玹羽迎接着母亲疑惑的目光,玉色眼眸中更平添一丝愤怒,一直积压在心中的话瞬间倾盆而出。
“姑父留给儿臣的那封信,母后应该看过了但那份药方却并非出自姑父之笔,真正的药方想必母后早已销毁。
母后知道,除了姑父,这世上无人能解尭国太子身上之毒。而母后也了解到,儿臣和尭国太子之间的关系,料到儿臣绝不会放任朋友毒发而无动于衷。
所以,母后就替儿臣做了决定,去用一份假药方来杀死尭国太子,以此来换虹国安泰。”
太后望着儿子好一阵,突然嘴角上出现一丝微笑。
一直对儿子隐瞒的事,原来他早已知晓。
敬出留下的那份解药药方,太后在趁玹羽昏迷之际,早已掉包。
她自觉做的天衣无缝,常人本应无法察觉。不由很是好奇,儿子是如何发现其中蹊跷的。
玹羽自是不会告诉她其中玄机,而敬出留下的提示讯息恐怕也极其隐蔽才是。
自认为很好对付的敬出,居然会摆自己一道。太后不由轻笑出声,觉得自己是轻敌了。
“尭国太子能够平安即位,着实让哀家吃惊不小。
但回头想想也并不奇怪,你姑父早已对哀家心存戒心。那样温善连只蚂蚁都不曾伤害之人,又怎会去杀人。
为了救他侄儿,看来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要姑父杀人,简直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看到太后已经承认,玹羽心头怒气更胜。之前因未亲口确认而心存的一点侥幸,此刻也荡然无存。
他为敬出而痛,也为太后而痛。
再次掀开茶盖儿,喝了口茶水的太后,接着又一阵轻笑传了出来“这一局是哀家输了。
你姑父毕竟是尭国王族之人,就算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和尭国不再有任何关联。但他心中还是爱他哥哥的,又怎能忍心真的毁了尭国
那里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就算离开了二十几年,不管他本人承不承认,心中还是有份惦念。”
听到这话,玹羽的心一沉,刚要发作,就听到茶杯碰撞茶托发出的刺耳声。
太后声音微冷,道“所以陛下要知道人心难测,有时连自己的亲人都是不能信任的。
不知道哪天枔子和苾子,也会像他们父亲一样,背弃陛下而心向尭国,或是仗着自己王族血脉,而与陛下争夺虹国天下。”
“无稽之谈”
玹羽猛一回头,看向太后,双目似要迸出火花,“姑父何时背弃过儿臣他对儿臣只有养育之恩、教诲之德。
而枔子、苾子他们对儿臣有情有义,手足情深。在儿臣重伤垂死之际,是他们一直陪伴左右,精心照料,不求回报,又何来与儿臣争夺天下之心”
一番话后,玹羽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他的内心波涛澎湃,动荡的情绪似乎随时都会夺走他的理智。
这件事虽被他压在心中,而他也未想过,自己真的有一天会去质问太后。
现在看来,自己是一直耿耿于怀的,心中对母亲的不满似乎已达极限。
“母后究竟想要夺走儿臣身边多少东西才肯收手难道非要儿臣变成一个无情无义,只会玩弄手腕的冷酷统治者”
玹羽仍旧压抑着,心中波涛再次汹涌翻滚,冲撞胸膛,他不知自己能否控制得住。
“作为一个普通母亲,当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冷酷无情之人。
但作为一国之君,手腕、狠毒、冷酷,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现在的陛下,是一样都不具备的。”
“如果这些会让儿臣变成,如母后那般滥杀无辜之人的话,那么儿臣永远都不要具备,永远做一个母后眼中不合格的君王便好”
玹羽从未和太后如此口气强硬地说过话,这不禁让太后大吃一惊。而更让她吃惊的是,儿子话中的含义。
“滥杀无辜”
太后已经从中嗅出了不一般的气味,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
玹羽双手撑在双膝上,用力抓了抓衣襟,沉声道“母后十一年前在赜洲做过什么,应该比儿臣更清楚才是”
涟书殿的正厅中顿时安静异常,落针可闻。只有这对母子的呼吸声,还显示着这大殿中确实有人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响起了茶杯被端起的声音。
太后望着茶杯中的茶水,脑海中已经一片翻江倒海。
“果然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怎样殚精竭虑,终是留下了痕迹。”
“这么说,母后是承认了”
玹羽脸上立现一片哀伤与绝望,答案早已明了,但他还是要亲耳确认,“为什么、究竟为何母后要这么做”
“既然陛下已经知道了,想必这个中理由也已经猜出大概了吧。”
面对情绪激动的儿子,太后依旧一脸淡然地端着茶杯,“哀家与丞相争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事了。而在十一年前,我们就在争夺涞洲的势力。”
“为了争夺势力为了争夺势力,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残害百姓吗”
玹羽声音微提,但马上就被太后的声音盖了过去“为了避免更大的死伤,这点牺牲也是必须的。”
面对母亲的轻描淡写,玹羽忍无可忍,由于愤怒让他血气上涌,一直攥着的拳头一下子砸在了桌案上。
茶杯被震翻,茶水撒出,顺着桌边滴趟而下,就如心在滴血。
“这点牺牲那可是一百一十二万条人命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亲人,和坐在这里的儿臣和母后,没有任何区别的人啊”
玹羽看着母亲,攥紧的拳头颤抖着,“而结果母后也并未得到涞洲,为了那点政治利益就去践踏人命,难道母后就没有一点愧疚、一点后悔与不忍吗”
“虽然没有得到涞洲,但也没让丞相得到半点好处,这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那时丞相得到地方势力支持,势必会引发一场内战。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百一十二万条人命了。”
玹羽紧盯着母亲的眼睛,但太后却并不抬头,一直在低头看着手中茶杯。
殿中气氛,令人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