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笙想,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要这么玩完了,带着一个可以简简单单用笑话两个字来形容的人生去按下结束的按钮。
他爱了一个郭淮整整六年,活该放弃了属于他的全部,却始终抵不过肖清一张越洋机票。
他算是在最后那一刻认清楚了,郭淮这个人,从始至终都不该是属于他的。可认清楚了又怎样?被碾压的身体,紧急刹车的鸣声,以及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感。
所有的一切都提醒着陶笙,他一定活不下来了,在那一瞬间,他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人还在老房子里居住的陶妈妈。
从他出柜之后,陶妈妈满头的黑发增了多少根银丝,这一刻系数出现在了陶笙脑袋里。陶妈妈自从知道他和郭淮的事儿之后,就一直气着没理过他。
他要这么一去,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到陶妈妈知道消息之后的模样,陶笙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太了解陶妈妈了,看上去强硬的女人,实际上撑了这么二十多年,全是因为想着自己的儿子。儿子忽然没了,陶妈妈还怎么撑?
陶笙曾经觉得自己爱上一个男人没有错,直到他死,他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他错就错在,太过于自信,自以为可以顶替郭淮心里肖清的位置。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真的想好好孝敬陶妈妈,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因为害怕见面而只是隔三差五的送东西过去,真正的用自己的双手打拼出来的东西去孝敬陶妈妈。
可这辈子,这个愿望,恐怕都没法实现了。
就在陶笙要带着满心的悔意闭上双眼时,却忽然觉得莫名的……沉重。
不是心里的疼,而是身体上的。
陶笙的意识一顿,身体?他还没死?
这个意识让他猛地一愣,然后就挣扎着就想睁开眼睛来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沉重的眼皮几乎不停使唤,在感到无比疼痛的同时,他也缓缓看清楚了自己视线前方的东西。
茶几……
这是……郭淮市中心那套房子的茶几,陶笙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么一撞,他不可能还能这么平安无事的出现在这里啊?
陶笙手上一个用力,就想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却发现整条手臂都虚软无力,那是和疼痛不一样的感觉。
他到底怎么了?
四周黑漆漆的,陶笙努力地在黑暗里看了两眼,瞄到茶几另一边亮着微弱光芒的手机,陶笙一眯眼,伸出手去把它拎了过来。
然而第一回却居然没抓稳,手机“啪---”的一声掉回了原位,与此同时屏幕上的灯光也灭了,陶笙这才发现,不仅仅全身无力,脑袋也很不舒服,反胃想吐……
第二次把手机抓过来之后,陶笙用干涩酸胀的眼睛看了屏幕一眼。
7月31日。
没错,他的生日,也是他看见郭淮和肖清……
等等!
2013年?!
握住手机的手猛得一用力,另一只手也不管不顾的把整个人给撑了起来。
2013年?
那不是,两年前?
为什么?
手机出了故障?还是……
就在陶笙还震惊着没从所发生的一切回过神来时,手机再一次亮起来了。
“郭淮”
陶笙双眼猛地一睁,心脏传来阵阵刺痛感。
郭淮……
这种感觉以及身体上的无力让他差点又倒回了沙发上,也就是在这匆忙间,陶笙不小心滑向了接听键。
看着屏幕上已经接通了的显示,陶笙沉默了下来。
2013年7月31日,这一天是他的生日。
他总算想起来了,两年前的这一天,他重病导致直接晕倒在了沙发上,而迷迷糊糊一醒过来,就接到了陶笙的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说。
陶笙记起来的同时,电话里也传来了郭淮的问话声。
和记忆里的一字不差。
没错,这确实是两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在他生日的七天前,郭淮因公事飞去了法国。
法国……
肖清最喜欢的地方,也是他十年前离开郭淮之后去的地方。
不过等他大学毕业之后,就已经开始他的环球旅行计划了。
这些都是陶笙从孟浩宇那儿听说的。
也就是说,他回到了两年前?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他不但没死,还回到了两年前?
他……重生了?
“人呢?”郭淮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从听筒里传来,可光是这样,陶笙就已经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郭淮正眉头轻皱的模样。
郭淮,他过去爱这个人,有多深?
爱到了解他的所有行为,爱到记下他的所有心绪,爱到能凭空想象出他每时每刻的样子。
陶笙压着心疼苦笑一声。
他记得曾经有一回自己打开了郭淮一直以来都严令禁止的柜子,里面放着的是一件校服。满是签名的高中校服,那其实是很早以前玩儿的把戏了。
很多名字都有些模糊不堪,还有的相互交错着,却独独肖清的名字,被整整齐齐干净利落的写在了胸口。
这么青涩的郭淮,也不是属于他陶笙的。
陶笙摸了摸脑门,苦苦一笑,发出了个单调的音节,说不上是不是在回答郭淮的话。
两年后的今天,这个你用生命去爱过的人,会环抱着另外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人。
而你却还在这里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明明知道他不会来,却依旧抱着希望拖着病重的身体等着。陶笙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浑身上下都像是落入了冰窖里一般。
那头似乎沉默了一会,陶笙倒是能理解他,这算是郭淮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陶笙这么不冷不热的回答吧。
陶笙往沙发背上一靠,仰起头看向天花板。
这是他和郭淮六年的感情。
陶笙闭了闭双眼,忽然声音沙哑道,“郭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不知道。”郭淮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他不清楚陶笙到底怎么回事,三四个电话过去都没有接,接了之后态度也是奇奇怪怪的。
陶笙歪着脖子想了想,他想说,今天啊,今天是陶笙26岁生日。那个从22岁义无反顾爱上你的陶笙,已经26岁了。
但如果今天他没有认清楚这段感情的结果,那他就再也没法过他的28岁生日了。
今天确确实实是陶笙的生日。
可你郭淮,又怎么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肖清的生日啊,”陶笙忽然讽刺的勾起一个笑容,“你不记得了?”
所以你才会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法国待上一段时间。是啊,光是肖清曾经生活过的国度,就已经能够那样的吸引你了,吸引到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生日已经成为了陶笙最痛苦的日子。
郭淮不是不会冲他笑,也不是不会对他好。但每一次每一次就在陶笙以为他们两终于能好好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有这么七天狠狠地往他脸上甩个巴掌,告诉他冰冷的现实。
“你发什么神经?”郭淮皱了眉问道,声音里终于带了点怒意。
说不清是对陶笙忽然变化的不习惯,还是对他提起肖清而感到不满。
“你记不记得我们在一起了多少年?”头痛再加上身体的沉重,以及被撞倒前的记忆让陶笙难受万分,他自己也不明白问郭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
两年前后的今天,就会让你亲身证明,你陶笙放弃一切陪在郭淮身边整整六年的掏心掏肺,就他妈的是个屁!
另一只搁在大腿上的手已经狠狠地攥成了拳头。
发着烧的头正一突一突的疼着。
“你今天……”
郭淮话还没说完,就被陶笙几乎崩溃的声音给打断了,“四年,咱两在一起四年了郭淮,我现在,什么都不指望了。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想走的时候随时可以走,你床边儿,还没缺过人儿是吧?”
他说这话的声音都是抖的,陶笙甚至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被悬在高崖之上的患难者一样,孤苦伶仃而求无所靠。
电话那头的郭淮皱了皱眉,他能感觉的到陶笙今天的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听筒那边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半晌,陶笙疲累的声音传了过来。
“咱两断了吧郭淮。”他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