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数日,按照既定的计划,第二天就要联合众部,攻打平城宫。男人家就这点奇怪,越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越是有遏制不住的欲望。
晚上再次检点好一切,杜文推开面前一摊军报,瞥了一眼沙盘,起身边疏散腿脚边说:“不想看了,今天回去睡,叫人准备洗澡水。”
累是真的很累了,所以当他强持着健步,在众人面前英姿飒爽,直到看见自己营帐里暖黄色的灯光时,心里特别柔软,仿佛就像小时候陪父汗出猎,累了一天后终于回到母亲宫里,母亲那里也有柔和的烛光,也有清雅的淡香,也有温和的抚慰,叫人一下子就全然放松了下来,又舒服又自在。
其实所谓争夺之心,某些时候也是叫人怅惘的,不得已而为之吧。
帐篷里也送来了暖暖的洗澡水,隔着一座轻便的屏风,看得见里头水雾氤氲,还听见翟思静无聊时轻哼的小曲儿:
“松上萝,愿君如行云,时时见经过。
夜相思,风吹窗帘动,言是所欢来。
长鸣鸡,谁知侬念汝,独向空中啼。
腹中如乱丝,愦愦适得去,愁毒已复来。”
杜文转过屏风那边笑道:“不想你还会唱歌!真好听!”
翟思静面上一僵,不由浮上两朵红云,嗔怪道:“怎么突然往里头闯?”
她一直冷冷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敢于在他面前脱衣裳那次,真是把杜文都给惊着了。今天她倒好似有了点寻常小家碧玉的真实感:会害羞,会嗔怪,会顾左右而言他。
杜文笑道:“欸,你别搞反了。这是我住的地方。”
然后笑嘻嘻说:“不过,欢迎你反客为主。”
上前把她手腕一握,腰里一控,熟门熟路地寻着嘴唇亲了一顿。
自然面对的是挣扎,还挣扎得挺厉害,最后用力踩了他一脚,翟思静才脱开身,她也不给面子,立时用手背抹嘴角的津液。
杜文笑得打跌,摸摸自己的脚趾头说:“翟家出烈女么?”
翟思静白了他一眼:“谁跟你嬉皮笑脸的!”
“看我把你惯得!”他伸手摸摸她的秀发,格外喜欢披散在那里的样子,于是伸手捞起一大绺,看着它们流水似的从指间泻掉。
玩够了她的头发,更漏里的小箭已经指向了二更。他指指身上的衣衫:“来,帮帮忙,我要沐浴。”
欲待不理他,怕他纠缠得更甚,翟思静只能骨嘟着嘴,帮他把衣带一根一根松开。
杜文低头看她,肌肤的纹理,睫毛的曲度都一一在目,他凑近她亲亲额角,悄声说:“今晚在一起吧,好不好?”
她的手一顿,然后睫毛都没有抬,说:“你不给我安排帐篷,我不等于已经跟你在一起了?”
“你装傻。”他又摸她的头发,连头发的质感都叫他心动,于是俯在她耳边的声音更低了:“我说的是那个‘在一起’,愿意不愿意?”
“不愿意。”回答得很干脆。
失望当然是失望的,但是水磨工夫,他还是舍得下的。等翟思静帮他解开了外袍,解开了中单,露出他白皙而紧实的胸肌时,他握住她的手,又一次腻歪地问:“愿意不愿意嘛?”
翟思静抬头看他一眼,这次没直接拒绝,而是说:“先沐浴吧。”
杜文顿时又自惭形秽起来:难道是几天睡在中军营里没有好好洗浴,身上有难闻的气味了?他赶紧三下五除二把下身的褰裳都剥干净了,跨到热乎乎、香喷喷的浴水里。
翟思静眼角余光瞥到了,心里只想着这到底是少年的身体,结实漂亮,但还是偏于纤长。反正又不是没见过,倒也完全没有其他想法。见他自己在洗澡,她便取了本书,坐在屏风外头看。
所以里面开始使幺蛾子了,听得水声“扑通扑通”地乱响,然后他在喊:“背上搓不到。”
翟思静说:“我到外头叫你的亲兵进来给你搓。”
里头顿了顿,老实道:“我才不要他们搓。你别走。”
一会儿,“咦”了一声:“思静,你来看看,浴盆里掉的是不是你的东西?”
翟思静直觉他是在使坏,但不知怎么就是好奇加心软,叹口气放下书,绕到屏风里头看。
朦胧的水汽间,看到他举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再凑近点看,是一块如意玉佩,洁白温润如凝固的羊脂油一样,还带着一颗颗水珠。她摇摇头:“这不是我的东西。”
想离开,袖子被扯住了,果然上了他的当。
杜文笑嘻嘻说:“哦,不是你的,是我的东西。出生时父汗送给我的洗三礼物,我贴身佩戴了十六年了,以后归你了。”
“我不要。”扯着袖子想离开。
杜文从水里站起来,一把就把她抱在双臂间,威胁道:“那就陪我一起洗澡。”作势要把她丢进水里。
身体果然往下一沉,翟思静本能的反应是叫了一声,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避免自己真的掉进水里去。
杜文笑得开心,再一次凑过去问:“说吧,你选哪个呢?”
他这控制人心的坏毛病真是难改!
翟思静咬牙切齿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屈从眼前:“你先放我下来,我谢谢你的赏赐!”
杜文把她放了下来,然后跨出浴盆,浑身滴滴答答地站在氍毹毯上,抬下巴示意她去取搭在屏风上的澡巾,也是吩咐她亲自贴身伺候他。
为这样的小事再触忤了他,似乎对自己的计划不利。翟思静忍气吞声,踮起脚拿了澡巾,为他把水渍擦干。
最后,她被抱住了,隔着她的几件衣衫还能被熨得浑身热起来。他身上散发着澡水里的香气,以及蓬勃的少年郎的清新味道。
翟思静突如其来被这样的温暖,以及这样的气息包裹住了,那一瞬间心跳仿佛漏掉了半拍,迷迷蒙蒙觉得自己好像在这一世又爱上了这位小狼主,而且没有上一世那么多不堪的过往,仿佛是可以坦坦荡荡、好好地去爱的。
她在自己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他“怦怦”的心跳,她“怦怦”的心跳,开始彼此错落起伏,但慢慢却又奇迹般的变得合拍。
杜文在她耳边轻轻说:“求你了……”
她觉得自己忘记了的仇、生出来的爱太下贱,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杜文慌了,松开抱着她腰肢的手,笨拙地帮她擦眼泪,做错了事似的说:“别哭……别哭。我不勉强你,我等你自己愿意。”
他今天应该早点睡。但是在隔着屏风的两张地榻上,翟思静听见他辗转反侧,翻烧饼一样就是睡不着。
她忍着不去问,但是弄得自己也睡不着起来。
杜文终于说:“明儿要和平城开战了。”
“哦。”翟思静从枕头上侧过去,对着屏风那面的那个他,“把握大不大?”
“完全没谱。”他好像特别想和她说话,也不顾这是军情里的最不宜为人所知的部分,“我打算先对付东、北六门,那里都是贺兰氏的人把守,我也驱我手上贺兰氏的人去同室操戈。我娘舅那里,也会有呼应。一旦有了缝隙,就可以打开城门,攻入城中。”
“你不要告诉我这个!”翟思静说。军机重事,若是出现什么问题,她吃不了兜着走。知道不如不知道。
杜文在那头顿了顿,然后是笑声音:“好。不让你为我担心。不过我今天好像是有点兴奋过度,到现在都睡不着。”
“那怎么办呢?”
他老老实实说:“你能不能再过来帮我按摩按摩?”
“那你不准动手动脚的。”她先警告着。
杜文答应了,然后看着她穿着软薄的寝衣,从屏风那里赤足过来,斜坐在他的枕边,温柔的手轻轻揉他的头顶。
揉了没多会儿,他握着她的手,恳求道:“其实不是头里难过。”
努努嘴:“男人的‘毛病’,我不勉强你,但你……能不能去帮帮忙?……”
他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越说越慢,但是说完了又皮厚起来,握着她的手摇:“好不好嘛?我不弄脏你的手。我很难受了呢!”
男人骨子里有兽性,满足不了,就心心念念总想着,非闹出幺蛾子不可。翟思静只能去帮他,折腾了半天,倒是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等她洗手回来,杜文又撒娇说:“再来亲亲嘛!”
大概心里有对不起他的事,怀有愧疚,翟思静今天总是不忍拒绝他,俯身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他一把揽住她的腰抱在怀里,不依不饶凑过来继续。
白天看起来,这头小狼崽子的嘴唇长得有棱有角的,也不厚,瞧着刚硬;但是黑头里亲起来倒是又软又滑,又是他首先出击。
翟思静略略一抵抗,心又软了,让开一些说:“你倒没完了?”
禁不住他哼哼唧唧的恳请,又俯身与他相凑。
他们都在最美好的时候,吻得自然也美好。女儿家一旦不在乎了,就毫不矜持,唇舌与他缠绵悱恻,吻得是“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仿佛是星汉初会的牛郎织女,以此刻的唇齿为鹊桥,搭建着爱意的狂欢。
直到呼吸都难以为继了,才默契地分开,都是微微地喘着气,两颗心脏都“怦怦”地乱跳。
杜文爱抚地摩挲着翟思静的鬓角,轻啄她的脸蛋,又厮磨了好一会儿,爱惜地把她抱在怀里说:“不管我赢我输,你都别怕。我已经和翟量说了万一平城消息不好,送你逃出去的路径。你放心好了。”
黑暗里,翟思静顿住了没有说话。她狠狠地压制自己心里涌上来的迷离的爱意,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机会!这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她俯首在他胸前,柔柔地说:“你要小心。”听着他“嘭嗵嘭嗵”有力的心跳,感觉他的手抚着她,正在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沉沉地睡去,连鼾声都不闻。
第二天早起,杜文已经走了,他最爱惜的铠甲与斗篷也穿走了。外头吹角连营,金鼓阵阵,马蹄纷乱而人声嘈杂。
翟思静有些坐立不安,几次揭开帐门看一看外头,还没找到他的身影,又自我责怪地把帐门撂下,怪自己关心则乱。
他有能耐,军政上是一把好手,鲜有能够匹敌他的人。上一世就是如此,不光他涉险的几仗有惊无险,而且与当时最强劲的南楚杨大将军的对峙,他也通常能胜负参半,全身而退。今日他考虑那么周全,平城里的局势又远比上一世来得要好,因而他胜利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所以……
翟思静想着,亦是安慰自己:他有战胜、登基这样的大喜事在即,就算遇到一点小挫折、小可惜、小不足,也应该能够抵消了吧?
正想着,门帘掀起来,光涌进来,她差点惊喜地叫出来,但定睛一看,只是寒琼送早膳来了,顿时又失望起来。
寒琼觑见她表情变化,笑道:“怎么回事?先还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转眼看到是我,就一脸沮丧——我至于那么丑陋么?叫女郎一看就觉得恶心?”
翟思静跟着一笑,敷衍道:“早晨吃什么?”
寒琼絮絮叨叨地把食案摆开。翟思静半天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筷子胡乱捡着案上的东西吃,也吃不出滋味。但是随着有事情打岔,心便慢慢地安定了。
吃完,她对寒琼说:“你还兼着管贺兰氏那里的庶务么?”
寒琼摇摇头:“不管呢,她有自己带去的丫鬟。再说,哪轮得到我?!”
翟思静说:“做主的男人都去打仗了,你能不能请贺兰氏到我这儿来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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