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麓公馆,三楼书房的门关了一上午。
宗誉把一份份电报放在书桌前,“沪京来的调令...已经是这周第三封了。”
他凝着视线,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黄纸,像是口吞黄连,一阵阵苦涩在心窝晕开。
沪京已经沦陷被敌军攻占,成了废城。就算他们南方军区派兵过去支援,可也不是三五天就能让沪京城恢复稳定的,而且敌军已经对地形有了优势,若两军开战,吃亏流血的必定是他们。
总督办公室挑这个节骨眼派人过去,无非就是装装样子罢了。让政府在国民面前依旧保持着爱国爱民的形象,背地里早已经开始偷偷挪资产,转移重要的官僚人脉。
说白了。
南方军区就是能让“他们”安全撤退的炮灰、挡箭牌。
依照如今这情形,不管派兵多少过去,都是死路一条,千难万险。
宗誉红着眼,想把桌上的电报撕碎,“督军,咱们不去!这就是给那帮龟儿子送死!”
章宴卿燃了支烟,咬在嘴里静静抽着,等一支烟抽完,他将烟蒂捏着按在烟灰缸里,抬头朝宗誉扬了扬下巴,示意人走。
宗誉哪里肯走,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我跟着督军出生入死多年,早就将生死看淡了,根本不怕吃枪子儿。可督军您这些年对总督署如何,凭什么如今要沦落到这般下场?明知被人利用,还...”
“叩叩——”话只说了一半,被敲门声给打断了。
宗誉提起来的一口气没处撒,长叹一声,肩膀垮了下去。
打开门,莲婶站在外面。
似乎也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莲婶脸上的表情很是小心翼翼,说话也透着谨慎,“督军,树到了。”
宗誉皱皱眉,心里好奇。
什么树?
沉默一上午的章宴卿难得动唇,“菀菀呢?”
“估计还睡着呐。”
章宴卿颔首,算是知道了,“一会儿我去喊她起来种树。”
小姑娘前不久在花园里逛,觉得花园空荡荡,很是不满意。
为此,他找了个洋人园艺师傅精心设计了一番,到她眼中依旧嫌弃。
后来她挽着他手臂撒娇,说想在后花园种满桃树,等着看三月芳菲。
桃树不好找,陵城的桃树不如湘江开得漂亮,粉艳。他让人去湘江运了一车桃树回来,正巧是今天到。
窗台上落了一层金,将凛冬燃烧,舒服暖和。
气温骤然回升,天气阴转晴,但躺在床上的姜菀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她想找桃子问问章宴卿对自己的好感度是否满了,又或者想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不是早已经完成了...
眼眸从被子里探出来,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儿。
桃子不知道又窜到哪儿。
她也懒得找它,在妖识里问它...
恍然间,姜菀听到屋门轻轻被人推开,有脚步往她床边靠过来。
男人清瘦结实的手臂钻进被窝,圈住那细腰,将她拽进他怀里。
“桃树到了。”他嗓音低哑,吻了吻她的头发,“要不要去种?”
姜菀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但两眼直勾勾盯着那有些胡茬生出的下颌,“你还真运了桃树?”
“嗯。”
“也不嫌麻烦?种那么多桃树,后院的土都要被挖个底朝天。”
章宴卿揽着她笑,又吻她唇角,像是怎么样都吻不够,温温眷恋,“你喜欢。”
姜菀唇角的挑剔慢慢淡了,弧度愈发明显,依着他吻自己,还时不时配合仰起雪软的脖颈。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温柔乡”中慢慢下坠、沉溺,猛地惊住,睫帘跟着簌簌颤动。
她...
这是怎么了?
章宴卿很快看出她的反常,捏了她的下巴,“怎么这样瞧我?”
姜菀低下眉眼,轻阖。
没人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章宴卿不明白,甚至连姜菀自己都不明白。
但她知道刚才自己闭上眼,是因为内心在逃避。
逃避他编织的“温柔乡。”
许久,姜菀小手攥在他衣襟前,死死攥紧了才舍得睁开眼。
“章宴卿。”她唤他。
“嗯。”
“如果我们两个人不解除婚约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啊?”
回应她的,是寂静沉默。
那沉默令人心悸、焦促不安。
“菀菀。”
“我暂时...不能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