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那心窝流了许多血。
霍骁低下头去看,只看见了一枚飞凤含珠的金钗。
而握着那金钗的素手,白皙如凝脂羊玉,连指端都是精致漂亮的。
他不可置信瞪大了眼,脑袋缓缓抬,去朝着跟前人的脸上探。
她杀他?
为何?
美人唇梢潋滟,似讥似嘲,“你想问,我为何要杀你?”
“明明你将一切都给了我,而我却丝毫不感恩戴德,反是恩将仇报?”
姜菀抬首,看向玉台远处的山峦河川,默了默,笑着给他答案,“扶桑山清水秀,风暖云柔,却不及云婳一呼一吸。”
“霍骁,骨子里的眷恋和仇恨,是永远改不了、戒不掉的。”
你以为是我忘记了家国仇恨,殊不知是你忘记了...忘记了你曾率千军万马,踏平我的故乡,用我故乡万民血,浇灌了我故土百花,染红了我故土云霞。
我从来没忘。
那深深扎根于心的仇恨,是日思夜想的心魔垂涎。
我做梦都想亲手杀了你!
“你可还记得疆场上,我有意让两国和睦,是你扣押了我,百般屈辱刁难将我带回了扶桑。”
“回扶桑路上,你亲自挟我去了一趟云婳宫门。我父皇、母后、兄长姊妹,共一百零三颗人头,被你悬在宫门高挂,任由那鸦鸟盘旋叼食,将他们眼珠吞下,血脑啃烂。”
凤钗拔下,她青丝散在脑后,凭风抚过,将那媚色被勾勒的惊心动魄。
姜菀轻轻笑了声,将握着凤钗的手又往他心窝里狠狠戳进去,“疼么?霍骁。”
他抽搐着唇,浑身也克制不住颤抖。
她想,他应该是很疼的吧。
被深爱信任的人捅了一刀,怎么样都该疼的痛不欲生。
可不够。
还远远不够。
这么些疼痛,又怎能比得上原主所受之苦?
他眸子红了,嘴唇白了些,慢慢蠕动,强撑着哑,“我...我后悔。可菀菀...我对你情意,不少万分...”
后悔?
下地狱后悔去吧。
姜菀面无表情看着那唇间已渗透出血色的男人问,“霍骁,你爱我么?”
答案不必多言。
他动了动唇,却无声。
“可我,一点儿都不爱你呐...”
“噗——”一大口血从他嘴中喷涌而出,面前那张芙蓉娇面,也沾上了些。
在姜菀拔出手中凤钗的那一刻,男人挺拔的身躯轰然瘫倒在地。
血,顺着高耸云台的玉阶蜿蜒而下...
“轰隆隆。”天上裂开一道炸雷。
那响声震耳欲聋,把一旁的掌事太监从刚才惊魂未定的一幕中唤回神来。
他脊骨跟着雷声一同震了震。
他瞧见了什么?
妖后杀了新帝君?
疯了,疯了!
这妖后竟然真的是云婳敌国公主啊!
“不好...唔——”金钗插进那掌事太监的喉咙中。
姜菀拢了拢衣裙,将染了血的手放在袖下,端步往云梯下走。
亲手杀掉霍骁,她虽然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了,可还有一事没做...
裙摆被一只大掌轻轻拽住。
姜菀俯眼,看着那倒在血泊之中的男人,眉梢波澜不起。
她甚至一言未发,抬脚踹开了那还在挽留她的大掌。
国仇家恨,她今日全都还给了他!
至于那情、那爱,她可当真不稀罕极了。
深冬雨水又冷又凉,落在玉阶上,裙边儿也滚了寒霜。
走快些,再走快些。
扶湛还在等她。
百官瞧见从云台上走下来的皇后娘娘不仅发冠不整,就连神色也有些焦躁异常。
有人将她拦住,伪善问道,“娘娘,帝君呢?”
姜菀不答,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她没功夫搭理这群人。
又是一群人拦住她,“娘娘!帝君呢!”
姜菀瞧自己被百官团团围住,不由皱了皱眉。
倏然,不知是谁看到了她袖口下藏着带血的小手,扯动喉咙惊惧喊声,“这妖后手上有血,她行刺了帝君!”
人群乱作一团,金吾卫持剑弯弓。
“护驾,护驾——”又是一声喊,便是瞧见福临率了禁卫军残兵从宫门一侧冲来。
两军对峙,针锋相对。
文武百官人人自危,又有谁还会去纠缠姜菀?
“娘娘,您快走!”福临根本不会武,可也拔了剑。
这计是前些日定下的。
姜菀秘传福临,说自己有办法去救扶湛,要他十五帝后大典那日,召集禁卫残军,帮她拖延些时间。
她得杀了霍骁完成原主心愿才能取心头血,以命换命,救活扶湛。
雨下的更大了些,惊雷滚滚,震得人心尖儿发麻。
这天好冷。
她要快些,扶湛还在等她。
前往揽月小筑的路只有眼前一条,可前有金吾卫镇守,不是那么容易过去。
就算这路刀剑遍布,是一条去往地狱的死路,她也要闯!
暴雨倾盆。
两军厮杀的血洒了一地,又被雨水洗刷干净,反反复复...
姜菀看了眼面前黑压压的金吾军,身疲无力。
这路才走了不到一半。
兴许,她连一半都走不了。
雷雨裂在她眼前,长发湿漉,半裹着那冷透的娇躯。
她裙子湿了,妆容花了,想有个好模样死在他怀里的心愿都被老天给糟蹋了。
脸上的水有些冷,还有些烫,遮住了那满是颓废的眉眼。
阿湛,怎么办啊!
菀菀过不去。
走不过去了...
又是一道闷雷劈下来。
“桃花”折了枝,软软坠落在地上。
烈风之中,一道箭羽撕破了雷,朝着跪坐在地上的美人猛地射来。
千钧一发。
她面前多了道清瘦身影,那双眸缠着她,不舍不分。
“傻菀菀,都不晓得躲哇...”
姜菀看着他同自己说话,也看着他...吐出一口血水,瘫在她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