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
窗帘已经被阮言宁拉上了,遮去了外面大部分的日光,偶尔有一阵轻柔的风从窗户吹进来,掀起窗帘的一角。
屋里开着一盏柔和的床头灯,借着床头灯,阮言宁能清楚地看见江寒眼底的青黑色和他脸上因为高烧而出现的不正常的红色。
过去的几天里,这个紧紧抱着她的男人,不辞辛苦地奔波在急诊那一片天地,不知道挽救了多少条鲜活的生命。
江寒像每个医生第一次穿上白大褂时的誓言里说的那样,在竭尽全力救治每一个病人。
阮言宁忽然就有点气不起来了,对他只剩了满腔的心疼。
江寒倒是不知道阮言宁已经自顾自地消了气,他讨好的用下巴蹭了蹭阮言宁毛茸茸的发顶,轻声叫了声“一一”。
阮言宁低低地应了他一声。
“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阮言宁稍稍动了下,想在江寒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点的姿势。
再正常不过的对话,江寒却忽然想起来之前跟着阮言宁上网的时候看到过一句话,男人女人吵架的时候,女人说“没有生气”,往往就是“还在生气”的意思。
加上生了病脑子有些迟钝,所以他下意识就以为阮言宁的举动是在抗拒他,他环着阮言宁的腰,把人往怀里又带了几分。
“乖一一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怕自己的病传染给阮言宁,江寒只克制地亲了亲她的脸,语气带着无限的依恋,“好多天都没见到我们一一了,想抱着你睡。”
阮言宁被勒得有些难受,轻轻在江寒的手背上拍了拍,“我没生气了,你先松开一点。”
也许是生了病的人要比平时都敏感粘人一些,阮言宁这么说,搁在平时江寒估计是真的以为她不生气了,可是放在今天,他便下意识地以为阮言宁此时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
他到底没有松开阮言宁,只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一一,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拼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我也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我不舒服的,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江寒沙哑的声音里像是揉着一把沙,重重地碾过阮言宁的心口,让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次的事故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即为惨痛、不愿意回忆的经历,如果可以我希望它从来没有发生过。”江寒掩着唇咳了声,“可是它已经发生了,我唯一能做就只是在穿上白大褂的时候尽我所能地能让那些伤者少一些痛苦。”
阮言宁仰头去看江寒,暖黄灯光下,他的一双眼睛深邃而平静。
“这几天在急诊,见到了太多的生死,很多时候我也感到无能为力,每看到一个伤者不幸离开的时候,我都忍不住会想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可以从死亡手里留下他。”江寒说话的时候拇指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阮言宁的脸上轻抚着,“我相信如果是你在那种时候,也会忍不住把患者放在第一位的。”
江寒很少会这么直白的把自己的无奈袒露出来,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每一次听他讲这些事,阮言宁除了心疼,都会忍不住更爱他一些。
阮言宁用两只手把江寒的一只大掌捂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在他温软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她弯唇笑了笑,“我真的没有生气了。”
“真的?”
“江医生那么厉害,我对你绝对是一百个真心。”阮言宁想到什么,转了个话头,“当然前提是你得保证以后有什么不舒服不会试图瞒着我。”
“我只是怕你担心。”确认了阮言宁是真的不生气后,江寒松了一口气。
“你越是这样我越担心好不好。”阮言宁哼了声,摆出一副说教的语气,“我是你的法定妻子,你有什么不舒服有什么需求都应该告诉我,又不是只有你能照顾我,我也有能力可以照顾你的,而且夫妻本来就是要相互照顾,哪有什么因为怕对方担心就瞒着的。”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阮言宁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江寒弯唇,“好。”
见江寒乖乖应下来,阮言宁捏了捏他手指的骨节,“你现在乖乖睡觉,我就不吵你了。”
阮言宁要走,江寒自然是是不依的,“你刚刚才说要满足我的需求,现在话说完还没有一分钟就要公然反悔。”
“我哪里反悔了?”阮言宁趴在江寒的胸口,撑起上半身看向他,“我刚刚明明有好好照顾你。”
“照顾分两种,除了生理上的还有情绪上的。”江寒一本正经地忽悠阮言宁,“我现在是病患,医学心理学里面讲过,在治疗的同时,患者的心理需求也需要考虑。”
江寒把理论说得头头是道,阮言宁配合地问了句:“那请问江医生有什么心理需要?”
这个时候江寒倒也不怕阮言宁心疼了,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把头埋在阮言宁的颈窝里嗅着她的气息。
“我的心理需要就是老婆陪我睡觉,不然我睡不着。”
“可是我不困。”阮言宁打算趁着江寒睡觉的空隙去给他做点吃的。
然而江寒却忽然像个小孩子似的耍起赖来,抱着阮言宁打死不肯撒手,“我不管,你说了要照顾我就得照顾到底,反正我今天就要和你待在一起。”
阮言宁被江寒磨得心里软得不行,她从被子里抽出手,轻轻在江寒有些凌乱的短发上拍了拍,“那你睡吧,我陪你。”
简单的一句话,像是一颗糖安了江寒的心,他心满意足地握住阮言宁的手,牵到嘴边亲了一口,然后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阮言宁原本想的是,等江寒睡着了她再起来,却不想被江寒清冽的气息一包围,她的困意也顿时袭来。
等到阮言宁再有意识的时候,是感觉自己身上的肉似乎在被人揉揉捏捏。
她以为是个梦,却不想一睁眼就看到江寒眼含笑意捏着她胳膊上的皮肤,如果不是对江寒放心,阮言宁甚至觉得他是在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烤乳猪。
她哼唧了声,抓住江寒作乱的手,“几点了?”
“十点。”江寒指了指卧室外面昏暗的走廊,“有的不困的人一觉睡了六个小时。”
阮言宁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煮东西吃。”她蹦跶着下床,没走两步又坐了回来,担心地用手背探了探江寒的额头。
她刚碰到,整个人就被江寒抱进了怀里,坐在他盘着的腿上。
他依旧是只亲了亲她的脸,“感谢老婆的照顾,已经退烧了。”
哪有什么照顾啊?阮言宁只要一想到自己心安理得地睡了一下午并且比江寒这个病患睡得还死,就心虚得不行。
然而江寒就像是能猜到阮言宁在想什么一样,在她腰上的软肉上捏了一把,趁着阮言宁笑开的时候凑到她的耳边,“你陪我睡觉就是最好的照顾了,当然你还可以照顾得更彻底一点。”
照顾得更彻底。
阮言宁刚想问问怎么彻底,却在看到江寒不怀好意的笑时突然反应过来。
都病成什么样了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事。
阮言宁没好气地在江寒的肩上拍了一下,躲开他的手起身往厨房走。
“下点饺子可以吗?上次爷爷让刘姨送过来的,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江寒起身跟过去,“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阮言宁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偷偷笑开。
不过江寒到底没让阮言宁动手,除了让她把饺子从冰箱里拿出来,其他的从下锅再到上桌,以及吃完后的洗碗,都由他一人包揽了下来。
吃完饭,阮言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刷着手机。
江寒洗完碗,端了一碟削好的橙子放到阮言宁面前,“吃撑了?”
“有点。”阮言宁实诚地点点头。
每次吃饭,江寒都有一种她特别能吃并且不容易吃饱的错觉,以至于和江寒在一起这小半年,阮言宁的体重比之前一个人在学校的时候涨了不少。
但是江寒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每次她抱怨自己胖,都会被他四两拨千斤地搪塞回来,说她根本不胖,甚至还需要再涨一点。
江寒给自己喂了瓣橙子,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开口:“运动一下再睡觉?”
阮言宁闻言放下手机,“可是你不是生病了吗?”
“发了汗才好得更快。”江寒的曲起食指轻轻在茶几上敲了敲,阮言宁知道,他这样就代表着他在琢磨什么事情了。
果不其然不等阮言宁开口,江寒又补充了一句:“况且下午睡了那么久,现在也睡不着。”
“行。”阮言宁好说话地点点头,“那就运动运动。”
见阮言宁首肯,江寒下一秒就凑了过来,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把温香软玉抱在怀中,就被阮言宁面部表情地推开来。
“不是要运动?”江寒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他可是好多天没见着自己老婆了,虽然今天抱着她睡了一下午,但是越抱反倒越勾得他心痒痒。
阮言宁朝挂在阳台上晾着的抹布抬抬下巴,“我们可以打扫卫生来运动,还有两三天就要过年了,帮我们打扫卫生的阿姨放了假,我们今晚正好收拾收拾也准备过年。”
江寒的脸这回彻底垮了下去,“我说的运动不是这个。”
阮言宁哪里会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故意装傻地弯唇笑笑,“可是我说的是这个啊,大半夜的总不可能还去室外运动吧。”
江寒小声嘀咕,“床上也一样可以。”
阮言宁装作没听到,径直去取了抹布回来,“你今天是病患,就把衣帽间的衣服叠一下吧,剩下的活就交给我。”
等看到江寒极不情愿地走进了衣帽间,阮言宁这才动手收拾起来。
需求没被满足江寒这会儿就像是一头饿了好几天的狮子,看什么都不顺眼,他面无表情地把衣柜里凌乱得衣服一股脑地搬出来,因为动作粗暴,一个放在衣柜最深处的粉色的纸袋被他的动作直接带了出来。
听到“啪嗒”一声,江寒不耐地朝地上看了一眼。
他把手里的衣服放到一边,弯腰捡起袋子,正准备随手把它放回原处,却在看见袋子上的商标时愣了一下。
如果他的记忆里没有出错的话,这个商标好像和他们第一次那晚阮言宁穿的内衣上的商标一模一样。
当时因为没想到阮言宁会给自己这么个惊喜,所以江寒下意识多瞧了几眼。
江寒微微顿了顿,在确定阮言宁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之后,小心翼翼地拆开纸袋,就看见里面凌乱地躺着三套颜色不一样的内衣。
除了颜色不同,这些衣服的主题也各不相同,比如黑色那件身后带着跟猫尾巴,而前面则是一对俏皮的猫耳朵。
光是想象一下阮言宁穿在身上的模样,江寒就觉得心里躁得慌。
他不动声色地把衣服放回纸袋里,然后把纸袋放在墙脚,一边哼着歌一边折起衣服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劳动起来效率也格外高,不算小的衣帽间江寒很快就整理结束。
他踱步到客厅,见阮言宁还在拖地,索性从她手里接过拖把,柔声哄她:“今天的运动量差不多了,你先去洗澡,剩下的我明天来做。”
“可是我快拖完了。”
“我来吧。”江寒没给阮言宁拒绝的机会,揽着她的肩把她带进浴室,“你先去洗澡,我保证你洗完之前我一定拖好。”
“你……”
“拖个地而已,瞎担心什么。”话落江寒就直接替阮言宁关上了浴室的门。
一直等到浴室里传出来哗哗的水流声,江寒才转身去了客厅拖地,不过他的心思自然不在拖地上,三下五除二收拾完,便去衣帽间拎着那个纸袋回了卧室。
他靠坐在床边,隔一会儿就心不在焉地往浴室的方向看一眼。
一直过了半个小时,在江寒快要忍不住去问阮言宁洗完没有的时候,小姑娘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江寒我忘拿睡衣了,你帮我拿一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