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直到和江寒一起站在家门口,阮言宁还觉得事情发展得有些不对。
刚刚她明明都想好了,今后要和江寒保持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的安全距离,怎么就因为他一句话跟他回家来了。
这里就是当初领证的时江寒说江老爷子送他们的那一套房子。
阮言宁最开始来看过一次,后来几乎就没怎么回来过,只定期请家政公司的来打扫卫生。
门口的路灯有些昏暗。
江寒的影子洒在阮言宁身上,他垂眸看着小姑娘在自己旁边毫无章法地翻着包,突然就庆幸自己选择回国是正确的,至少她还没走远。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弄丢钥匙?”
阮言宁这个人从小就丢三落四习惯了,特别是钥匙、乘车卡这样的小物件,三天一小找,五天一大找,而且每次弄丢几乎都是江寒来给她善后。
阮言宁费力地从包底掏出一串钥匙,炫耀似的在江寒面前晃了晃,“我明明已经很久没弄丢过了。”
江寒抬抬下巴,“开门。”
大概是因为长期没有住人的缘故,房子里扑鼻而来一股霉潮味。
“打扫卫生的阿姨最近好像在休假,你今晚先将就一下。”阮言宁掩着嘴咳了两声,蹬掉鞋走进客厅开窗。
“嗯。”江寒也跟着走进来。
“我没记错的话家里基本的洗漱用品应该都有,你今天先用着,缺什么之后再买。”
阮言宁费力地揭掉沙发和茶几上的遮灰布,刚拿了拖把打算把地上的灰拖拖,手里的工具就被江寒拿了过去。
“我来。”
阮言宁也不和他抢,径自去厨房烧水,等到一壶水烧开,她才泡了两杯花茶端出来。
江寒已经拖完地了,这会儿正站在客厅里,打量着一面照片墙。
这堵照片墙也是江老爷子的手笔,上面挂的几乎都是阮言宁十三岁住进江家之后和江寒的合影。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还未脱稚气,也都还可以好好相处。
阮言宁收回目光,把江寒的那杯茶放在茶几上,端着自己的轻轻抿了一小口,才开口,“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你希望我待多久?”江寒走到阮言宁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我希望有什么用,我又做不了你的决定。”阮言宁小声嘀咕,“好像我希望你明天走你就会走似的。”
“希望我明天就走?”
江寒没动桌上的茶,而是微微前倾了身子,直直地盯着阮言宁。
屋顶吊灯倾泻出的灯光洒进他的眸子里,像是装了一整片的浩瀚星河,引着人陷进去。
阮言宁捧着杯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没有说。
“这次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已经辞了美国实验室的工作,以后都会留在国内。”
说话的时候,江寒靠回沙发上,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曲起食指揉了揉太阳穴。
“那叔叔和爷爷他们知道吗?”
“叔叔?”江寒挑眉,“哪个叔叔?”
阮言宁微顿,她其实早就改口叫江成行爸爸了,但是不知怎么的到了江寒面前,那个称呼就说不出口了。
她借着低头喝水躲开江寒的视线,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说的是爸爸。”
“他们知道了。”江寒声音透着疲惫,“早上下飞机的时候给他们打了电话。”
阮言宁点头,“那爷爷应该会很开心的。”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空荡荡的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只偶尔有茶杯与茶几轻碰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阮言宁一口一口喝着茶,直到茶杯快见底的时候,她才起身。
她把刚刚扔在玄关的钥匙递到江寒面前,“钥匙你收好,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去哪儿?”正在闭目养神的人突然睁开眼睛。
“回学校。”
江寒没有接钥匙,依旧是刚刚那个姿势,“怕我对你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住在一起不合适。”阮言宁别开脸,“而且我现在还在读书,住学校也方便一点。”
江寒看了眼面前的人,突然抬手握住她拿钥匙的手。
手心时微凉的金属钥匙,手背是江寒有些烫人的手,阮言宁下意识想要挣脱江寒的桎梏。
偏江寒也用了劲,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你觉得什么关系适合住在一起?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领过证了。”
“疼。”阮言宁的力气根本不是江寒的对手,只能可怜地望着他。
看着小孩儿渐渐红了的眼眶,江寒忽然就心软了。
阮言宁总是有办法恰到好处地拿捏他。
他缓缓松开阮言宁,往后退开,“爷爷已经知道了我回来的事,我们要是分开住,他和爸那边会担心的。”
阮言宁低头揉着红了一圈的手腕。
“你睡主卧,我睡次卧。”江寒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商量。
阮言宁想说什么,书包里的手机先她一步响起来。
手机里欢快的铃声像是对两人无声对峙的讽刺。
阮眼睛看了眼来电显示,清了清嗓子,直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了,这才接起电话。
“爷爷。”电话是江老爷子打的。
江老爷子笑呵呵的,“宁宁啊,在忙吗?”
“没呢,爷爷。”
“今天我接到江寒电话了,你们两个这会儿都回家了吧?”江老爷子其实一直心疼阮言宁这个孩子,“他结了婚不声不响地跑回美国是他不对,我已经骂过他了,以后他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和爷爷说,爷爷来管教他,该打该骂我决不偏袒他。”
阮言宁下意识看向江寒。
“宁宁,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江寒的气?”
阮言宁回过神,“爷爷我没有生气。”
“没生气就好,没生气就好。”人上了年纪,最希望的事大概就是小辈们好好的,“你和江寒以后好好过日子,过两天得了空两个人一起回来吃饭。”
“好,爷爷。”
挂了电话,阮言宁拿了沙发上的书包,一言不发地绕过江寒进了主卧。
第二天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阮言宁痛苦地翻了个身,将整个身体窝进被子里,想要逃避恼人的闹钟。
她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欠江寒的。
因为江寒突然回来的原因,她昨晚翻来覆去到凌晨都没有睡意,后来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要睡着了,突然又想起白天被江寒罚抄的那十遍手术流程。
思考了几分钟,阮言宁还是认命地下了床。
等到抄完十遍手术流程再回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好在之后没有再失眠,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
闹铃响到第三遍的时候,敲门声同时响起。
江寒清冷的声音传进来,“再不起床去医院要迟到了。”
接二连三被吵醒,阮言宁的起床气一下子就被激了起来。她有些恼地掀开被子,摸索着找到拖鞋,半眯着眼往卫生间走。
经过门口的时候,朝外面的人凶巴巴地开口:“不要再敲了。”
敲门声果然戛然而止。
十五分钟后,阮言宁打着哈欠走出卧室,江寒已经清清爽爽地坐在了餐桌前,餐桌上摆着烤好的三明治和牛奶。
阮言宁有点不好意思。
她轻手轻脚地拉开江寒对面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那个……”
江寒把桌上的牛奶推到阮言宁面前,又给她递了张纸巾。
整个人波澜不惊。
“刚刚我还没清醒,凶你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阮言宁这个人拎得清,虽说昨晚江寒让她有点恼,但今天是她乱发脾气在先,做错了该道歉就道歉。
“还有我思考过了,既然说了要帮你稳住爷爷,我就会先住在这里,不会让爷爷担心的。”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反正我们也不是真的结婚,没离婚之前我们就还是正常相处就好。”
江寒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端着牛奶杯的手微微动了动,淡声:“吃早饭吧。”
因为阮言宁赖床的缘故,两个人几乎是踩点到的医院。
刚进科室,就碰到陈星月抱着两份病历从值班室出来。
看到江寒,她低头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记得之前在国外的时候你都是每天最早到实验室的那个,踩点儿可不像你的风格。”
江寒看向阮言宁。
踩点儿的确不是他的风格,倒是小姑娘一贯的风格。
顺着江寒的目光,陈星月这才注意到江寒身边跟了个人。她有印象,这个姑娘是昨天刘主任特地打招呼,让她把人分去他们组上的,偏偏刘主任还不肯说原因。
“叫阮言宁?”视线落在阮言宁身上,陈星月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和江老师一起来的?”
“刚刚和江老师在楼下遇到的。”只要对方不是江寒,阮言宁基本都能轻松应对。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江寒的“已婚”关系,而且她潜意识里觉得江寒肯定也是这么想。
阮言宁在身后悄悄拉了下江寒的衣服,示意他配合自己。
手还没收回来,就感觉有一股力道拉着她倒向江寒。
失重感让阮言宁下意识叫了声,下一秒整个人就栽进了江寒的怀中。
阮言宁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有人道歉,她转头去看,是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保洁大姐。
而她刚刚站着的地方,摊着两大袋黄色塑料袋装的医疗垃圾。
“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我没注意手就脱力了。”道歉的时候她还不停在鞠躬。
江寒还环着阮言宁,他伸出另一只手虚虚扶了保洁大姐一下,“没事大姐,您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阮言宁也跟着附和:“我真没事,您不用道歉的。”
即便两人这么说,保洁大姐依旧连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才收拾了垃圾离开。
等她走远了,江寒微微低下头,凑到阮言宁耳边,“这里是医院走廊,你还想抱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