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书房的灯,何瑶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强光下意识用手遮住了眼睛。
他走过去,问:“怎么坐在地上灯也不开?”
何瑶也依旧保持蜷缩的姿态一动不动,他的心里突生一种向下坠的失重感,快步走到桌面看着电脑上的照片,那种向下坠的失重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直到冲破心脏蔓延至全身,就好像有无数双手拉住他不停地往下拽,将他拽向那向无尽头的深渊。
他麻木的双手点开所有的照片,苦涩的笑在嘴角泛滥开来,他终究低估了易浩鹏。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蹲到何瑶也身旁,慢慢坐下。
何瑶也慢慢拿开遮住双目的手,那双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缓缓睁开,一瞬不瞬盯着岑彦宇。
他的心好像被人无情的撕裂开,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握住她垂放在地上的手,刚要触碰到她,她马上像触电般弹开,细弱蚊声道:“别碰我。”
岑彦宇收回自己的手,张口欲言,却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
何瑶也盯着他问:“岑彦宇,我特别想问你,被同一个身体里驻扎过的两个不同的灵魂疯狂的爱着,是一种什么感受?”
岑彦宇看着她说:“悦悦,除了你,我不在乎任何人,也不需要人的爱。”
“可你……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何瑶也哽咽出声,“从我们在墓地里见到的第一面开始,你就在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失忆,如果你对真正的何瑶也压根就不在乎,那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呢?”
“一开始我是出于对她自杀的愧疚而接近你想帮助你,后来我是真的被你吸引爱上了你,微博上为你声明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发自内心的话。”
“那我告诉你我是安悦不是何瑶也,还有那本日子出现我怀疑易浩鹏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何瑶也觉得自己每喘一口气,心里都是痛的。
岑彦宇抿住双唇,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的沉默惹怒了她,她低吼道:“你说啊!”
“因为我害怕你会像现在这样,抗拒我,我害怕你会离开我。我刚刚才拥有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很充实,这才是生活的样子,你给了我生活的滋味,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我没有勇气跟你说实话。”他的声音仿佛从喉咙底下发出来的,压抑,沙哑。
何瑶也的眼泪流了下来,“岑彦宇,你曾经说过,你从未对我撒谎,我深信不疑,对你没有过一丝丝的怀疑,所以我从来没有把日记里的那个人跟你联想到半分。你是没有对我撒谎,但是故意不言之,是一种更大的伤害,你懂吗?”
他伸出手想帮她擦拭眼泪,“悦悦……”
她挡住他的手,恳求道:“你别碰我,真的,我现在看着你心里就难受,我受不了你碰我,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何瑶也日记的内容。”
他的手横在半空,坠落到地上,“对不起,我错了,悦悦,我真的错了。”
她用双手捂着眼睛,不想让眼泪继续流下来,颤声问:“岑彦宇,我只问你,何瑶也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岑彦宇摇摇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杀,她用手段跟我发生关系之后,我就再没让她有机会接近过我,再后来我就知道她自杀的事情。后来邹睿说你从医院里逃跑了,我就找到了你,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何瑶也把手放下来,“所以,邹睿在我醒来之后不断接近我套近乎,都是因为你?”
“不全是,邹睿与何瑶也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他们是朋友,我也是因为邹睿一开始才会与何瑶也有接触,明知道她心里另有企图我也没有对她视而不见。”
何瑶也苦笑一声,摇摇头站起身,向外走去。岑彦宇立即跳起来挡住她的去路,轻声问她:“你去哪?”
“我现在脑子很乱,我想一个人静静。”何瑶也绕过他往外走。
岑彦宇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苦涩一笑,语气有些哀求:“悦悦,明天,我们还要一起回去看叔叔阿姨呢!”
何瑶也抬起头望着他,眼里满是痛意,她哑声说:“岑彦宇,你觉得我明天还能若无其事带你回去看我的爸妈吗?”
她想挣脱开他的手,他突然有些固执地握得更紧,她心里委屈又恼怒,用力甩开他的手,他有些野蛮地抱住她,将她压在身后的墙壁上,将她禁锢在怀里,任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岑彦宇,你放开我!”
他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像在祈求她,不要这样丢下他离开。
她心软了,但是内心那道坎始终过不去,她无法若无其事的继续与他同处一个屋檐下睡在一张床上,她甚至觉得他这样抱着自己都让她有些心慌。
她无力地说:“岑彦宇,你放开我吧,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给我点时间,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吗?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何瑶也那本日记的内容,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接受她日记里的那个‘他’是你而不是易浩鹏。我一直以为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对我所有的帮助与照顾是因为我这个人,但是我今天发现我错了,你接近我的目的不单纯,你一开始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对我好。这些种种我都需要时间消化。你不让我走,只会把我们陷入更加尴尬难堪的局面。”
月光如流水倾泻而下,照亮夜归人的路。静谧的小区里,何瑶也戴着口罩与帽子,拖着几个小时前为了归家探亲满心欢喜收拾而出的行李,走在路灯间隔长远昏明的小道上。
行李箱的滚轮在路面发出的“轱辘”声在夜深人静的这一刻格外的清晰刺耳,何瑶也却充耳不闻,眼神空洞手脚麻木的一步步走在路上。她的视线像有一层薄薄的雾气遮掩住,眼前无比熟悉的路看得并不清晰,但是她依旧背脊挺直步伐稳健行走着。
十米开外的地方,岑彦宇走在她刚刚走过的路上,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背影,沉默的护送着她。这一次的护送,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不知道能否等来她的归期,这个归期又会否有期限。
她在家里对他说的最后一番话语清晰刻录在他的脑海里,他深知她的倔强,所以他慢慢放开了她,心如刀割也只能看着她拖着行李离开。而他的行李箱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他躲藏在树阴之下,将自己完全盾于黑暗中,看着她有点艰难的抬起行李跨上台阶,刷开门禁之后走入大门。门口关上的一刹那,她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只一瞬,就头也不回往电梯方向走去。
岑彦宇站在原地一直盯着一楼紧闭的大门,一动不动。站了好一会,他闭上眼睛轻捏鼻梁解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满是犀利的冷意。他迈开步伐往小区大门的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