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见沧月的厉喝,让吉祥瞬间明白,那句战利品,一定代表着什么,也就是说,所有这些人不只都会被杀死,还会被作为某种用途。
果然五位金丹也闻言色变,因为这些人都是修行年深日久的,就算不精与傀儡之道,对于御见家的傀儡也是早有耳闻,那那位玉傀儡所言的“战利品”,可不仅是杀死人那么简单,还要啖其魂,以提升傀儡的境界。
其实如果月菊雪樱不说出来,五金丹可能会有猜测,但也可能心怀侥幸,就把这个可能忽略了,事不可为即不为,任是他人还是自己,心关都可过。
但是对方讲了出来,事情就没了余地,因为杀人夺魂,那是入魔。而修行中人,无不以除魔卫道为大道根本,遇魔不除和打不过认输,完全是两个意思。
显然御见沧月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才会喝止月菊雪樱。他也没想到,月菊雪樱会说出这样犯忌的话。
“御见,你要修魔傀儡?”宋墨道。
御见沧月见瞒不住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是又如何?”
“是,那就没有办法了,老朽就算拼得身死道消,也要拦上你一拦。”宋墨正色道。
“身死道消!爆金丹吗?你舍得?你要是能舍得,能活得到几百岁的年纪?”御见沧月不屑。
御见沧月这句话可谓是看透了在场的五位老金丹。吉祥看见每一位金丹的脸上,包括十叔与姜斩,都露出了讪讪的神色。
对于生命的看重程度,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越是年轻,越是不把生命当一回事,哪怕年轻时富贵优渥,生活幸福,一时激奋,说放弃也就放弃了。
比如说那些不堪学习压力跳楼的孩子,多是十四五的孩子,敢冲敢杀血勇无双的混子,多是十七八的少年。反倒是年纪大了,成了九九六的社畜,一点一点被压榨到猝死,也不会自杀。
而三十几岁的混子,一个人对上十七八的混子,宁可折了大哥的面子,也不会和这帮愣头青冲突。无他,怕死。
这里涉及到一个很深层的心理现象,叫做放弃成本。即你投入的越多,越舍不得放弃。也就是说,你活得越久,为活着投入的成本越大,做出放弃的决定也就越艰难。
所为活得少不知活着好,活得久更想活得久。
像这些金丹,数百年修行,期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波澜起伏与生死契阔,才走到这里,正大道可期,就算可以转世重修,一想还要数百年时光才可能修到现在的境界,甚至转世后会不会半路夭折,都不知道。
那他们要做出放弃生命的选择有多困难,就可想而知了。
这也正是御见沧月如此嚣张,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
然而他失算了,五位金丹大能只有最初犹豫一下,但是最终竟都苦笑一声,“为护苍生,只能舍此残躯了!”
御见沧月一愣,大笑道:“那岂不正好!你们要走,我还真没有办法拦住你等,留下来送死,那简直太好了——华夏一不存在损失五大金丹,我就不信他不心疼!我也不信,你们有谁有种爆了金丹!”
一颗普通榴弹虽然把火玉之身的月菊雪樱炸得很惨,但实际上并未让她受伤,此时又生龙活虎地站在众人面前,不过样子却变得破破烂烂,没了清冷如冰的风姿,反倒像一个冻了一东天的乞丐。
场面看起来有些可笑,但实际上杀机重重。吉祥心里忧心沖沖,但是又没有办法。
只有王三,笑嘻嘻地,好奇宝宝一样看看东看看西,一幅无忧无虑的模样。
“杀了他们,让你尝尝同灭五金丹的战绩!”言讫,月菊雪樱已经瞬间出手,化成一道闪电,转眼在场中游走一圈,遍袭五人。
这一试,就试出了五位才金丹伤势的根底。
只听两声闷哼,张天师和宋墨应声跌出。
这二位本就不擅近战,因修炼方向的问题,本体是防御力最弱的,被温压弹所伤也最重,不但没有了任何攻击能力,连基本的防御都做不到,竟然被人一击便再遭重创。
剩下的三人立刻结成了阵势,来抵挡月菊雪樱的进攻。
修佛门神通的是了然,修的是金刚般若体,本体的修炼最是强韧,所以也是几人中受创最轻的,便直接顶在了前面。
姜斩修的是伪御剑术,走念控御物的御剑路数,但是也一直在修肺脉庚金之力,所以本应对温压弹的抵御最强。
问题是,姜斩在对上天魔旗主关阔杰时,伤了根本,没有个上百年恢复不过来,这次又遭到了重击,结果反是受创最重的一个。不过因为他本就是修行的打打杀杀之技,所以身形灵动,才堪堪避开月菊雪樱的一击。
而且他数百年积累的剑气符,在对关阔杰时耗掉了一部分,前些阵子出战力有不逮,为保命又挥霍掉了剩余的全部剑气,身上已经再也没有强力的杀手锏,所以此时也只能躲在了然身后,伺机偶尔攻上不痛不痒的一剑,一时老态毕现。
十叔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原本对付三个半机械忍者都得和音波怪打配合,现在对上强大不止一星半点的月菊雪樱,就只剩下了一点点牵制之力。
于是,原本一个坦克,一个战士,一个火法的打boss组合,一下就成了夕阳红老年广场舞三人组,空有了然的防御力,攻击力半点皆无,一点威胁都没有。
反观月菊雪樱,火力全开,打得了然浑身金光闪耀,却完全拿月菊雪樱没有办法。而身上的金光,也慢慢淡了下去,显然是正在渐渐不支。
正在局面一点一点走向崩盘之际,王三看着姜斩突然对吉祥嘻嘻一笑,道:“那老头,明明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格局,偏偏要装成豪迈,真是个大白痴!”
这大概是吉祥认识王三以来,他说得语义最清楚的一段话,不由得看向他,见他仍然是一幅傻呵呵地笑,只当他是在瞎讲。但一想他是个精神病,姜斩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就没有再理他。
但是一旁的姜斩,听了这两句话却如闻惊雷。
是啊,自己修剑以来,一直都是心系天下苍生,虽然心智不够,没有达到范子的境界,但数百年来,也是一直在入世为苍生奔走,哪能有李太白的豪迈格调?
所以,自己根本就不适合修飞剑术吧,也难怪数百年来,任自己百般努力,确一直无法突破对肺脉庚金剑气的体悟,剑气倒是温养出来许多,就是无法凝就飞剑之形。
姜斩受伤以来,剑丹的律动就已经压制不住,马上就要从金丹温养期进入丹动期,随时面临天劫之威。所以姜斩对自己的剑修之路早已经有了动摇,短短一年之内就把数百年积累的剑气挥霍一空,未偿不是有要放弃的想法。
只是他对剑修之路,孜孜以求数百年,甚至走上修行之路,都是因为仰慕李太白的豪迈剑仙风姿,哪里是说要放弃就能放弃的,一直便处于犹犹豫豫之中。
此时听了王三的话,突然有了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是啊,自己本就不是豪迈之人,怎能学那豪迈之剑,难怪自己剑丹已成,仍然无法凝成剑胚!
既然如此,以无剑之剑丹,却迎接丹动引发的天劫之威,和赤手空拳的玩童与挑战猛虎也没有区别,就连魂魄都根本没有逃离天劫的机会,转世重修只是虚妄。
早晚都是灰飞烟灭之局,那自己又何惧此时自爆了这剑丹?
想到这里,姜斩突然哈哈大笑,回头望向王三,抱拳作揖,道:“谢谢先生提醒!”
言讫,飞身到半空,大喝一声:“了然大师,给我拦住他们。”
体内剑丹再也不去压制,还有意摧运,让它疯狂律动起来。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御见沧月大惊,他没想到,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竟然真的活够了,为了岛上区区几千人的生命,竟然要自爆金丹。
自爆金丹,并不是让金丹像炸弹一样爆炸,而是把金丹中压缩存储的能量,短时间内激发起来,引来天劫,以天劫之威,去灭杀敌人。
于由天劫到来之时,会追踪释放强烈感应的律动金丹,所以每一记雷击,都会不离金丹所属的神魂,直至把他劈得神魂俱灭为止。
但是在天劫来临之前,必须有人拦一下月菊雪樱,不能让他冲入人群,那样天劫也会把其他人卷进来,那就连同友军同归于尽了。
风声四起,海浪翻滚,明明是一线窄峡谷之中,在窄口之处,竟然生出了墨一般的乌云,很快便金蛇狂舞,电闪雷鸣,不时垂下一条紫白的雷鞭,抽击在半空串姜斩的头上。
这时战场正在打得不可开胶的双方,突然被远方山头上不知从哪里升出的雷云给惊呆了,因为这雷云来的诡异不说,还漆黑如墨,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其实这个景象,在两岛外围驻扎的舰队卫星监控屏幕上,看得尤为清晰,他们看见那黑云并不是什么地方飘过来的,而是直接自虚空中生成,一转眼便把那曾遭温压弹肆虐的山头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孔老,那是什么?”华夏舰队司令指挥室内,一个严肃的中年男子转身看向一个正在一旁茶几上聚精会神摇着两个骰子的枯瘦老人道。
奇怪的是,老人穿着一身囚服,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虬髯汉子,也是一身囚服。
两个身穿囚服的人出现在舰队司令的指挥所内本就奇怪,更奇怪的是,舰队司令对二人还毕恭毕敬,就像狱中的囚犯在向牢头请示。
“有人渡劫?”虬髯汉子看了一眼屏幕,讶然道。要知道,在岛上能渡劫的人物,人有华夏一方的五金丹之一,可是问题是他对那五人都非常了解,没有一个有渡劫的实力。
被尊称孔老的老人见状却神情凝重,把手中的骰子拍在茶几上,眯着眼睛道:“不是渡劫,是有人自爆金丹了!”
“自爆金丹!谁会自爆金丹?!”虬髯汉子惊道,同为修行者,他当然知道自爆金丹意味着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你的死对头,姜斩。”孔老道。
虬髯汉子瞠目结舌,半晌方道:“我不如他啊!”转念又道:“会不会和刚刚赵风去那里有关?”
“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也表明,有一个人能从那温压弹下逃生,就会有两个,甚至五个。”孔老道。
“只是想不到,我们斗了几百年,他却是以这种方式赢了我一头。”虬髯汉子叹道。
“呸!许剑你不要惺惺作态,他要是回来,你们还是不要死掐?有种我们赌一百万,他要是活着回来,你决不会当面向他服输!”
“赌就赌!难道一个自爆金丹的人,还有可能回来?!”
自爆金丹的人,自古以来就从来没有能够活下来的。
此时峡谷上空,浓黑的劫云已经把整个峡谷遮蔽,但是紫白色的电蛇却极只集中在姜斩头上,从手指粗细渐渐涨到儿臂粗细,威势越来越强。
了然仍然在前方硬顶着月菊雪樱,但是吉祥与王三、宋墨、十叔和张天师等人都已经退到了平台边缘,他此时已经知道了姜斩的选择,盯着姜斩的身影,热泪盈眶。
其余的人却神色各异,不过心中更多地是不解姜斩的选择。只不过,这个选择对他们的恩情可太大了,因为如果姜斩不选择自爆金丹,说不得,各位大道所系,不得不死战,几乎便只有战死此地一途,数百年修行毁于一旦。
但是姜斩以身死道消,神魂俱灭为代价,却换来了他们不用再牺牲自己的数百年道行,这种牺牲自我,保存同伴的牺牲精神,修行者来讲,简直是一种不可想像的道德品质。
但是自爆金丹,神魂俱灭,而姜斩的家人,早就已经没有了,所以他们就算想回报,都没有办法回报。
欠下情份,就是道心的魔障,不还就会让大道出现瑕疵,就像富诗韵无论如何都要报恩一样。
御见沧月气得脸都白了,口中喃喃道:“疯子,真是疯子。但是你以为,这就能得逞?错了,你们错了,我御见琉璃要让你知道,你们彻底错了!”
这时半空中的姜斩,突然睁开闭着的眼睛,喝一声:“撤!”
了然听到姜斩的喝声,立刻后撤,但与他缠斗在一起的月菊雪樱,也立刻就要纪缠过去,以让姜斩投鼠忌器。然而随着姜斩的手一张,一柄电光缠绕的飞刀出现在面前,同时向月菊雪樱斩了下去。
与此同时,皇皇的天雷,终于像开闸的水一样,从上空泄下,被刀光牵引,罩向了下面月菊雪樱!
“啊~”御见沧月嘶吼一声,扑向了月菊雪樱。
雷声已经响成了密集的一声,如闪着紫白光的大水,把姜斩、月菊雪樱与扑过来的御见沧月淹没于其中。
这就是雷劫吧!吉祥抽泣着想。
姜斩是吉祥进入修行界来第一个接触的修行中人,实力超卓,并且对吉祥还有救命之恩。一直以来,姜斩都是以一个仁厚的长者形象出现,并且对吉祥多有提携,让吉祥心中十分感念。
吉祥曾想,走进至尊堂后,有机会一定要拜入姜斩门下,也让自己对他的那份亲近之情,落在实处。
哪想刚刚踏入至尊堂的门槛,居然就要和姜斩生离死别,心中的悲愤无以言表。
那雷瀑落下,皇皇之威让脚下转来阵阵震动,岩壁上不停落下石块,仿佛下一刻,平台就会被雷瀑殛碎,虽然只有数十秒,但是对旁观的众来来说,却似有百年那以漫长。
终于,雷瀑黯淡了下云,随着漆黑的劫云一起隐入了虚空之中。
雷收云隐云隐之后,天地立刻便恢复了风清水碧的样子,而平台的地面上,竟然被雷瀑殛出了一个直径约三米的深洞,洞壁光滑,状职琉璃,雷瀑之威,一致于斯!
“一重天劫,看来是陨落了!”亚美利科的指挥室内,一个身穿教皇服饰的老人道。
“不。这种威力,琉璃是不会陨落的。”说话的是一位身着和服的扶桑老人,然后他道:“那可是堪比元婴体魄的火玉琉璃体,区区一重天劫,决不够看。”
“你把堪比元婴的傀儡送上了岛?”教皇问道。
“我又没有违反规矩,是他们想不到而已。我既然能四魂合一,为什么不能再加上一魂呢?”
“但是那也不过是五魂而已!”
“可是这五魂,本就是由一个元婴魂魄分割成五份培养出来的啊!可惜啊,火玉琉璃的强度还是不够,不然这就是一具元婴傀儡!”
“伊势君好算计!”
“过奖过奖。这只怪他们一心求和平,忘记了战争从来都是发动者更占主动,怨得谁来?”
华夏战舰指挥室内。
一室人半晌无言。
“这么快?一重天劫就结束,姜斩不至于这么没实力吧?而且才区区三十四秒!”这个结果让孔老很吃惊。
虬髯汉子许剑更接受不了,“就算是他身体受了伤,但是他金丹的品质在啊,那可是少见的剑丹,怎么会如此面瓜?简单给我这个老对手丢脸!”虬髯汉子不可置信。
他说什么也接受不了,和他斗了几百年、一直压他一头的老对手,实力会如此不堪。以他对天劫威力的了解,就算现在的自己,也至少能够撑过四重以上。
而姜斩,受了伤也不至于三重都捱不过。一重,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包括他这个老对头!
平台之上。
一声怪笑传来,在吉祥等六人的注视下,御见沧月从洞底跳了上来。只见他不但毫发无损,脸上竟然还五光流转,竟似实力再次提升!
“呵呵,就算他爆了金丹又怎样,还不是没有伤到我分毫,而你们几个,就都给我身死道消吧!”御见沧月狞笑道:“死之前,记住,我叫御见琉璃!”
御见琉璃!
竟然是御见琉璃。
只见御见琉璃说完,两袖一展,无数纸人自他的袍袖中蜂涌而出,将众人的上下左右及头顶五个方向全部封锁起来,摆明了要一网打尽!
“你不怕赵风找你麻烦?”吉祥问道。
“我怕他?那也要我的主人答应!”御见琉璃哼道:“你们,知道了这个秘密,就都得死!”
此言一出,在场的金丹大佬就明白了,这御见琉璃早就已经脱离了镇压,只不过并不是获得了自由,而是被人以他所创造的傀儡秘术,给炼制成了傀儡!
或者说,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镇压。
只不过,看他的样子,虽然神魂之力之强大,绝非仅仅金丹境,但是威势却并没有达到赵风元婴的级别,想是这具傀儡的材质,仍然达不到元婴的要求。
“我的纸人傀儡,可都是式神哦……百鬼夜行,都给我死!”话音一落,空中的纸人立刻化为无数猛鬼,咆哮着,挥舞着利爪,向众人扑了下来。
这些猛鬼可不是吉祥所遇到的纸人所化的没什么攻击力的普通人,每一个都有金丹境的修为,仅这一击,就至少半步元婴境。
众人惨然,都觉得姜斩白白落了个身死道消,神魂俱灭,却仍然救不了众人,救不了战场上数千华夏战兵!
“呱噪!”一声冷哼。
下一刻,空中有一道细不可察的微芒卷过,一瞬间天空上便出现了一张又细又密的网,然后又无声无息的隐去。
但是这是吉祥眼中的观感,而在金丹大佬们眼中,这不是网,而是一道剑光闪得太快,以致于在天空中留下的残影,形成了一张网。
下一刻,漫天的猛鬼,突然纷纷爆成了纸片,竟然被一扫而空。
接着,御见琉璃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不,是恐惧之吼:“怎么可能,这是……”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因为他的身体也“嘭”的一声,化成了漫天被切成均匀小块,爆散开来,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