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
黑暗总是会让人胡思乱想,尤其是在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之后,周焱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女侠无数种的死法浮现在周焱脑海里,虽然他与她只一面之缘,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可是她却因他而死,再想到那些躺在巷子里,因为营救他而已经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的陌生人,周焱无声的哭了起来。
即使是作为营救他这个身份未知大人物的炮灰,他也欠了他们一条命,他不知道怎么还,更不知道去找谁来还。
那个被鲜血浸透了的巷子,就是一个炼狱,一个专为周焱而生的炼狱,那里埋葬了那些为了不知名原因而义无反顾去送死的人,埋葬了周焱最亲近的人,更埋葬了最初的那个积极阳光的他。
往昔与莲花婶子朝夕相处的画面,一幕一幕的浮现在周焱的眼前,儿时的,成年的,哭的,笑的,坐着的,奔跑的,那些触手可及的回忆仿佛是相册里的旧照片,一张一张重构着他的过往。
“孩子吃饭啦~~~”
“孩子摔疼了没有啊~”
“好孩子不哭了、、你还有婶子……”
“不许欺负我们孩子!!!!谁家的小兔崽子!老娘连你娘一起砸!!”
“孩子吃这个,这个补脑子,吃了就能好起来了、、、”
“孩子,婶子希望你能好起来,这样如果有一天婶子死了,你也能好好活着、”
“好孩子不怕,那些都是梦、、婶子把他们都打跑、、、”
“啊呦你小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小拉车做的,咯咯咯、真好真好、我买菜再也不累了、、”
“哎呦弄得真好吃、、手艺比婶子都好啊、、”
莲花婶子每一张笑脸都是那么鲜活,自从他来了之后,婶子越来越爱笑了,也越来越开心了,就连她脸上的笑纹都比从前深了许多,每日里也总是能听见她哼着小曲儿,开心的吃着从前都不舍得买的瓜子坚果。
胖胖的婶子长得不好看,可是在周焱眼里,她跟他娘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她自信而爱美,最爱穿连店里的姑娘都驾驭不了的红粉颜色,她泼辣却善良,总是拎着她的擀面杖吓唬人,却从没真真实实的打过谁。
“婶子……”
周焱紧紧的咬着嘴唇,他知道他还没有脱离危险,他不能连累身边的两个人,他压抑着,紧紧的攥着手,即使他的指甲很短,却也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他与婶子之间的感情,是一场双向奔赴的亲情,是紧密相连的树跟藤,他早已习惯生活中处处是她的身影,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甚至都会来不及好好的告别,就天人永隔。
不舍、不甘、忧虑、悲伤,这是他能从婶子最后看他的眼神里,读出的所有感情,他何尝不悲伤,何尝不甘心,只可惜他不会武,他打不过他们,他救不下她,他只能无用的嘶喊,做无效的挣扎。
寒风渐起,直接从周焱松散的领子里吹了进去,然后从某一处撕裂的衣服口子里吹出去。
“大壮现在一定很冷,还有泉珑那孩子……对不起……”
周焱捂着脸,他们强悍却也脆弱,他曾经以为泉珑就是最厉害的人,后来他又看到了女侠,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更厉害的武者,可是他们在更为强悍的敌人面前,也跟他一样,都只是个凡人,都逃脱不了被扼杀的命运。
那个平时最爱跟他扯皮的发小,再也不会在他面前多嘴多舌的惹他烦了,他才当了一天的掌柜,那是他送给他的老婆本,他还没挣到钱呢怎么就没了呢、、那个喜欢粘着他依赖他的媳妇也还没有找到呢、、
疯癫时候的他,只跟薛大壮亲近,哪怕是洗手这样的小事,都是非他不可,他曾经想着这一辈子可能都得跟薛大壮一起过了,即使他是鸠占鹊巢,他依然对他有着那份依赖的感情,他甚至计划好了等他跟女神成亲以后,就让他搬过去与他一起住,等他们老了,一起在院子里溜鸟儿。
只不过这一切都被摧毁了,为了他不知道的某个重要的原因,今晚所有的人的命运,都被改写了,他们所有人似乎都甘愿赴死,可是泉珑,这个完全的局外人,他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他的牺牲。
十五岁的强悍少年,终究还是留在了这个寒冷的秋夜,他给他准备的娶媳妇的聘礼,再也用不上了,花一样的年纪,还没绽放就已经凋零。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他们相处不过月余,这其间泉珑还基本都不跟他讲话,他是女神的人,却给他卖了命,为了那几串烤鱼?还是为了那几碗汤面?如果非要说他们之间的亲近,就只有那一个月的同床共枕了吧。
这一夜,周焱的背上,多了许多他无法承受的重量,也是这些为亡魂讨回公道的责任,让他再也做不回那个随心所欲的自己,往后余生,他将为别人而活。
或许将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或许再也做不了他的搞钱大事,他甚至可能会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但他都会坚持下去,带着所有人期望,成为一个厉害的人,然后找到那个始作俑者,将他凌迟了祭奠那些逝去的冤魂。
“褚九离……”
她是他噩梦的开始,如果当初他知道他用真心换来的是一场杀戮,那么那个清晨,他绝对不会收留她,他从没对那个天真机灵的少女有过半分怀疑,他以为他能看穿这世间的诸多谎言,可到头来,终是他高估了自己,在这民风淳朴的古代,多的是他看不清的真面目。
如果可以,他会穷尽一生找到她,问问她,用那只鸽子一次一次的向外传递消息时,有没有半分的矛盾纠结,问问她,当她亲手将利刃插进莲花婶子心脏时,有没有那么一丝的愧疚。
周焱紧紧的抓着衣服,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他哭着哭着,就觉得肚子上有个什么东西顶着他,他将手伸进衣服摸了摸,就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