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才缓缓直起腰，垂着头站起来，抬起头的瞬间，一滴泪从眼角掉下，顺着下颌，打在地面。
他的眼里无悲无喜，连最后一丝光，都灭了。
他不再回头，随着侍卫，离开了这座富丽堂皇却又冷冰冰的宫殿。
他再次跪下，额头磕在地板，虔诚地恳求：“请您告诉儿臣，儿臣的母妃，究竟是谁？”
他跪趴着，保持额头磕在地上的姿势。
一位助理递了一张纸巾给闻离，闻离道过谢，擦几下眼睛，就走回程云和叶秋的面前，站姿笔直，如同一颗小白杨。
他还没完全出戏，心脏跳的很快，眼眶通红，眼神也有些木愣愣。
“父皇，您的身体不好，现在入冬天冷，请务必多添几件衣裳，您也别总熬夜，身体会受不了。儿臣不孝，不能再侍奉您左右，今此一别，便是永远，请您珍重。”
他弯腰，认认真真磕三个响头，起身时，身体晃了晃，眼眶已经红了。
他转身大步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跑回宫门前，“父皇，儿臣有一问题，请您为儿臣解答，否则儿臣至死，都无法瞑目。”
程云两只手交叉放在桌上，转入正题，“你试戏的角色是太子，打算试哪一场？”
“他被囚禁之前，跪地别君父。”叮当
叶秋说：“你看起来很自信。”
“如果是长相的话，是。”闻离笑了下，“我从小就是被夸大的，而且我妈也长得美，我遗传她。”
程云和叶秋的年纪并不是很大，四十几岁，两人都不严肃，嘴角微微扬着，带着一缕微笑，显得平易近人。
程云看见闻离，眼睛亮了一下。
试镜室里，导演程云、编剧叶秋坐在评委席，旁边坐着选角导演，原著作者则坐在角落。
叶秋和程云都笑了。
程云点头，“可以开始了吗？”
他缓缓跪下，朝着紧闭的宫门行了个标准的拜礼。
“嗯。”
闻离深呼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原本干净的眼底，晕染了层层哀伤和颓丧。
他直白说：“你长得很好看。”
闻离在相貌方面，是自恋的，这会并不谦虚，“我也觉得。”
叶秋最先打破现场的安静，“闻离，我看过你的戏，你出道至今，一共演了5部戏，戏份虽然都不多，不过实话实说，你的演技进步很大。
但是，你演技里，模仿的成分也很强。”
他直视闻离，“你在模仿穆离越的表演，对吗？”
闻离的第一部戏，是公司投资的网剧。
他很幸运，因为长得过于好看，刚签进公司，就被公司连同其他要捧的艺人，一起塞进了剧组。
可他，不会演戏。
站在镜头前，身体、神态、动作都特别僵硬。
演技也特别尬。
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演技。
他演第一场戏，就被导演当着所有人面骂的狗血喷头，他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但他从小就有不服输的劲儿，是一个越挫越勇的人。
他的戏份非常少，不过每天都会最早到剧组，一直待到剧组收工，不做其他，就搬个小板凳，坐在角落看别人演戏。
主演、配角、群演，他每个都看，记了一本又一本的笔记。
他嘴甜又长得好看，见到谁都笑，渐渐的，有人也愿意适时指点他。
他就像是块海绵，疯狂而迅速地吸收知识，夜深人静，又反复练习。
他还开始海量地看电影，通宵达旦练台词，模仿别人的演技。他模仿最多的，就是穆离越。
所以无可否认，直到现在，他的演技里还带着穆离越的影子。
闻离坦然承认，“是，我模仿过穆离越。”
叶秋说：“那你从今天开始，要换一种表演方式，别再模仿别的演员的表演，不然你会故步自封，再不会进步。
人都独一无二的，对角色的理解和想法也不一样。”
他又笑着评价，“刚才那段，你其实可以演得更好。”
闻离抿了抿唇，一颗心如坠谷底。
洛程接过话，“不过，你的表演合格了，是我想要的太子的感觉，你去上个妆，换身衣服，再演一段给我看看。”
闻离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坠到谷底的心又飞起来，即将冲上云端。
他跟着造型师从另一扇门离开，门关上，他用力掐一下自己。
不是梦。
他嘴角咧了咧，开心地原地转了个圈。
“噗——”有人笑了。
闻离抬起头，就见造型师看着他，抱着胳膊在笑。
闻离并不害羞，眼睛亮亮的，跟他对视，“我很高兴。”
造型师耸耸肩，“看出来了，来吧，我最喜欢给美人上妆换造型了。”
闻离化妆的时候，外面的试镜还在继续，选别的角色。
古装的造型繁琐又麻烦，一般要花一两个小时，但今天不是定妆，造型师稍微给闻离弄了一下，半个小时后，他就走了出去。
程云、叶秋、选角导演、原著作者正在讨论什么，听到声音，一起抬头。
程云和叶秋对视，笑得更满意了。
“来，我给你一段戏，你来演。”程云对闻离招招手，拿着一张纸。
闻离穿一身繁琐的太子宫装，走过去接过来，他低头看了两眼，发现并不是原本给他试镜剧本里的场景。
程云：“给你十分钟准备。”
闻离有些兴奋，更有激动，他快步走到旁边，一个人安静地准备。
十分钟很快过去。
程云说：“时间到了，准备好了吗？”
闻离嗯一声，收起纸张。
几步的距离，他走得很慢，但每走一步，眼神就变一分，等到回到灯光下，他望着程云他们的眼神，已经带上怜悯和伤感，夹杂自己无能为力自责。
可很快，他的眼神换了，换成坚定和无畏。
……
闻离喘着气，坐在地上没起来，程云亲自过来把他扶起来，“时间再充足点，你能演得更好。”
“谢谢。”闻离平缓了情绪，礼貌的笑容回到脸上。
眼神也褪去刚才的浓重，一点点变亮，如同有繁星，点缀在夜空。
程云看着闻离，想起那个膈应人的赌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场就定下他来演太子。
“你把衣服换回来，跟我上楼谈合同。”他说完，就拿着手机去打电话。
闻离卸完妆，换回自己衣服，杜垚就忍不出冲过来，他忍住激动尖叫的心，低声说：“天啊啊啊啊啊，你真的拿下这个角色了！！你太棒了！”
“你开始走运，你真的要红了，我终于要成功把你带出来了！”他眉飞色舞，说着说着，还想抱住闻离。
闻离默默后退一步，拒绝他满是肥肉的怀抱，“你矜持一点。”
“矜持个屁，我现在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这个好消息。”杜垚说着，又想起来刚才钟莫邱的提醒，立刻说，“我就说，那个姓钟的没安好心，幸好你没受他影响，不然就完了。”
他警告闻离，“你以后离他远点。”
“嗯。”闻离点完头，就见程云带着原著作者走过来。
原著作者是个很帅的男人，二十几岁的模样，戴着一副金色边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他朝闻离伸出手。
闻离跟他握了一下手。
“你很符合我笔下太子的形象，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应该是你了，谢谢你用演技征服了大家，不然我一定会特别特别遗憾。”
他笑一下，又自我介绍：“我叫柏谦，合作愉快。”
征服大家？遗憾？闻离听出他话里有话，明白钟莫邱告诉他的事，确实是真的，太子这个角色的确被内定了，只是程云不满意对方。
他面上没表示出来什么，微笑说：“我很喜欢您的作品，合作愉快。”
程云带着闻离和杜垚上到20层，直接进了一间会议室，工作人员已经在等他们了。
坐下后，没有废话，直接开始谈。
程云很有诚意，并不因为闻离还算新人，就压价，他甚至给出高出杜垚预计金额的单集片酬。
本来就没什么可犹豫的，程云愿意用他们，是他们赚了，现在价格方面又给的让人心动。
于是很快，助理就把合同打出来，闻离毫不犹豫签了。
签完合同，闻离和程云握了一下手。
“别忘了下周开始，来学习礼仪。”程云提醒，“我对细节的要求很高，你得好好学。”
闻离明白，“放心，我会的。”
“那行，下周见。”
从会议室出来，闻离前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就再也不忍，高兴地接连蹦了好几下。
他成功了！
下意识拿出手机，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穆离越，却在编辑第一个字的时候，猛地停下来。
他的笑容僵在嘴角。
“怎么了？”杜垚见他忽然愣住，问他。
闻离摇摇头，“没。”
差点忘了，他们分手了。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说：“我去趟洗手间。”
闻离只去洗了把脸，就从洗手间出来，拐进旁边的安全通道，这里很安静，没有人，他可以放纵一下情绪。
他在台阶坐下，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过了一会，楼上忽然传来声响，接着传来说话声。
闻离不想听别人隐私，揉了揉脸，就站起来，打算离开。
可他的手快碰到把手的时候，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同时，他也记起说话的声音属于谁。
是钟莫邱。
他背靠着门，站着听。
“程云已经跟闻离签完合同了！你不是跟我说他演技很差吗？”
“妈的，他怎么一点也没被我影响到！我都告诉他太子这个角色已经内定了！”
“我有什么办法，姓覃的不敢直接逼程云答应，怕程云脾气一上来，带着团队直接离开公司，他哪里愿意失去程云这块金字招牌？
所以他答应程云，让他选五个人试戏，五个人里找不到合适的，就让我演太子。”
“艹，明明马上就要拿到太子这个角色了，偏偏闻离横空杀出来！”
……
闻离安静地听钟莫邱骂了他一分钟，直到上面的声音消失，又传来关门声，他才也开门出去。
杜垚等了半天不见闻离回来，跑来找他。
看见他就问：“你怎么这么久？我差点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没事。”闻离说。
杜垚走在他身边，“你下午不是说眼睛不舒服吗，我给你预约了医生，趁他还没下班，现在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已经不难受了，送我回去吧。”他哪里能去看医生。
杜垚盯了他半天，终于说：“好。”
他们离开大唐影视时，天已经暗下来，马路上，车子一辆辆排起长龙，双向车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已经是堵车高峰期了。
闻离靠在车窗，侧目望着外面，突然听杜垚说：“穆离越又上热搜了。粉丝拍到了几张他从机场出来的照片。”
他羡慕地感慨：“不愧是流量话题榜第一人。”
闻离一怔，迅速拿出手机，上了微博，他的手微微有些抖。
热搜挂在前排。
#穆离越低调回国，下午现身机场#
【哥哥回国啦！】
【哥哥看起来很憔悴，哥哥不要太累，保重身体！】
【哥哥的生图也好好看，今天也是沉迷哥哥颜值的一天！】
闻离没看新闻下的一片粉丝狂欢，只注意到新闻发布的时间：下午3点。
他攥紧手机，对助理范彭彭说：“下个路口掉头，我不回去了，直接送我去酒店。”
其他还站着不少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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