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星稀。
洛阳城已与寂静、昏暗为误，半陷进沉睡之中。
即使是闹区的东、西市，也不覆白昼的光景──店铺打烊关门，摊贩都已经收摊回家。
唯有一个地方例外。
风月巷。
自古以来，烟花之地作为夜晚的一点红芒，总是在别人沉睡之际，彰显其光芒。
洛阳的风月巷自然也不例外。
青楼、风月小筑依河畔而建。湖面被像是永恒不灭的灯火所映亮，泛着粼粼火光。
大道上，清一色是男性，他们有乘马车而来，也有相约三五知己，成群结队的。
其中聚集了最多人流的，恐怕就得数百花楼了。
作为洛阳城首屈一指的青楼，百花楼不论是规模还是姑娘素质也是洛阳的顶端，无人可比。其头牌姑娘──清清姑娘更是洛阳四美之一。
麻包是百花楼的龟公，是今天负责值班的龟公之一。
身为百花楼的接待──或是皮条客，麻包自认再奇怪的客人他都见过，上至皇亲国戚、朝廷命官、文学公子甚至兵大哥。
可是，偏偏今天百花楼就迎来了他从没见过的客人。
那大概是一位姑娘。
麻包不太肯定那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位姑娘，因为对方的身形都被及地的黑色袍子所遮掩，而脸部则被兜帽的阴影抹去了大半，只剩下樱色的娇唇与形态姣好的下巴暴露在外。
不过，黑袍人很矮，比标准身高的麻包还要矮约莫两个头。
一般没有男会长得这么矮的吧──麻包就是凭着这一点，猜测黑袍是一位姑娘。
至于是多大的姑娘，她是来干什么的，麻包就不知道了。
虽然是个很奇怪的客人，但是麻包还是坚持顾客至上的原则，端起营业用的笑容，迎了过来。
他人还没到，对方就察觉到了他，一股明黄色的视线随即刺来。
在兜帽的阴影之中，一双泛着微光的眸子若隐若现，像是两珠浮在半空的琉璃珠子。
“姑娘……你是来找姑娘的吗？”
这句问句，麻包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是哎！你是百花楼的龟公咩？”
富含灵气的清脆声音。
麻包第一次听见如此模糊的声音──不是听不清楚，而是她的声音之中无法反映出她的实际年龄。
然而──
应该没有二十，说不定更年轻，麻包凭着对方薄荷味似的体香作出了猜测。
他每天流连在各式各样的姑娘之间，其中不缺乏雏儿，早已熟悉所谓的处子幽香。
而他就是在眼前的女性──少女身上闻到了淡淡的处子香味。
换言之，眼前的女性是位处女──处女的年龄一般都不大，再加上她的体形娇小，以及即使藏身于黑袍之下，也没法完全遮掩体形曲线，都在证明这位女性的年纪应该不大。
还真是姑娘呀！而且还那么年轻……麻包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他还真没见过姑娘堂而皇之来青楼找姑娘。
即使如此，麻包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更何况百花楼又没有规定女性客人不能内进。
再说了，现在龙阳之好、豆腐之癖什么的也不少，只是这么堂而皇之就比较少见了。
“是的，小的叫麻包……姑娘叫我小麻就好了。”
“哦！”
她点了点头。
“那么小包呀──”
小包？麻包微微一愣，但是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称呼。
反正都是一句，麻包心想。
女性左望右望了一阵子，然后鬼窜地招了招手，似乎是有悄悄话想说。
考虑到她的身高够不着自己耳边，麻包只好弯下身子，把耳凑向少女。
“给我来一间上好的厢房。”
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
少女的呼吸吐气如兰地拂过麻包的耳朵，弄得他痒痒的。
听见对方如此直接地要房间，看来还打算过夜的样子，麻包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试探性地询问道：
“这个……姑娘你……真的来找姑娘的吗？”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姑娘不能找姑娘吗？性别歧视吗？”
“这……”麻包面露难色，连忙说道：“当然不是，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呀！”
少女不答话，反而在黑袍下不知道摸索着什么。
半晌后，少女伸出白玉般的小巧手掌。在那上面，有一锭银子。看大小，大概是一两左右。
“你看够不够？”
少女打着眼色说道，略显俏皮可爱。
如果是旁人恐怕会多看两眼吧，可是麻包天天身处女人窝，早已阅女无数，已经有点免疫各种美色的引诱──更何况在他的认知里，眼前的少女比自己年轻得多呢？他还没有禽兽到老牛吃嫩草，最重要若果给他婆娘知道了，他绝对得死，死得不能再死。
“够了够了。”
麻包几乎用抢的方式，把银两从对方手上拿走，收进袖里。
去你的什么规矩，去你的什么常识，去你的猫死由好奇心！那可是我一整个月的工钱呀！麻包眉开眼笑。
少女哼哼两声，挺起胸膛的模样颇有几分执绔子弟的影子──一样不可一世。
“够就好咩，那你还不赶快给本姑娘带路！”
不过麻包才不管这些，毕竟又不能当饭吃是吧？只要有钱，谁还管三管四呐？
“来来来，姑娘这边请。”
麻包走在前方带路，少女紧跟其后。
“二楼还有空房，不过价钱的话……”
“放心，本姑娘有的是钱，你带路就是了！”
看来还是个有钱的主呀！说不定是那里的千金大小姐？不过可惜，竟然是有磨镜之好……麻包情不自禁地为少女的双亲感到婉惜。
麻包把少女带到百花楼的二楼。
比起一楼大堂，这里少了点喧嚣的气息，多了几分静谧。当然，女人窝特有的胭脂水粉的浓烈香气还是少不免。
“就是这里了，这房间是我们二楼最好的。”
两人在二楼尽头处停下。他们眼前有一间房间。房门紧闭，没办法知道里面的装潢、大小。
然而，少女却很是满意的点头。
“不错，挺大的。”
明明门没开，她就知道挺大的？麻包心中不禁生起疑问。
不过，他也不追究。
“就这里了！”
“除了姑娘的花费，这里一晚上五两银，没问题吗？客官。”
“当然没问题！”
“好的。”
麻包点了点头，然后从解下腰间的一串钥匙，抽出其中一把门房间给打开了。
他为少女推门，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哎呀呀，装潢不错呀！”
少女赞了一句，负手走了进去。
麻包说这里是百花楼二楼最好的房间可不是吹的，由于间隔于走廊的末端，空间比二楼其他的房间都来得要大上一点，加上百花楼既为洛阳最高级的青楼，装潢绝对也不会差得好那里了。
红木的家具、锻料的床铺、上好陶制的茶具，甚至还挂上了几幅由略有名气的书画家所绘写的山水画和书法。
少女在房里正央的圆桌旁落座，麻包为她倒了一杯茶。
“麻烦你了！”
“应该的。”
少女点了点头，然后解开了绑住黑袍的绑带，把袍子脱了下来。
──一直藏于黑暗背后的光芒于此尽现。
即使是自认阅女无数的麻包，在看见少女真容的时候也不得不目瞪口呆。
少女长得很漂亮，精致小巧的脸蛋混和了稚气与艳丽两种水火不容的观感，造成严重的不平衡感。
但是，这种不平衡感在她灵里的灵气协调下，却营造出一种与别不同的美感。
麻包不但无法从少女的声音之中判断出她的年龄，从她容貌之中也不行。乍看之下，她好像只有十二岁，但是只要细细观察一阵子，又会生出她已经活了很久的错觉。
不，这应该不是她的容貌所导致的奇怪现象，而是她散发着某种气息之故。
──灵气。
那是跟自然气息相类似的独特气息，彷佛融和于天地之间，诞生于日精精华之中者独有的气息。
“怎么了？没见过美女吗？”
少女的声音吓醒了麻包。
自知自己有所失礼，麻包只好赔个不是。
少女不置可否，反而端起茶盏，呷了口茶。
然后，她似乎觉得有点不足地皱起眉头。
“给我来瓶酒！找姑娘怎么可以没有酒呢？”
说到这里，少女忽然惊觉什么似的，摸着下巴喃喃地说：
“我怎么这么老绅士了？”
麻包自然不明白什么即老绅士，他听都没有听过。
“姑娘，要什么酒呢？”
“随便！”
少女露出贱贱的笑容。
“然后，你给我找个姑娘来陪我喝酒吧！”
“姑娘你有什么喜好吗？例如喜欢怎么类型的……告诉我，我好介绍。”
“我想想呀──”少女可爱地微微歪头：“身高跟我差不多吧……年龄跟我差不多吧……体形也跟我差不多吧……样貌差不多就好了──哦，当然是跟我差不多……至于，气质……嗯，本姑娘天生丽质，恐怕无人能及，所以就算了吧……类似的姑娘有吗？”
有呀，就在我眼前！麻包真的很想这么回答对方，可是对方是客人，他不能这么做，否则给老鸨知道了，他就得卷席走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就不找块镜子算了？一定符合她的要求呀！麻包在心里吐槽。
“这个可能有点……困难，姑娘你美若天仙，很难找到差不多的姑娘……”
其实符合大部分要求的姑娘，在麻包心目之中有好几个，唯一令他为难的，就是眼前少女却要求姑娘要跟她差不多样貌。
说实在，若单从貌美程度来说，附合要求的也有一、两个，但是少女身上那份灵气是十分罕有的，即使是自称阅女无数的麻包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灵气逼人的女性。
“不过我敢打保票，如果我们这里没有符合姑娘要求的姑娘，别的地方也不一定会有！”
麻包拍拍胸口，发出“咚咚”的声音。
“这样咩……”
少女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那你找个年龄、体形跟我差不多，样貌清秀可爱点的来就可以了。”
少女让步了。
如此一来，麻包就有信心找到符合要求的姑娘了。
“好的，没问题，交给小的吧！小的一定让姑娘满意。”
麻包又拍胸口了。他自信满满地回答。
百花楼并非浪得虚名的，单是姑娘就有两百多位，在如此大的基数之中，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让少女满意的吗？
“是咩，那就靠你了。”
少女挂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又掏出一银两丢给麻包。
麻包接过银两之后，笑逐颜开地连连道谢。
“快去吧！”
“好吶！”
这样就赚了二两银了！真是大方的官人──不对，是姑娘才对。
麻包一边想着自家婆娘看见两锭银子时的高兴模样，一边乐呼呼地离开了房间，为少女寻找姑娘去了。
＊
当麻包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雪麒麟像是失去所有力气般瘫趴在桌上。
“唉……真累呀！虽然是本色演出，不过还是很累呀。”
她叹了口气。
“话说这青楼还真有钱呀……”
雪麒麟边抬头环顾四周，边慨叹地说。
“这房间都比我的来得要好了……不对，可能只是小七吝啬，不愿花钱装修房间罢了。”
话说已经很久没来过青楼了吧……雪麒麟心想。
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青楼，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正与齐绮琪在吃饭，却碰见走向烟花巷的叶震，因为好奇之下，展开跟踪，在发现叶震是去青楼之后，她也跟了进去。
说起上来，上次跟踪叶震去的青楼也是现在这座百花楼来着。
雪麒麟记得不太清楚了。
上一次，雪麒麟踏足青楼是与叶震有关，今次依旧与叶震有关。
不过与之前不同，这次她并不是跟踪叶震而来的，而是受叶震所托而来的。叶震还因此给了她近百两的银子。
当然，叶震不是让她来找姑娘寻欢的。而她也不是来寻欢的，已经是女儿身了，还找姑娘寻欢干嘛？有事自己搞定不行吗？
实际上，叶震是有事请她帮忙。
原本雪麒麟是不想答应的，你不能说有事要她帮忙，她就帮忙，她要考虑得失，以及提出的请求是不是值得自己帮忙。
可是，叶震一言不发掏出一迭银票，少说有近二百两。
──“一百银是给你的花费，剩下一百两是给你的。”
一百两对于每个月例钱被齐绮琪扣至一两的雪麒麟来说，可是一笔天大的数目，只要有了这笔钱，当雪麒麟想要买东西的时候，就不用求婆婆求奶奶地向齐绮琪要钱。
所以，雪麒麟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叶震的要求。
当然，她自己半身还真想体验一下青楼姑娘是不是如同现代传言般文舞双全、善解人意，至于肉体上的交流，雪麒麟就觉得免了。
话虽如此，自从踏进百花楼开始，雪麒麟就心绪不宁，隐隐有点不妙的预感。
嗯，很不妙的预感。
像是丈夫出去鬼混时，觉得会被妻子发现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