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清楚的阳光,透光池塘边榕树上茂密的叶子,点点映落在下边池塘水面上,犹如夜晚的星空,微风吹过,那星星还一闪一闪的,着实迷人。
几尾七彩鲤鱼就在这如夜空般的半塘里休闲的游荡着,这里没有它们的天敌,它们只要知道,饿了就会有人给它们投食,它们只要张开嘴就好了,就像那个经常蹲在池塘边的那个小人类那样。
清晨温面的阳光照射大地,也洒在那个经常一动不动蹲在池塘边,看着那几尾好看的鲤鱼的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蹲着身子,两腿微微分开,身子和大腿贴合,小小的脑袋探出两膝之间,俯望着离他那稚嫩脸庞只有几尺之遥的水面。
亲澈见底的水面影影约约的反射出小男孩的脸庞。
五官端正,眉宇之间,稀疏平常,呆滞的眼神,没有任何的焦距,远看上去,小男孩是在认真欣赏着池塘里的鲤鱼,但走进细看,空洞的眼神,根本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鲤鱼?不是。
池水?不是。
空气?也不是。
柔嫩的鼻梁之下,是一张微微咧开的小嘴,唇红齿白之间,是一股笑容,一股透着傻里吧唧的笑容。
嘴角处,一股晶莹的哈喇子缓缓流出,顺着下巴,流出好长,然后哈喇子的头头处突然断开,“吧嗒”一声,落入水中,一尾眼疾嘴快的鲤鱼,嗖的一下,饥渴的嘴巴就把准备要和池水融为一体的哈喇子给“呲溜”一下,吃进肚子里,然后满足的摇晃着尾巴,在水中转悠起来,耐心的等待着下一滴哈喇子的到来。
江南的初夏是很柔和的,没有初春那种湿冷,早上也不会太炎热,只有午间,高高的太阳才有那么一点逼人。
这样的一个天气,是一个晒东西的好日子,府上的家丁丫鬟都开始忙碌起来,打件小件的衣被都从房间里搬出来,或盖在或支上一切能放得了的地方。
仲家的三层主楼,丫鬟们雷打不动的每天准时准点开始忙碌起来。
主家一楼是老太太住的地方,因为仲家的主家不怎么回来,就连仲家的一些个重要人物自从那天以后,都搬离了这里,去往了更加纸醉金迷的地方。
这时候的仲家只剩下以为快要埋进黄土的老太太,老太太作为一个老人,知道自己不能劳碌奔波,岁数越大越不想离开生她养她的地方,她怕自己一旦离开这里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江南的仲家,只是一个空壳,但不可否认,没有人可以小瞧这里。
一楼很干净简洁,老人家也不需要东西,大厅里里空荡荡的,干净整洁的木质地板上,只有一张三尺见方的矮桌子,和一个被洗得发白的蒲团,两者就那么静静地呆在那里。
老太太是一个信佛之人,一楼大厅后面,除了一个供老太太休息的卧室,在卧室旁边就是一个小佛堂,老太太除了吃饭睡觉散散步,最多的时间就是呆在佛堂里,十分的虔诚。
二楼,是仲家主人真正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就多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正小心翼翼的打扰着这里,生怕出现一点差错,曾经,一个粗心的丫鬟因为不小心打落这里的东西,就被那凶恶的管家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在往上,就是顶楼,这里的东西就更多了,满满的书籍,放在一排排书架之上,有被翻阅的老旧的,也有崭新得没有动过的,可以猜测得出,这个江南的仲家应该是一个书香世家。
在三楼的的外廊道,可以把仲家的一切看在眼里,在以前这里可是仲家主家之人喜欢待的地方,可是现在,楼还在,只是人不常在,更准确的说,最后一次有人站在这里已经是七年之前的事了。
现在的仲家,仲家,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只有那么一个人,就是那个吃斋诵佛的老太太,其他人都是下人,哦,不,或许说还有一个,就是七年前,出生的那个傻小子。
在那个幽静的小别院,与外面的忙碌景象不同,这里就闲的悠闲许多,但这里的家丁丫鬟可不轻松。
这小小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只有三个人,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和两个年纪不大的家丁丫鬟。
“哎呀,那个傻。。。”一个年级十五六岁的家丁,看着一个比他略小的丫鬟在清洗着一番被单,取笑着,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对头,立马转音道:“少爷又尿床了?”
丫鬟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前面放着一个大木盆子,里面放着要清洗的东西。丫鬟卷起半截袖子,认真的搓洗着,看都没看那个家丁一眼,说道:“是的。”
“啧啧啧,少爷也都七岁了,怎么还尿床,丢人啊。”家丁倚靠在一个走廊的廊柱上,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狗尾巴草,享受着初升的太阳。
丫鬟没有回答他,只是在认真的清洗着被单。
“当初被总管分开这里也为是件好差事,我还在心里对他感谢了好几天,谁想到,他爷爷的,居然在刁难我们,我们到底是哪里得罪于他了,我们也不过是才刚开不久。”家丁啰嗦着,埋怨着,自从被分来这里照顾这个傻小子,根本没有任何的薪水可言,跟别说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做。
他和那个丫鬟都是来自一个贫穷的小村庄,在饥一顿饱一顿的窘迫日子里,两人结伴来到邕城来寻求生计,又非常幸运的被仲府收下做下人,两人当时都非常激动,他们来都邕城,不可能不知道仲府是怎样的存在。
只是在进来之后,他才发现,他们居然是来照顾一个傻小子的,而且就是他们两个人,不仅照顾着这个小子的吃喝拉撒睡,还要负责小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杂物,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不然就被那可恶嘴脸的总管教训一顿,然后本就没有多少的工钱扣得一分不剩。
一个傻子,一个大院子,一堆干不完的活,还拿不到铜板,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家丁感叹着。
“现在在饿着你了?”丫鬟似乎是把昨晚被少爷弄脏的被单清洗好了,申了一个懒腰,看着你那在那无所事事的家丁,继续说道:“把它晾起来,差不多多到点吃东西了,我去看看少爷。”
说完,丫鬟也不管那个家丁答不答应,把湿润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离开了这里,向着那池塘边走去。
家丁嘴上骂咧咧的不知道说着什么,但还是很麻利的捞起盆子里的被单,像是有仇似的扭了起来。
丫鬟整理了一下衣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步的走向吃糖那边。
来到仲家差不多一年,她没有像那位同为一个村子出来的同伴家丁那样抱怨着,她只是觉得现在有吃有住有穿的,已经很好了,或许这就是知足安乐。
小少爷也是她带到池塘边上的,这个傻傻的少爷,没有人带领,他就只会傻傻的愣在原地,饿了不会喊,冷热不会叫,也就困了就自己会睡,只是人在哪他就睡在哪。
她还记得刚来的时候,被分配来这里时,先前照顾他的丫鬟的样子,根本没有把他当少爷看待,就胡乱穿衣,食物就也不管冷热就往他嘴里塞,那一刻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一个少爷,怎会如此对待?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傻子少爷,不仅是一个私生子,而且还是个灾星,他的出生,害死了他母亲不说,还克死了好几个奶妈和丫鬟,听说还让他的那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差点仕途遭受磨难,所以这个家里没人喜欢他,就连这江南的仲家的一家之主的老太太都不爱搭理他,甚至面都没见过。
或许是老天对他的惩罚,让他一出生就成为一个傻子。
有人接受这个照顾傻子的任务之后,之前那个丫鬟感激涕零啊,临走时还不忘记指点一下:小丫头,想要做少夫人吗,那就好好照顾他,忍耐几年,然后你怀了他孩子,你就飞黄腾达了。
当然这也是这个丫鬟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前辈戏弄她的。
总之这个仲家的小少爷是个不受欢迎的主子,那这两个家丁丫鬟的看法,就是一个仲家圈养的牲口。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的了,炎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丫鬟来到树荫底下,小男孩旁,看着流着哈喇子傻乎乎的小男孩,蹲下身子,伸出袖子,替小男孩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轻声的说道:“少爷,还回去吃午饭了。”
多了一个上午的小男孩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自己的小手,抓住了丫鬟的衣袖。
丫鬟对他微微一笑,就站起了身子,顺便把小男孩带站立起来,就这样,慢慢的拉着小男孩往房子的方向走去。
这是小男孩在那个丫鬟来照顾他的时候唯一学会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