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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52(1 / 1)

她就像是一条无所皈依的游鱼,随着波光粼粼的池面,眸光映着身形,起起伏伏。

她几乎要将月亮捏碎了,星子散下来,落在姬礼湿润的乌发间。

还未回过神,绿衣已取来了药。姜幼萤红着脸,看着对方将一枚圆滚滚的药丸放在沸水中,不一阵儿,药丸便化了开。

尔后她取来勺子,将水均匀搅拌。

姜幼萤先前在花楼待过许久,不用绿衣说,也知晓这枚药丸的用处。眼看着那清水变成了一团粘稠的浆糊,绿衣亦是红着脸上前,将周围宫人驱散。

她是万分心疼自家主子的。

见其面色憔悴,绿衣握着药碗的手一紧,轻声哄道:“娘娘,奴婢给您上药。”

姜幼萤又羞又愧,慌忙摆手,将对方怀里的东西接过。

结结巴巴:“本、本宫自己来。”

她连沐浴都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伺候着,此情此景,更是羞愧难当。

绿衣点点头,拐至屏风后了。

屏风之上,柳绿花红,屏风之后,仍然是一番阳春三月景。药碗里的东西没有先前那么烫了,姜幼萤洗干净了手,沾取了一块。

半膏状的,黏在手指上,她咬了咬唇,轻轻涂抹伤处。

受了伤的地方仍是隐隐发疼,姜幼萤牙关颤栗,强忍着辛辣的烧灼感,轻轻敷上了一层药膏。

末了,终于吐出一口气,唤来绿衣。

对方端来小盆,里面装着清水,示意她净手。

净水温热,十指浸入,绿衣取来手巾,一点一点替她仔细擦拭着手指。

姜幼萤却是坐立难安。

察觉出她的异样,绿衣关怀地转过头,压低了声音:“娘娘,您还……难受着?”

“嗯……”

这一声,竟带了些娇媚的尾音,纵她绿衣是个女子,也觉得半边身子酥麻了下来。

她一边在心中暗叹着自家娘娘的娇柔,一边又忍不住兀自埋怨起皇上。绿衣心疼娘娘,更是畏惧皇上,只得把那些话在心里头消化了,不敢妄自言语。

“娘娘若是还不舒服,便去床上歇息一阵,睡一觉,兴许就好了。”

姜幼萤又点点头,还未躺下呢,门口忽然传来通报声。内务府带了一大堆贺礼进殿,金银珠宝、丝帛绸缎,琳琅满目。

看得人真是眼花缭乱。

见了姜幼萤,为首的太监上前,恭敬一揖:“娘娘,这都是您此番封后典上收到的贺礼,奴才已经将名单整理出来了,请娘娘过目。”

绿衣得了眼色,接过太监手中名单,而后呈上。

“娘娘。”

内务府做事很是细致,大大小小的贺礼,皆是记录得详细无比。姜幼萤却没有一个个核对的心思,只觉得身子难受得紧,便囫囵吞枣地翻了翻。

忽然,她目光一顿,眉心微微一蹙。

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一个人名——容羲。

容羲。

这个人名……好生熟悉。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她又一凝眸,探寻地望向名册上那两个字眼。只一瞬,眼前似乎下起了一场小雨,有人撑着伞,站在那朦胧细雨间,转过头来。

容羲,容羲。

少年站在花楼下,望着她袅袅走上楼阶的背影,出神良久,眼中忽然有了哀婉之色。

容羲,容羲。

他不知为旁人写了多少诗文,终于攒齐了银两,迈入房门的那一瞬,姜幼萤敛目垂容,正坐在素帘之后,抚着琵琶。

少年痴痴地站在原地,一曲毕,结结巴巴地走上前,却不敢逾越那道纱帘。

他说,他叫容羲,是一个很普通的读书人。

他说,等我攒齐银两,便将你赎出去,好不好?

他是有些才气的,听着她的琵琶声,洋洋洒洒写了一首诗。墨字落在素白的手绢上,墨迹有些晕染开。

自他走后,姜幼萤才从座上起身,来到桌案前。

素帕用茶杯压着,她还来不及看手帕上的诗,月姐姐便不耐烦地走进来。

“就那穷酸小子,你又何苦自掏腰包给妈妈,就让他见上你一面。”

市侩之地,最是烟花柳巷。

姜幼萤别过头去,走到窗前,乍一推开窗,便看见一个人正站在窗外踮着脚,偷偷往上看。

一颗心猛地一跳,她慌忙将窗户关了。见其面色煞白,月姐姐又是轻嗤一声,似乎在嘲笑她的没见过世面。

姜幼萤想起来了。

手指捏紧了名册之角,看着其上那两个方方正正的楷,她竟有些失神。

姜幼萤还记得,见着对方时,他还是个穷酸小子。琵琶声响动,看着对方眼底的情动,她终是不忍:

“公子前途无量,勿要在妾身身上消磨。日后考取功名,定有良宅妻妾,宝车美酒。”

而如今,他当真成了那权势滔天的大理寺少卿。

正思量间,殿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一缕香风入殿,掺杂了几分淡淡的草药香气。姜幼萤回眸,来者正是刚处理完政事的姬礼,他走得急忙,身上的吉服还未脱下,径直来她这里了。

“参见皇上。”

周围宫人匆匆一福身。

姬礼没理左右,一双眼落在她身上,只见她眼中虽有些憔悴色,却是玉面粉腮,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娇花。

少年天子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挥手,让周围人退下去了。

“皇上……”

周围只剩下她与姬礼二人,脑海中无端又闪现出、昨日在玉池中的场景。

他的胸膛很是有力,手臂拍起池水,玉珠溅落,顺着他坚实的喉结缓缓滑下……

她耳根子红了,有些不敢看他。

姬礼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走上前,声音无端有些低闷:“朕、朕又向太医院要了些方子,他们说你身子虚,体寒,需要补补。咳……”

汤药是刚熬好的,他趁着热气未散端来凤鸾居。

腰间的环佩扣动宝刀,激起一片琳琅之声,有人轻轻挑开床帘,走了过来。

他微微红着脸,于姜幼萤身侧坐下。眼中是藏不住的纯.情之色。

“朕……朕没控制好,是朕的错,阿萤,你还难不难受?”

难受。

她难受得要死了!

眼眶忽然漫上湿意,白蒙蒙的雾气,竟在一瞬夺眶而出!

“阿礼,我疼……”

她哭出声来,声音软软糯糯,仿若一掐就碎。

姬礼一下子变得万分慌乱。

她小声哭着,双肩跟着一下下抽噎。姬礼彻底乱了神,赶忙将药碗放下,过来哄她。

“阿萤,阿萤,别哭了。都是朕不好,朕该死。”

小姑娘的身子都是娇娇柔柔的,他那么大的蛮力,更是个没轻没重的。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姬礼握紧了拳头,又慌张松开手,过来捧住她的面颊。

用袖子,轻轻拭去她面上的泪痕。

他该死,他真该死!

若是昨日,她拍打他时,能稍微温柔一点就好了。

他怎么能这么自私!

姬礼咬了咬牙,忍不住在心中把自己劈头盖脸好一顿骂。

姬礼,你真的……太不矜持了!你你你,你好歹是一国之君,能不能有些一国之君的风度?!

姬礼呀姬礼,说好的对她好呢,说好的心疼人呢?

你怎么跟条没吃饭饿狗一样,直接扑上去了?!!

真的是……

丢!人!现!眼!

少年眸光剧烈波动着,姜幼萤自然不知晓对方心里所想,却又看着,不过转瞬之间,他的眸色一下子柔软下来。

他凑过来,继续轻声哄着她,给她喂药。

“你……还疼不疼?”

“疼……呜呜呜……”

“好好好,是朕错了。”

他舀起一勺热腾腾的汤药,企图喂她,“太医说了,这药养身子,唔,还加了些红枣枸杞,对你的身子好。”

姜幼萤摇摇头,不想喝。

“苦,不喝好不好嘛。”

她的手指细软,轻轻揪着少年的龙袍,撒着娇。

姬礼无奈,拿她没法儿。

“如今天未回暖,这药驱寒,对身子好。你喝了,一会儿睡上一觉,朕就在这里批奏折,陪着你,好不好?”

“好不好,嗯?”

他的脸又凑过来。

日光熹微,透过窗纱,薄薄的一层,落在他的眉睫之上。

姬礼的睫毛很长,很密,还有些翘,看得姜幼萤竟心生了几分妒意。

他真是比女子长得还要好看。

此时此刻,这张脸成了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对方眉眼舒展开来。

“真乖。”

姬礼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少女的脸一下子又红了。

他的袖中,是令人心悸的香气。

眼见着他又侧过身去,轻轻舀了一勺药粥,放于唇下吹了吹。

他的的唇有些薄,日影落在他面上,温热的气息一流动,那睫羽便是翕然一颤。姬礼执着勺子转过来,让她将那整整一勺的、黑糊糊的汤药喝下去。

姜幼萤的头皮有些发麻。

“苦……”

她仍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姬礼声音有些清冷:“朕特意让人放了半块方糖进去,里面还有红枣,不算苦。”

少女摇摇头,仍是撒娇:“不嘛,我不要喝嘛。”

他一垂眸,似乎有些无奈。

“难不成还要朕亲自喂你?”

嘎?

姜幼萤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他忽然低下头喝了一口药,而后飞快凑过来,一压住她的肩膀。

“唔——”

她瞪大了眼睛。

姬礼阖着双目,睫毛轻轻颤抖着,推动着药汁滑入喉咙。

“唔,阿礼……呃。”

他的唇有些热,还有些闷,一下子掠取了她全部的吐息。直到那汤药尽数灌入喉咙,对方仍是不愿松开她,反而将其越抱越紧。

姜幼萤身后是坚实的床柱,身前是坚硬的胸膛,起起伏伏。

“阿、阿礼……”

他一下子压过来。

今日他未束发,如墨一般的青丝散落在身后,又一下子垂下来。姜幼萤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唇上忽然又一道热意,让她往回缩了缩脖子。

“够、够了。”

亲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不够……”

他的声音哑哑的,还带着几分湿润之意,像是细雨撒落,浇在湿润的花朵上。

春意开在少女脖颈间,稍一吐息,锁骨之上便是一片触目惊心地红痕。

不够。

还不够。

他穿着今日及冠的吉服,服装样式繁琐,身子一斜,其上的珠玉如同星子一般散落下来。

远远不够。

他动情地亲吻着她,双手捧着她的面颊。因是憋着气,她的脸涨红了一大片,双手轻轻推搡着他的胸膛,试图将他推下去。

可越推,越发像是欲迎还拒。

她的力道本就小,在姬礼看来,就跟挠痒痒似的。空隙之间,对方忽然有一伸手,径直将她的手腕握住。

“阿萤……”

少年纯澈的眸中,忽然燃起了星星火光。

一颗心兀地一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他像只小狼扑上前来的那一刻,姜幼萤使出了全身力气,慌忙一侧身。

“不、不可,皇上。”

她的身子如今还没好呢。

她羞答答地垂着小脑袋,窝在少年怀中,脸颊一靠,便贴在了一片玉上。

玉面冰冷,她的双颊却是滚烫无比。

一颗心怦怦直跳,好像下一刻,就要径直跳出来!

“朕知道。”

姬礼张开双臂,将她瘦弱的身子搂住。那楚腰纤纤,盈盈不堪一握,如今他更是不敢使力气,生怕将那细腰折断了。

眼中浓雾散去,方清醒一寸,他的呼吸突然又落下来。

“阿萤,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就生小宝宝,好不好?”

说这话时,姬礼的眼睛亮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温柔,明澈,还带着几分温柔的探寻。

姜幼萤一愣,旋即,抿着唇,害羞地点了点头。

好呀。

她也想与姬礼,生一堆活泼可爱的小宝宝。

……

许是怕打扰到她,姬礼只待了片刻,便要离去了。

姜幼萤虽有几分舍不得,可身子太过于疲倦,加之又暗想,如今二人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想什么时候见面,就可以什么时候见面。

再也没有人敢拦着他们。

如此一想,少女忍不住勾了勾唇,唇角边是一抹明艳的笑意,看得姬礼心头又是一阵悸动,忍不住再度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她很乖巧,坐在床榻边,一双柔软的湿眸目送着他离去。

揉完小脑袋,他似乎还不太知足,又快速在她唇上一吻,这才满意一笑。

“阿萤乖乖养身子,乖乖喝药。”

身为皇帝,通常都是政务繁忙。

加之她近日一直在姬礼耳边念叨,要做一个敬业爱民的好君主,不可再像先前那般。

在外人看来,皇帝虽然脾气不好,却是十分听皇后娘娘的话的。娘娘让他往东,他便绝对不往西。

姬礼走后,姜幼萤睡了一觉。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境有些冗长,她踩在一片浓黑的雾里,好像看见了一些人。有姬礼,有容羲,有沈鹤书,有柔臻,还有绿衣……

他们同她说话,神色各异。

可待她醒来时,却是什么都记不清了。

一觉醒来,已经接近黄昏。天际边是一抹浓烈的粉金色,姜幼萤抬了抬头,往窗外望去,估摸着姬礼此时应该还在批奏折罢。

还是在面见臣子、商讨政事?

有这么一瞬间,她忽然又很想姬礼。

自那日玉池过后,她无时无刻不想他,恨不得成日与他黏在一起,一时一刻也不分开。

但姜幼萤明白,姬礼终究是一名皇帝,他得心怀天下,对方不光有她,更有他的江山、他的子民。

披衣下殿,绿衣听见动静,前来给她倒水。姜幼萤从床榻上走下来,握着手中温热的茶杯,坐到桌案边。

忽然,她看见了桌子上的一个折子。

这……应该是姬礼落下的罢。

她想起来了,在睡觉之前,姬礼来找她时,下人们捧了一堆奏折进来,他似乎准备在凤鸾居批奏折、过上一整天的。

最后还是念着她的身子、想让她好好休息,不得不离开了。

姜幼萤看着桌子上紧紧阖着的奏折,想起来,后宫不问政事,于是不敢妄自翻动、去查看其上的内容。

更担心着这份奏折的重要性,不知道姬礼有没有发现其落下。

于是她穿好衣服,准备去给姬礼送去。

凤鸾居的位置极好,此去坤明宫,甚至用不着轿辇,步行片刻,便到了。

守门的小宫人自然是不敢拦她,见她前来,恭恭敬敬地一福身,“娘娘,皇上此时应是在书房中批阅奏折,娘娘且随奴婢过来。”

袖中藏着那份奏折,右手暗暗将其攥紧了,姜幼萤点点头,迈步。

去书房的路,她自然是认得的,走了这么多遭,已是轻车熟路。

只不过这一次再踏上去,却又有另一番心绪。

“娘娘,到了。”

宫人将她引到书房前,恭敬一福身,便识眼色地离去了。

姜幼萤站在那里,看着殿内昏黄的灯光,轻轻敲了敲门。

“皇上。”

无人应答。

她微微蹙眉,又敲了几道,还是无人,忍不住走上前,发现门未锁,一推就开了。

她刚走进去,欲将奏折放在桌案上离去,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时间,竟让她生起了些贪玩的心思,一下子钻进房内书桌下,准备一会儿戏弄姬礼一番。

刚一钻进去,房门再度被人推开,从她那个角落,恰恰可以看见一抹明黄色的衣袍。姜幼萤心中暗暗一笑,正欲伸出手去扯他的衣角,忽然听到另外一声:

“皇上。”

声音清冷,如同一抹明白的月辉,在这寂静的夜色中轻轻化了开。

听见那道声音,姜幼萤一愣,手指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下一瞬,姬礼已坐在桌案前,一拂袖,淡淡言语:

“容卿还有何事,此时只有你与朕,但说无妨。”

藏在书桌下的少女一下傻了眼。

与姬礼一同进来的,还有……容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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