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许肆月被宿管阿姨大呼小叫吵醒,她身旁的位置空了,但身上还有那个人留下来的浅浅皂角香,显然没走多久,不想被她发现自己陪了整夜。
许肆月环抱着顾雪沉的外套,用嘴唇贴了贴。
宿管阿姨看得两眼直冒火,拍着大腿痛心疾首:“小姑娘家家的像什么样子!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自己衣食无忧的玩心重,随便来祸害好孩子!耍完了就不管,坑人!你找别人我管不着,别来招我们学霸!”
许肆月没反驳,她高中时期放肆得很,恶名在外,一中谁都认识她,阿姨想的一点也不奇怪。
估计所有人都这么想的,也包括雪沉。
许肆月站起来,很得体地鞠了一躬:“顾雪沉病了,他硬扛着不爱吭声,我又不能上去,这几天麻烦您多关照他。”
她跑出去买了一堆早餐零食感冒药,硬是塞到阿姨手里:“拜托了。”
走出宿舍区,许肆月仰头看了看渐渐明亮的天,忍不住把手拢在嘴边,释放地喊了一声。
她在这个世界里过完一整夜了,没死也没醒,她是真的再一次拥有他了。
雪沉今年才十几岁,她就算憋死了也不能急躁,必须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把他心伤抹平,未来的痛苦都规避,让他从现在开始,人生里只有甜。
许肆月摸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点开许丞的电话,犹豫很久,还是打了过去。
现在许丞还是她爸爸,一切龌龊的嘴脸都没显露,甚至在这个时间点,他心里有一半是真心爱她的。
电话接通,许肆月嗓子哽了半天,在许丞笑呵呵的催促下,深吸了口气低声说:“两年以后,别投资建材业,会输得很惨,你最好相信我,另外……帮我一个忙。”
顾雪沉跟许肆月坐了一晚,感冒反而好转很多,烧也退了,他准备去教学楼的时候,下意识先去阳台看了一眼,楼下没有人。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知道哪里涌上来的异样失落。
他一路上心都不能放下,总怀疑下一秒那个鲜活明艳的身影会忽然从哪里出现,像昨天一样来招惹他,但直到迈上楼梯,慢慢穿过人影纷乱的走廊,也没有她。
顾雪沉垂眸,长睫挡住变得沉暗的光。
临近一班门口,越来越多人看着他窃窃私语,兴奋地互相议论什么,顾雪沉目不斜视,安静往前走,快要进门时,同学的反应已经严重打扰到他,他微微停步,蓦的抬起眼。
一双黑瞳又深又静,凉而锐,一瞬间不像是平常那个少言内敛的俊秀班长,攻击性十足。
周围不由自主噤声,顾雪沉又低下眼帘,他到班级了,最后一步马上走完,许肆月没可能跳出来了。
他攥紧书包带,沉默迈进教室,下一刻,坠入谷底的心猛然疯跳,撞着胸腔。
许肆月坐在他同桌的位置,懒洋洋趴着像在睡觉,绑成高马尾的长发垂在他桌面上,又黑又润,露出的耳朵秀丽白皙。
顾雪沉总算明白那些人在看什么热闹,他下意识加快速度:“你……”
许肆月听到他的声音,睡眼朦胧抬起脑袋,支着小巧的下巴朝他笑,少女音清甜惑人:“从现在起,我是你同班同学啦,就坐在这儿。”
她俏皮地翘着唇,压低音量:“如果‘老公’你觉得太早——那从同桌做起,怎么样?”
早上第一节是班主任的数学课,中年女人扶着眼镜,眼神恨不得把许肆月凌迟几个来回,谁叫人家有个壕无人性的爹,给一中捐了两栋楼一个体育场,一个电话打到校长那里,有求必应,想去哪班去哪班,想做谁同桌就做谁同桌。
还好顾雪沉的性子她了解,冷静沉着,对小孩子情情爱爱的没兴趣,肯定不会被动摇。
许肆月占据了最佳地理位置,迫不及待地火力全开,早中晚给顾雪沉换着花样带饭菜,一股脑塞给他各种书本文具,衣服偷偷摸摸地买,往他桌肚里藏,一天一张侧影素描,画得能直接上杂志封面。
三天以后,顾雪沉终于扭头看她,隽雅眉心拧着,郑重说:“许肆月,别在我身上浪费钱和时间。”
他敛着唇,眸光很暗:“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许肆月百口莫辩,心被他受伤的眼睛刺得发疼。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轻声解释:“对不起啊,我只是……心疼你太瘦,想让你多吃一点,怕你冷,才给你衣服,总担心你东西不够用,就拼命买买买,那你看我画了这么多的画,总不是怜悯吧?”
顾雪沉扫了她桌上刚出炉的画一眼,忍了忍,还是伸出手,抢过来,板板正正夹到自己书里:“其他的你收回去……画,我可以没收。”
许肆月被他的口嫌体正甜得直笑,歪在桌上聚精会神盯着他。
顾雪沉要用尽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回应她,亲近她,或是……侵犯她。
他总在想。
她身上究竟用了什么,很淡很淡的香,牵扯他的神经,她太白,脸颊又小,泛着光,桃花眼大而媚,看人的时候含水。
她这样看他,他恨不得时间凝固,可她也这样看别人……
他会疼,疼得不堪忍受。
顾雪沉尽力跟她保持着距离,清冷隽秀的脸不动声色。
许肆月是挺想做个正经人的,但顾雪沉从早到晚坐在她身边,伸手就能碰到,她是实在忍不住奔腾的热血,欠欠地总爱摸他。
她倒是努力做个高中生,有分寸得很,绝不沾他皮肤,就轻轻摸他衣袖,碰他发梢,偶尔胆子大了,出其不意贴到他跟前,索取他干净的气息。
顾雪沉额角跳着,扔下笔,修长手指绷得泛白:“许肆月,你影响我学习。”
许肆月一听立马蔫了。
这个是杀手锏。
她家雪沉是高考状元,是未来青大的校草,是深蓝科技的创始人,她绝对不能影响他的人生轨迹,害他失去最骄傲的。
她只顾着自己失而复得,不够考虑到雪沉每天面对她受的影响。
自控说得容易,她万一做不到呢。
许肆月觉得该做个成年人了,别坑老公。
她考虑了一节课,中午时候跟顾雪沉说:“我今天就去跟老师说,换到你后面几排的座位,你以后好好听课,别被我耽误了。”
许肆月怕再拖延她就会反悔,麻利起身去老师办公室,顾雪沉没说话也没抬头,钢笔尖停在纸上,力道太大,笔头掰得弯折。
班主任自然是欢天喜地,几乎要教室里挂俩彩带庆祝。
她把许肆月的座位安排到顾雪沉后面四排,还特意错了个位,省得她贼心不死。
许肆月在新座位上,把未来几年的重要时间点都写下来,着重想着,等有机会,她必须带雪沉去医院做个脑部检查,而且以后一年两次,确保他健康,这辈子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生病受苦。
她一天抬头往前面看个八百遍,顾雪沉一次也没回头看过她。
许肆月有时候也心酸酸,胡乱地想,雪沉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跟她坐同桌啊,她走了他一点都没留恋,她也很想感受到雪沉对她明面上的在乎。
她只能一遍遍劝自己,太早,稳住,活该啊,谁让你之前那么渣呢。
许肆月挨不到顾雪沉,只能把他之前留给她的那件外衣随身带着,天天披在身上,有他的气息,她才安心。
只可惜外衣太厚,这个季节穿着有那么点热,没事,她可以忽略。
许肆月勤勤恳恳当了一个星期的正经人,没想到在第八天的课间意外破功。
隔壁班一个很会跳舞的漂亮女生,校服里穿了件低领贴身的小上衣,提着个粉色打蕾丝的袋子明晃晃进了一班,在起哄声里直奔顾雪沉的桌子。
顾雪沉在低头演算,袋子落在他书上。
许肆月猛地直起身,拳头当时就紧了。
女生笑得很甜:“顾雪沉,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你尝尝,里面还有一封我给你写的信。”
顾雪沉靠向椅背,眼睫动都没动。
女生挑衅地看了一眼后排的许肆月,细声细气说:“我知道你很挑,不喜欢那种花心滥情的随便女生,就算许肆月在学校再横着走,你也不会在乎,果然吧,你这么快就不跟她坐同桌了——”
顾雪沉神色有了波动。
女生以为她说中,自得地想乘胜追击,许肆月已经气场全开地赶过来,嫌弃地拎着她故意敞开的衣领,“哗”的拉紧,把她跟顾雪沉彻底隔开,眉梢一挑,凶巴巴就要开战,没想到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顾雪沉从座位上站起来,把许肆月拽到身后挡住,另一只手利落地把书本抽开,那个放在上面的粉袋子,自然而然歪倒,灰头土脸掉到地上。
女生气得咬唇,一脸柔弱受伤地凝视顾雪沉。
顾雪沉没有温度的目光移过去,盯了她一眼,说:“别惹我同桌。”
许肆月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她每天习惯性披着的男款厚外套就被顾雪沉拿了下去。
她急得想要回来,顾雪沉却俯下身,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找出了一件薄的,展开,重新披在她身上。
他手指很热,看似不经意地掠过她脸颊,皮肤相碰。
“穿那么厚,是不是傻。”
许肆月心脏突突地跳,脸红,眼角也红。
那么多人在看,向来高冷不可亵渎的班长大人薄唇抿了抿,低声说:“想穿我的衣服,我给你换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