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疏朗的夜空挂着一道下弦月,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山道曲折,徐涿全神贯注驾驶车子开过一段山路,驶入进城的高速公路后,才分出一点神瞟了眼后座的人。

听到父亲病危的消息后,杜子佑先是些许恍惚,紧接着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神情,沉默地听从徐涿的指挥,穿好衣服,收拾东西,然后上车往城里赶。

期间查看手机的时候,杜子佑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想必是那边的人先找的他,但是因为静音没人接,万不得已才尝试着联系徐涿。

当杜永封听到徐涿承认杜子佑就在他身旁时,徐涿都能感觉到他咬牙切齿又如愿以偿找到人的矛盾情绪,差点儿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幸亏他没有笑出来,否则杜永封非亲自拿刀剁了他不可。

徐涿瞥了眼油表,在下一个服务区停下加油。

停车的动静挺大,车窗打开灌进一阵冷风,躺在后座上闭眼休息的杜子佑打了个哆嗦,睁开眼慢慢坐起身。

“还没到,”徐涿扭头道,“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杜子佑怔怔地坐了片刻,摇头:“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走马观花地,想仔细看却抓不住任何一个影像,所有东西都漩涡般卷成一团,乱得他头昏脑胀,整个人都是虚浮着的,根本无法安睡。

徐涿定定看他,似乎想再劝,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从背包里拉出条围巾扔后面。

“可能会冷,你围上。”他说。

杜子佑心里一暖,连带脑子都清明了些。

他把围巾绕脖子上,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是徐涿身上的熟悉的味道,像一根坚韧的线把飘浮在云端的他拉回地面。

油加满了,徐涿驶离服务区。

离目的地还有大约一小时车程,因为是大城市,即便这个点还有许多车辆行驶在进城的高速路上。

徐涿专注地开车,杜子佑默然靠窗而坐,目光投向窗外,不知道是在看漆黑一片的夜景,还是在看车窗上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抑或只是单纯在放空自我。

轿车超过一排载满新鲜蔬果的货车,它们不知疲惫地往城市运送燃料,每天早晨都是城市的一次新生。与此同时,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却有人正走向生命的尽头。

抵达老宅后管家已经在等着了,一脸的倦色,看到下车的两人只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就匆匆领他们上楼,在一扇门前停下。

徐涿第一次来这里做客时,便看到有护工从里面出来,猜到是老杜总的治疗室。

“大少和医生都在里面。”管家不悲不喜地说了一句,微点一下头又步履匆匆地离开。

徐涿轻声道:“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杜子佑抬眼看他,不吭声,不动作。

徐涿伸手包住他攥成拳头的手,柔声细语:“我就在门外,进去吧,道个别。”

拳头渐渐松开了,杜子佑终于点头,转身面对门板,深吸一口气,按下把手。

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消毒药水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一张半拉起的帘子,“嘀嘀”响的体征监护仪透出渗人的红光和绿光,帘子后面是坐着或站着的五六个人,他们穿着挺括的西装或是整洁的白大褂,围在一张床旁。

徐涿只能在人群缝隙里扫到一眼,看见床头上的隐藏在半透明面罩下的枯木般的脸。

杜子佑把门关上了,截断那嘀嘀响的仿佛昭示生命倒计时的声音,刺鼻的消毒液气味也在夜风中消散,无影无踪。

徐涿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靠在门外墙壁。

别怪他心狠,只是他对里面躺在病榻中的老人实在没有多少好感,心里最多只有一丝对生命逝去的怜悯,却无真情实感的悲痛。

目光投向晴朗的夜空,其上只有疏疏几点星光,偶尔出入房间的护工和佣人好奇地瞅他一眼,没有多嘴发问。

倒是徐涿叫住其中一人,给她吩咐了两句,道谢后让她离开。

他本以为会等挺久,没想到十分钟后杜子佑就出来了,眉宇间结了寒霜,一言不发就大步流星走开,徐涿赶紧跟了上去。

分明已经命不久矣,却还不让自己小儿子好过么?徐涿暗忖,对老杜总的观感又降了一级。

杜子佑回了自己的房间,进门时收住脚步,把客厅入口柜子上摆放整齐的全家福一张张翻过来,倒扣在柜面上。

徐涿无声地笑了,跟他走到沙发坐下,问:“怎么样了?”

“还有一口气,又昏睡过去了。”杜子佑冷冷道,“刚才清醒的时候说了几个字,没听太清。”

徐涿观察他的表情,怀疑他其实听明白了那“几个字”,而且“那几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话。

此时有人敲门,徐涿站起身道:“来了。”

他去开门,端回来两杯饮品,室内飘荡着可可的甜香。

“热可可,你的,先暖暖手。”徐涿把其中一杯递给杜子佑,另一杯温开水留给自己。

杜子佑舒展眉头,显然被他的体贴取悦了。

徐涿抿了一口温水,他们今晚怕是别想睡了。“接下来的安排你给我说说。”他问。

杜子佑双手捧着杯子,把他父亲的状况解释了一遍:“大夫说这次昏睡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了呼吸。”

“那你不需要守在旁边吗?”徐涿问。

“有大哥在,”杜子佑大拇指不自觉地蹭着杯沿,“我才不要给他守夜。”

说完惴惴地望向徐涿,迟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徐涿坐近了些,一只手搂上他的腰,嘴唇凑近耳略故意压低嗓音道:“你不冷……你内里火热着呢。”

突如其来的荤话让杜子佑脸一红,嗔怪地给他一记肘击,徐涿嘻笑着也不躲,反而把他搂得更紧。

“大哥把葬礼准备好了,”杜子佑继续道,“这几天我要留下来,律师宣读遗嘱的时候我要在场,出殡火化也不能缺席。”

徐涿点点头,人还没死呢,两个儿子就把他的身后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算不算一种悲哀。

“左右我不用干活,你不用浪费时间在这儿陪我,先回去吧,”杜子佑又道,“出殡当天你再过来,顺便接我走。”

徐涿犹豫了,徐有材肯定不会让自己连续几天当甩手掌柜,杜永封也肯定不乐意自己在他面前晃荡,可是他担心杜子佑。每次他回老宅都会情绪低落,惹是自己不陪着,谁知他会钻什么牛角尖来自我折磨。

“再看看吧,我必须确认你没问题才敢走。”徐涿说。

“我能有什么问题,”杜子佑顿了一下,缓缓道,“来之前或许还有点什么,但是刚才在病床上见到他,他眼睛瞪出来死死盯着我,却又对我无可奈何,我突然间就释然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现在无法影响我,将来他肉体消亡,我对他的记忆也不能影响到我,如此他才是彻底地消亡,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

说这话时他目光沉稳,语气疏离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徐涿心里打鼓,却不点破,用迂回的方法哄道:“我相信你,但是先别急着赶我走,还记得我们定情是在哪里么?”

他突然这么一问,杜子佑视线随即朝卧室的方向撇去。

几个月前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徐涿中了邪地说自己没有“非分之想”,被杜子佑哭喊着用枕头砸,最后拼了老命才把对方安抚好。

徐涿和他咬耳朵:“我们还从来没回这边睡过,让我睡一晚好不好?早上醒来后再走。”

杜子佑怎么可能拒绝,两人换了睡衣躺到床上,盖被子纯聊天。

人往往在放松的时候卸下伪装,徐涿注意到杜子佑情绪的确不错,这才确信他没有被老杜总的事所困扰。

心里的大石放下,困意席卷而至,徐涿眼皮沉重,迷糊着把杜子佑拉入怀里就睡了过去。

杜子佑还睁着眼,指尖若即若离地勾勒徐涿的睡颜,发出羡慕的一叹。能够快速入睡的人,应该从不为任何事情烦恼吧。

徐涿重新过上两点一线的生活,只每天和杜子佑打两个电话,另外要和卫姨视频,让她汇报石头的情况。

“石头”是小猫咪的名字,杜子佑绞尽脑汁想出的名字都被自己否决,徐涿帮忙想的他也不满意,最后实在不能“猫咪”“猫咪”地叫了,才一拍脑袋定下石头这个名字。

按照徐涿给出的歪理,“石头”是为了表现出小猫性格沉稳,同时这个名字也够“贱”,就好比人类的“狗蛋”“铁柱”。都说贱名的孩子好养活,所以“石头”这个名字也寄托了爸爸们(?)殷切的期望,希望它能健康成长。

杜子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明知是胡说八道,却也被说服了,于是一只柔弱娇气,连叫声都带着颤音的小猫咪拥有了一个乡土气息浓郁的大名。

老杜总病逝的消息很快在整个城市传播开,三天后的葬礼办得风光,去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硬是将一场白事办成热闹的商界联谊会。

徐有材自然也知道此事,虽然与杜永封有过节,但毕竟是家主去世的大事,他思索片刻还是带儿子去了。

有老头儿带,徐涿更加光明正大地去赴杜子佑的约,随参加葬礼的众人走一圈后,徐有材遇到平时难得一见的老总,好结交大人物的老毛病又犯了,扔下儿子社交去了。

徐涿自是窃喜,蹭到杜子佑身边陪他接待客人,暗地里偷叙衷肠,两人忍得好辛苦才维持住表面的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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