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几乎所有企业都需要打广告,因此涌现一大波广告需求,秉优每个人——甚至连做保洁的阿姨,都像被上了发条似的忙得昏天黑地,从早到晚,只有吃饭睡觉的时候能暂时喘一口气。
徐涿恢复到了熟悉的工作状态,一整天的不是在和新老客户扯皮,就是在与创意部的人开会,手上同时好几个大项目,没有一个能放心交给手下的人。
凡事亲力亲为的后果便是精力大量消耗,他每天加班到凌晨,脑子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其他的事全都顾不上了。
所以当他坐在办公室内埋头于文件中,却接到了徐有材的电话时,心里是有些烦躁的。
他接通电话,打开扬声器,眼睛还不离文件。
“爸,”他心不在焉道,“我在上班,别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
“臭小子,你以为我是来烦你的啊?”徐有材的大嗓门响起,“今年中秋的广告还没定下来,你是不是忘了?”
徐涿停下飞速浏览文件的视线,把手机挪过来一些,问道:“你们没在亿冠做?”
“我儿子在秉优,我怎么可能找亿冠打广告?当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徐有材嚷道。
徐涿手指敲击桌面,倒是他忘了。往年徐有材都是找他所供职的公司做广告,今年他跳槽来了秉优,因为太忙而忽略了这件事。不过秉优与亿冠不同,以前做熟做惯的那一套要改了。
“我现在的小组不做房地产项目,”徐涿说,“你让伍经理来秉优一趟,我介绍别的小组给他认识。”
伍经理是徐有材公司广告部的负责人,之前徐涿便是与他打交道。
“行,今天下午有空吗?伍经理大概三四点到。”徐有材最后嘱咐道,“你妈让你注意休息,身体比工作重要,熬夜别熬得太晚了,早上早起干活也是一样的。”
徐涿笑了,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段茹的风格。老头儿年纪大了,人也变得爱念叨,却又好面子,连关心儿子也要假借老婆的名义。
电话挂断后,徐涿看了下手机,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他给杜子佑发一条信息,然后站起来伸懒腰,活动活动四肢关节,然后出去叫组员们一块儿吃午饭。
为了让脑子休息一会儿,徐涿三申五令午饭时间绝对不允许谈论工作,组员们东拉西扯,聊着聊着就说起公司最近的八卦。
“十二楼的小丽本来计划这个月结婚,”罗元珊说道,“你们有人收到请柬吗?”
“我和她不太熟啊……”计文菲啃着餐后水果说道。
“小丽?是我们公司的四大美女之一?”费博厚说,“想不到这么快就结婚了啊……”
“四大美女”的名号不清楚是谁开的头,每年都会在公司里票选一次,选出四位美女,连徐涿都听说过她们的芳名。
罗元珊点头,继续说道:“你们没收到请柬所以不知道,婚礼准备阶段好像出了一点意外,推迟到下个月,也就是中秋假期期间。”
徐涿原本用筷子挑着鱼刺,闻言插话道:“你不是也没受邀么,连这都知道?”
罗元珊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晃了晃,说:“非也,我本来是在她的宾客名单上,后来不知怎的,她听说未婚夫的初恋女友会出现在婚礼上,但是又挖不出来初恋女友的身份,所以年经女宾客的邀请全部取消,我也就去不了了。”
组员们:“……”
这是什么骚操作?
“她未婚夫不肯说初恋女友是谁吗?”费博厚问,“婚礼这样闹他们的父母也不管?”
罗元珊耸耸肩,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男的对初恋念念不忘,想要保护那人,小丽心里当然不爽了,干脆把事情闹大。他们俩是独生子女,父母溺爱过头了,管也管不了。”
“都这样了还结什么婚,”计文菲努努嘴,“直接分手得了。”
“感情的事哪有非黑即白那么简单的么?”罗元珊说,“他们也不是没有过蜜里调油的时候,当初还是公认的金童玉女。只是后来小丽的未婚夫去了外地工作,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两人慢慢地就有了嫌隙和猜疑,又不能及时面对面解决,最后便演变成这样了。”
“唉呀,可惜了。”“可能是有缘无份吧。”“谈恋爱真难啊……”
在座的各位一阵唏嘘,然而作为旁观者,别人的苦难和挣扎也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叹喟几声便抛诸脑后,继续回办公室工作去了。
因为和徐有材约好了,徐涿特意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可是一直等到四点多也不见人。
他给伍经理拨了电话,那头马上接起来:“喂,徐少?”
徐涿在他爸的公司很低调,只有少数几个老员工和高层知道他的身份,伍经理便是其中之一。
“伍经理,不好意思,”徐涿说,“今天下午你要来秉优谈中秋广告的事,我爸和你说过了吗?”
“啊?”伍经理愣了下,“是说过……但是徐总后来说亲自去,他午饭都没吃就出发了,好像很急的样子。”
徐涿叹息着揉了揉眉心,老头儿又发什么疯?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来之前也不和自己打个招呼。
“行,麻烦你了,再见。”
徐涿挂掉电话,转而拨打徐有材的号码,却一直提示忙音。
他等了一会儿再打,这次倒是打通了,但是才响了两声,就被掐断。
干嘛呢这是?
徐涿只好打第三次,这次干脆直接关了机。
徐涿拧紧眉毛,徐有材的手机从来不关机,他是开公司的,每一个电话都可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而且段茹偶尔也会打电话来,他一个老婆奴绝对不可能关机让老婆找不到人。
是遇到什么事了?
脑子里电光火石飞快闪过几个不好的念头,他翻出徐有材助理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刚说了声“喂”就被徐涿打断:“是我,我爸什么时候出门的?出去干嘛跟你说了吗?”
“徐总四小时十分前就离开了,”那人记得很清楚,“但是没说原因,也没让司机送。”
“没让司机送……”徐涿放在桌上的手攥紧了些,“他离开后有和你们联系过吗?”
“没有。你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传达么?”那人问。
徐涿随意敷衍了几句,没让他察觉异常,毕竟现在事情还不明朗,没必要动摇军心。
他把电话挂掉后,斟酌了一番,还是找了段茹,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得知她也没有徐有材的消息。
究竟去哪儿了。
徐涿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尽量不让自己的思绪滑向最坏的那边。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打开网页搜寻本地交通情况,有没有哪里出现车祸等意外。
没有。
也不知是该不该高兴。
徐涿看了下桌面右下角的时钟,下午四点半,老头儿已经四个多小时没有消息,如果他直接驱车从公司到秉优来,应该半小时前就抵达。
电话又没人接,又没其他人知道他的踪迹,徐涿想找人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他丧气地搓了搓脸,拿起手机就出了门。简单和计文菲他们说一声,便马不停蹄地坐电梯下楼。
现在是一筹莫展,他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开自己的车反方向沿路找回去,说不定能在路上遇到他——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了。
下到停车场,徐涿按了钥匙朝自己的车走去,手扶上车门把手了,却被摁了暂停键般一下子顿在原地。
他松开手,转身,走到车道对面默默看了会儿,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最后骂了句“该死”,跑着返回电梯,按下数字“1”。
出到一楼大厅,他一眼便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嘴角抽抽地快步走上前。
“爸!”他压低声线,话语间蕴着怒火。
徐有材却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沉着脸,眼睛只盯着打电话的前台。
“……是,好的,明白。”
前台挂了电话,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稍稍低下头对他们父子俩说道:“徐先生,杜总请您上去,请随我来。”
闻言徐涿愣了下,第一想法是“子佑为什么找我”。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这个“徐先生”指的是旁边年纪大的那位,心里由疑惑瞬间转为惊骇。
“谢了,请带路吧。”徐有材对前台道了声谢,便抬步跟她走向专用电梯。
“爸,”徐涿眉头皱成疙瘩,低声跟在后面追问,“你不是要来谈广告的事么,直接找我就可以,不需要麻烦子……杜总。”
碍于外人在场,徐涿不敢说得太过明白,徐有材压根就不打算搭理他,眼神都不给一个。
徐涿急了,他可不笨,再迟钝也猜到徐有材很可能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现在的问题是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以及是从谁口中知道的。不同的人立场不同,同样的话说出来的效果也有天壤之别,怕就怕老头儿一开始便被不怀好意的人误导。
不过徐涿最担心的还是杜子佑。
徐有材脾气暴躁,又是建筑工地出身,即便如今年纪大了比不上从前,一身的力气却还在。按照他动不动就拎起扫帚揍人的前科,徐涿实在不放心他和杜子佑见面。
前台把徐有材送进专用电梯,徐涿一只脚踏进去,斩钉截铁道:“我陪你上去!”
徐有材终于肯看他,阴沉着脸,那表情似是狂风暴雨之前的平静,不怒自威,绝对不是往常要教训儿子时虚张声势的表情。
他直视徐涿的双眼,嗓音低沉,缓缓开口:“出去。”
徐涿想起了小时候被山一样高大的父亲追着打的情景,也是同样的危险气氛。他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
“不行!”徐涿一手顶住电梯门不让它关闭,前台见他们在对峙,尽管十分好奇,还是识趣地躲得远远的。
此处是秉优大堂,人来人往除了本公司员工,还有许多客户。
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徐涿软化了语气,说:“爸,子佑是个文明人,细皮嫩肉的经不起打,你生气就冲我来,老规矩,我跪在阳台给你打,你看行不行?我绝不还手!”
闻言徐有材更是炸了一般,被他气得冷笑一声:“好啊你……放手!你爸我也是个文明人!”
这是答应不动手了?
徐涿暗自松一口气,放手退出电梯,电梯门慢慢关闭,他还不放心地叮嘱道:“说好了的啊,有话好好说,做个文明人!”
徐有材气得牙痒痒,看神情似乎马上要冲出来揍他,幸亏电梯门及时阖上,徐涿侥幸逃过一劫。
然而这并没有让他感觉轻松。
他不安地在电梯前徘徊。
子佑,子佑,他心里念叨着,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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