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尚是烈日炎炎,到达杜家老宅时,天空已灰蒙蒙,气温也由夏日的酷热降下来,吹过的风带丝丝凉意。
徐有材穿上了新定做的西装。
他虽然已经年近半百,不注意保养,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还有啤酒肚,但是骨骼的底子还在,一身正装,铁着表情的时候气场十足,还挺能唬人。
司机给他开车门,他昂首挺胸地下车,暗自观察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
回头看自己刚下车的儿子,高大英俊,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整个人自信又潇洒,他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当然,和他妈长着好看也有点关系。他默默补充了一句。
“爸。”徐涿走到他身边,扫了眼周围。
杜家老宅说是庄园也不为过,草地停满了各类豪车,珠光宝气的女人和西装革履的男人钻出来,互相招呼着,往大宅去。
徐涿问:“陈老板还没到?”
“老陈他说晚点,我们自己先进去,”徐有材语气一转,警告他,“不管你平时怎么倔,今天你必须按我说的做,敢不识好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他们路过一家人,青春无敌的小美女盯着徐涿看,徐涿绅士地微微一笑。
徐有材眼睛放光,压低声音说:“今天来的人非富即贵,很多适龄未婚的大姑娘,你多注意些,看上哪个跟我说,你都二十好几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
嗡嗡嗡嗡……
徐涿扫过一遍,几乎没看到眼熟的人,倒是这些人各自都有圈子,或是简单寒暄几句,或是热情拥抱,或是相携入内。
像他们父子俩一样格格不入的也有一小部分人,应该都是新贵。
徐涿截住他老子的话:“爸,等一下,我看到朋友了。”
他快走了两步,赶上前面的人,林入哲似有所感的回过头,惊讶道:“你也来了?”
徐涿还没说话,徐有材就轻咳一声,笑道:“这位是涿子的朋友啊。”
“我爸。”徐涿解释道。
既然有熟人引荐,行事便方便许多。林入哲家境比不上徐家,但是是其中一个家族的分支,因而也和各世家有点交情。
徐涿的社交天赋明显遗传自他老子,徐有材周旋在人群中不亦乐乎,徐涿却没多大兴致,站在长桌旁闲聊。
“没想到你也是个富二代,”林入哲说,“看不出看不出。怎么宁愿替别人打工,也不回去帮你父亲?”
“挺复杂的,”徐涿啜了口气泡酒,他不愿说这件事,扬扬下巴示意不远处的一小伙人,问,“那位是?”
几个人围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举止颇像是主人招待客人,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越看越熟悉。
“啊,你不认识?”林入哲回答,“杜大少啊,杜永封。”
徐涿立即扭头看向他:“杜总还有大哥?”他还真没听别人说起过,不过也和他不关心这些事有关。
林入哲笑了:“不然你以为杜家的产业都交给谁了?老杜总早些年身体便不好了,逐渐放权给大儿子,只留下秉优,等杜子佑回国,就将败落的秉优交给他。”
待遇也差太多了,徐涿暗忖,秉优作为广告公司,再怎么起死回生,即便成为行业巨头,也远远无法和某些产业的公司相提并论。
这么想着,他抬头看一下天空,天色比刚刚更为阴沉:“看这天,不会下雨吧。”
“诶?我们过去。”林入哲叫他,客人们汇集到一处,准备听台阶上的主人讲话。
讲话的人正是杜永封,徐涿走近瞧,发现同是冰山脸的两兄弟,杜永封和他弟弟区别挺大。
杜子佑长得俊俏,五官更精致小巧,绷起脸隐隐有种色厉内荏的感觉,只有相处久了的人,才会因他的行事作风而对他心生畏惧。
杜永封年近四十,脸部棱角分明,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像严肃古板的封建家长,眼神带厉色,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他在台上说了几句,无非是欢迎前来,然后像是不经意地提到奥亚被收购,还有他“有出息的弟弟”。
现场气氛瞬间有些古怪,徐涿不明就里地瞥几眼周围的人,站他旁边的徐有材轻推一下儿子:“他不就是你们杜总吗?”
徐涿看过去,杜子佑走上平台,抿着薄唇,一身挑不出错的正装打扮。
“听说你们杜总是国外名校的高材生,从小读书就很厉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回国就接手长辈的生意,还做得有声有色,”徐有材意有所指地斜眼看自己儿子,“杜老先生真是有福气,两个儿子都这么能干,主动替老父亲分担工作,某些可怜的老头儿就没有这样的好儿子。”
徐涿压根就没听他叨叨,心思全系在台上的人身上。
杜子佑致辞时,勉力地维持平静,但是声线紧绷,头上像顶着片乌云,面上重重阴霾,不情愿三个大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杜永封侧着身体站在稍低一个台阶,抬眼望了下自己弟弟,眼神里的不满毫无遮掩。
一会儿的功夫就致辞完毕,人群散开,前面的人陆续上前和主人交谈。
徐有封在后边找不到机会,徐涿眼尖,透过人群缝隙看到杜子佑回宅子里去了。
“轰隆隆——”
滚滚雷鸣响彻天地,众人纷纷仰头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浓厚的乌云压向大地,大风卷起女士的裙摆和桌布,正是风雨欲来之兆。
不知谁喊了句“进屋里去”,男男女女三五成群进了大宅,乐队奏起古典乐,悠扬的曲子回荡在大厅与长廊里,客人的欢声笑语似乎钻到了大宅的每一个角落。
徐涿站在大门边上,慢慢啜着手中的气泡酒,望着工作人员手脚麻利地往屋内搬运长桌和食物。
天色愈加阴暗,阳光完全被黑云隔绝,连人的心情也变得压抑,透不过气来。
凉风阵阵吹拂在他脸上,夹带着水气。徐涿喝光最后一口酒水,随手放在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上,转身进了宅子里。
他似乎是漫无目的地穿过大厅,绕过走廊,和翩翩起舞或者敞怀大笑的男女擦肩而过,伴着渐渐激昂的乐曲声,拐上了通往二楼的旋梯。
“轰隆——”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紧随其后是“哗啦”的倾盆大雨,连室内的空气也变得湿润。
电闪雷鸣中,音乐声已经听不太清,二楼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两两结队,亲密地拉扯,互相调笑,他们心照不宣,没有人矜持,也没有人向别人投去探究的目光。
徐涿穿行在走廊里,一面是巨大的玻璃幕墙,正对着庄园入口,隐约可见远处成排的豪车,楼下则是他们刚刚聚会的处所。
走廊另一面是数不清的房间。一个大房间开了门,穿着白衣的护工推着车子走出来,再轻轻把门阖上。
他只淡淡地瞥了眼,并不停下脚步。这陌生的府邸似乎有种魔力,相识或不相识的人自成世界,所有人都遵守一套规则,无数的秘密和肮脏埋在此时此地,绝无向外界泄露的危险。
他沿着走廊走到底,一拐角,便又是一片树木苍郁的空中花园。
暴雨击打下,树枝无力地垂着,落叶铺了一地。雨帘太密,惨淡的灯光下只能勉强看见几米外的景色。
曲折地贯穿花园的长廊太窄,几乎起不了遮风挡雨的作用,徐涿刚踏出第一步便被雨水扑了满脸,身上的西服只撑了一会儿,雨水便渗到了衬衫里,冰凉地让人一哆嗦。
大雨中他几乎睁不开眼,拨开直往他身上抽打的枝条,踩上一层厚厚的零落成泥的花瓣,终于在角落的枝蔓中寻到了要找的人。
茂密的藤蔓互相缠绕,长成一个曲面,像一个竖起的巨大的碗,将下面坐着的人罩住。
然而风太急,雨太大,杜子佑纹丝不动坐在巨石之上,背靠着藤蔓,整个人被狂风骤雨裹胁着,如同一只离巢的鸟儿突遇天灾,只能迷茫地呆坐原地,无措地等待把它捡回去的人。
徐涿没有叫他,手掌一抹想将自己脸上的雨水抹掉,在磅礴大雨中却是无用功。
他放弃了,走到杜子佑面前,弯腰,双手搭在他双肩上,瘦削,单薄,似乎一用力就能碾碎。
杜子佑仿佛才看见他,眼神怔怔的,眼眶通红。认出徐涿的一瞬间,他瘪下嘴角,唇瓣颤抖,像是受了无尽的委屈。
下一秒,徐涿只觉前面的人撞了过来,脖子被两条细胳膊紧紧搂住,嘴唇贴上一片冰冷的柔软。
徐涿脑子轰地炸开,上身被对方的体重往下扯,他下意识揽住对方的腰,手掌却触上一处柔韧挺翘的地方。
他猛地移开手,心脏咚咚狂跳,耳朵是血液奔流的轰响,直到唇间划过略微粗糙的触感,一条要命的小东西抵着牙关,蛮不讲理地想往他口里钻。
两人胸膛紧贴胸膛,徐涿想将怀里水蛇一样的人撕开,却无从着力,他到底血气方刚,下头被如此激烈地磨蹭着,竟是擞擞地杵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假若你们看到这句话,说明侥幸逃过一劫(废话!稍后为你更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