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穿越到古代这个历史上都找不着的朝代之后,陆棠一有时也不禁想,或许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比如,陶依为什么会一路逃到清泉山?自己为什么会恰好魂穿到这里?怎么偏偏就遇到了王琦的驴车,然后留在欢喜客栈。
“原来三娘是左都使的侄女。”对于这个消息,在场之人都颇感意外。
“所以就是因为那桩军饷案牵扯,棠一的父亲卸下兵权,三娘的伯父也丢了性命。”阮舒月边回忆边梳理,最后下达一句总结性定论:“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等渊源。”
陆棠一微微张着嘴,在场就属她和洪喜儿冲击最大。洪喜儿是没想到伯父的案子还有这等冤情,陆棠一脑子里则开始不受控制的联想,是不是上天有意安排她和洪喜儿的相遇?“这事之后房家那窝不要脸的就开始想法设法的退婚了,不然如今我也见不到三娘。”
“那还真是,缘分不浅啊。”漠城摸着下巴,同样感慨道。
陆棠一:“元怿,你有什么猜测吗?背后之人具体是谁?或者多大势力?”
郎元怿仔细回忆,当时她年纪也不大,父王并没有特意让她参与政事,若不是事牵六王叔,她也不会过度关注。
“我只敢说可能是昔年三皇子党,他们如今都居在高位。可以皇帝的性格,锋芒毕露或贪得无厌之人怕也不会长久。”
“狡兔死走狗烹,他连手足骨肉都可残杀,又会对知他根底的属下多信任?所以我们要等待时机,然后揪出这背后的链条,届时找一可靠之人查证此案,这事便基本可成。”
元怿听罢点点头,颇为满意地看向棠一,“我这次在末州发现军营里人心浮动,将军中对这位皇帝不满者并不在少数。找到个可信之人并不是难事,只是这官要够大,又不能和京都城牵扯过深,想来并不那么容易。”
陆棠一喝口茶润润嗓子,她坐在软塌对面,一抬头就能看到阮舒月。阮舒月也正认真听着,见棠一忽然看向自己,两人眼神对上,大小姐指了指自己:“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她这一说,陆棠一还真想起来了,“元怿,两江总督可行吗?”
“一方大员,一般不涉党争,可以。只是不知现在的两江总督可否信得过?”
“阮姐姐。”陆棠一转而再看向阮舒月,后者自然明白她想的什么。“邓大人官声一向清廉,不过这事着实太大了,我们还得想个稳妥的办法将东西递上去。”
几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既不牵连到自己,又能将事情做成,明的不行那就只能……
“师傅,还得辛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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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镇是个四季分明的小镇,转过深秋便是初冬。此时在客栈中休养的唐翀身子已然大好,这日她找到陆棠一。“棠一,我的身体都好了,我想准备去报仇。”
“先不忙。”陆棠一让她先坐,给人添上热茶,“蓝姑娘怎么说?”这段时间能安稳住唐翀这个火药桶,还要多亏了蓝钰儿。
“反正我是一定要报仇的,钰儿她知道。”唐翀梗着脖子,只是在提到蓝钰儿时还是下意识的弱气了两分。
既然蓝钰儿不知道陆棠一心里便有数了,“小翀,仇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小不忍则乱大谋。”陆棠一拍拍唐翀的肩膀,“今日我姐姐会来客栈,你先见见她吧。”
唐翀一愣,“我见你,姐姐?”
“这就是亲家姐姐吧,初次见面幸会幸会。”欢喜客栈二楼槐序雅间,陆棠一带着元怿一进门,在座众人便都站了起来。洪明昭夫妇居于首位左侧,唐翀蓝钰儿则坐于右位。洪大哥同人行了个文人礼,还是杨夕云在旁让道:“亲家姐姐这面坐。”
同样没经验的元怿,常年不见什么波动的脸上挂起微笑:“客气了。”难得见元怿局促,被洪家哥嫂让到上首主座坐下后,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参加过无数宴会,这种亲家见面席还真是头回吃。元怿举起酒杯时,人还有点恍惚,她是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以前只想过自己实在没办法就娶位姑娘,好生待人家以求平安瞒过这一世。没成想活着活着到了今天,娶媳妇的竟然会是陶依?
“早听棠哥儿说起还有位姐姐,这次终于见到了,别说,和棠哥儿还真像呢。”杨夕云挨坐在元怿身边同人闲话家常起来。“陆姑娘可否成亲了?”大嫂看着元怿相貌清俊实在招人喜欢,想到家中子侄,便忍不住问道。
元怿尴尬笑笑,“大嫂唤我七娘就好。”说着,看向另一边的棠一。知道这是话接不下去了,陆棠一赶紧放下筷子,“我们姐弟俩从小就被人说长得像呢,我姐刚及笄时那提亲的都快把家里门槛踏破了。”
“是吗?”杨夕云惊奇,“想来也是,七娘这样的相貌才情自然是没说的。”所以到底有没有亲事?
“奈何我伯父小时候为她指腹为婚了,是一位远方故交之子,只是后来我伯父过世,加上又是多年未见,故而亲事也就耽搁下来。”陆棠一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要不是洪家哥嫂都在这元怿都想送她一记白眼。
洪喜儿忍住笑,给元怿夹菜,“七娘,多吃点,这是菱初和棠哥儿一块捣腾出来的,叫什么龙门羹。”将话头岔过去,几人开始专注吃起饭来。席间陆棠一将唐翀引荐给众人,唐翀的事她其实一早就和元怿说过。她觉着唐翀为人豪爽重情义武功也好又是女子,日后跟着元怿不仅能保护照顾她,元怿也能看管住唐翀别一时冲动,慢慢谋图报仇之事。
洪明昭喝多了酒,本来他最近就因着湖并二州流民之事愤慨心烦,今日又都是自家人在,便就着龙门羹点评起时政。“寒窗十载无人问,一朝登科天下识。寒门一跃入龙门,谁知龙门变笼门。酒囊饭袋堂中坐,饿殍千里人不知。”
杨夕云见他又喝多胡说,赶紧在下面拧住人胳膊:“好好的日子,你少喝点酒,竟说混话。”随即又向几人笑道:“他这人喝多就爱说些不着调的,七娘别见怪。三娘,给你大哥将杯子撤了吧。”
“诶?我还没喝尽兴呢。”
“无妨。”元怿出手拦道:“洪大哥忧国忧民,赤子之心。却是如今贪官横行污吏当道,若为官者都有爱民之心,又何至于落得现在这般。这个冬天又不知该饿死多少百姓。”
洪明昭一听这话,当下拍案,“这杯酒当与七娘同饮!”
两人碰杯喝酒,就着国事民生聊起来,杨夕云坐在他们中间几次都想去捂丈夫的嘴,后来见这亲家姐也是个厉害的,所说观点不仅犀利甚至更为大胆。冲一旁妹妹妹夫使个眼色,两人都是一副听之任的态度,不仅如此还听得专心致志吃的津津有味。索性她也不管了,只是二人一左一右吵得头疼,她便挪到三娘身旁,随两人说去。
一场家宴愣生生让这两人吃出了吏政司商榷会谈的感觉,直从晌午吃到傍晚,吃到最后只剩下郎元怿和洪明昭和在旁陪着的陆棠一唐翀。唐翀对朝事不懂,但对贪官坏官最是气愤,将经历同众人讲罢,几人都是唏嘘愤慨。
“唐姑娘和震关山的壮士们乃仁人义士,我虽是文人,但素来敬佩有侠义之心者。”
“洪大哥和七姐姐果然和那帮子读书酸人不同,唐翀佩服,日后若有用得上唐翀的,自当两肋插刀。”唐翀酒劲上头,又开始撂豪言壮语。
“小唐姑娘,这杯我敬你。”
“来,干!”元怿本不能多喝酒,但今日难得高兴她便多喝了几杯,好在阮舒月最近回阮府去了,也没人管着她。
“洪家的事情我也听闻了些,洪大哥难得人才,若能重入朝堂,定是黎朝百姓之幸。”同唐翀喝完酒她又和洪明昭举起杯来。
“我今生怕已是无望。”洪明昭叹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洪大哥别泄气。”元怿端起杯子,敬向洪明昭,“人生境遇,瞬息万变,洪大哥这等才学若真埋没于乡野,才是黎朝之憾。”
……
自初冬那场家宴后,欢喜客栈的三楼客房便成了亲眷好友的聚住地。客栈冬日上起锅子,热乎乎的羊肉锅配上醇甘的米香酒,吸引来不少食客。
俞寒时在后厨房负责手切羊肉,四碟切好的鲜羊肉摆在托盘中,他便扯开嗓子喊道:“小唐小唐,上肉了!”
“来咯!”随着一声吆喝,唐翀从前堂小跑过来,端起羊肉托盘,“嘿时哥儿,肉切的越来越好了诶。”
“那是。”手中菜刀旋出个花样,俞寒时一挑眉毛,“也不看看咱是谁?”
“又吹呢?”王琦从外面进来就听俞寒时在这吹牛,“你是谁啊?”
“吾乃欢喜镇第一名厨。”俞寒时将刀一立,看向俞菱初,“的弟弟,嘿嘿。”
俞菱初被他逗笑,“少贫嘴,快切肉去吧。”
王琦走到俞菱初身边,给人将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累不累?”
“不累,上了锅子比往常轻松多了,前头还好?”
“人不少,好在有小唐她们帮忙。对了,阮小姐带人来吃饭,得给上几道精致菜点。”
“还是上次那几位?”
“是呢。”
“好,我有数。”
两人一来一往寻常说话间都透着股生人勿进的亲昵,俞寒时在旁将肉切的铛铛作响,“唉,我可就这么一个姐姐呦!”
“切你的肉去。”王琦啐他一句,临退出之前,又凑到俞寒时旁边:“给你留了坛好酒。”
俞寒时就爱听这话,当即笑开:“行!靠谱啊琦哥儿,这事我同意了!”
后头厨房热火朝天,前头大堂人来人往更加欢腾。洪明昭现在自觉担任起账房,陆棠一便跑堂熬料前堂后厨的活齐忙上。
“累不累?”洪喜儿将酒分好,拉住过来取的陆棠一,拿出秀帕给人擦擦额头。
“不累。”陆棠一左右瞧瞧,见周围没人注意到她们,轻轻握下洪喜儿的手,“利润比去年翻了两倍呢,累也不累了。”
“小财迷。”
“哎哎哎!光天化日呢啊,你俩注意点影响。”唐翀正好经过柜台,平时陆棠一可没少拿她和钰儿开涮,如今看见这一幕自然不能错过报复回去打趣人的好时机。
“我们俩明媒正娶,合法夫妻,怎么了?”陆棠一当即牵过洪喜儿的手,对着唐翀晃悠道。
“嘁!有什么了不起!”唐翀本想说我也能,可后来一想,我也能什么来着?
“你们俩是小孩儿吗?”洪掌柜无奈,赶紧将人打发走,“快去给客人上酒。”
洪喜儿走到店外,街上行人不算多,欢喜客栈却人声鼎沸,好多年都没有这样开心热闹过了。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初冬的冷气,洪喜儿却觉得心口越加热乎,真好啊。
“三娘,你站这干嘛呢?”睁开眼睛,对面正站着阮舒月。
“舒月小姐你来了。各位小姐快里面请!”
“三娘?你刚才是练什么功呢吗?”两人手挽着手往上走时,阮舒月忍不住小声询问道。自从她见过元怿和漠城练功调理内息后,就对武学内功心法起了兴趣。
洪喜儿有些哭笑不得:“我哪里会那些,就是出来透口气。”
大小姐听罢颇为惋惜,想了想又问道:“那棠一会吗?我看七娘都会的。”
“她,她应该也不会吧。”
洪喜儿向后瞧了瞧,悄声俯在阮舒月耳边,“少夫人今儿没来?”
阮舒月眨眨眼,冲她笑笑,“师父的东西应该见效了,听闻总督府这两日很是热闹呢。”
把总家的白小姐从进门开始就东瞧瞧西瞅瞅,眼瞅着都要到二楼了,她赶紧上前两步扒住阮舒月,“是哪个啊?”
洪喜儿被她吓了一跳,阮舒月耷拉下眉眼,“什么哪个,赶紧进来吃饭。”
等到大家一一落座,这位白小姐依旧没准备放过这个话题,“洪掌柜,最近店里来什么新伙计了吗?”
洪喜儿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想到唐翀便说:“没有啊。就方才在大堂那位姑娘,过来帮帮忙。”
白小姐纳闷了,“那你天天往这跑什么?我还以你看上哪个伙计了。”
“你这人!”大小姐难得脸红,“乱说什么呢!”
洪喜儿瞧瞧阮舒月,心中一动,眼神便向门口飘去。
“她啊,正议亲呢,最近桃花旺着呢。”旁边的小姐笑着打趣道。白小姐当下呸道:“去去,谁桃花旺着呢,我才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
“舒月啊,你老来客栈,到底看上谁了啊?”白小姐摆手一挥,扇风一样将周围的调笑话语拍走,继续追问。
阮舒月简直要对她无奈了,当着这么多人面,这人真是!“你净说浑话,什么看上谁,你……”话还没说完,包间门忽然被敲响:“啪啪啪!”三声过后,大门打开,郎元怿端着个托盘,直直立在门外。
一屋子人齐齐看向她,元怿愣了愣,视线对上主座的阮舒月,“你,你要的酒。”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卷也过大半了,正文要完结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