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蔓砂瞪着眼,他嘴边抽了抽,想说话又是一副气急败坏的道不出言语。
只见司幽转向一旁,她心平气和,又道:“我向来不做亏本的事,你给了我金转丹,我又怎么好便宜了你。”
邯蔓砂只觉整个心口都像被烈火焚烧一般,他喘了几口粗气,强忍着疼痛站起,“败在你的手上也就罢了,只是我不明白,你要怎么救你自己。”
司幽也没有犹豫,一下便道:“我有个二师兄啊,能医善解毒,我现在还能好好的说这么多话,是先前服了他给的丹药,延缓毒性发作。”
司幽是觉得邯蔓延天赋极高,是个人才,大家又都是炼毒的,再如何不济,都不会不济到炼毒上,对于炼毒人来说起码的尊重是必须要给到的。
司幽就也不隐瞒的直说,“毒入筋脉为主,其后我若是及时自封经脉,自然不会顺入攻心。”
邯蔓砂咳了两声极为费力的笑了起来,“没想到生前还能亲眼看到毒后自废筋脉,美是一桩!”
“你想多了,我并不打算做这种不利己的蠢事。”司幽轻描淡写,又道:“我且先封了筋骨,吊着我的药材,不再运功,偏信有二师兄在,便尚能苟活。”
“虽说如此,半废不废,还不如死了算了,但活着总归有希望吧,先前我就说了,又不是无药可解。”
她轻轻地松了口气,“还有人等我回去啊。”
一向面容较为僵硬,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妄柯也难得的展露了忧愁,唐剑丰也显得神情复杂,阔怀飞更是满脸不可思议,没想到她竟会做到如此。
“那不就是…”
“…内力全废?”上卿扶孤在一旁愣住,一时间恍了神。
“内力…全废…”妄尘不自觉的又复了一遍。
无论邯蔓砂是否甘心,他再没有还手的力气,他仰着头开始放声大笑,笑的恍若要断了气,他这一生要强的邯家家主终是一事无成断的送了邯家,突然他又控制不住的斜身一倒,瘫软在地。
“邯家好赌,自作自受。”
邯家好赌,偏爱赌命,偏输脑子。
司幽看了眼邯蔓砂又见妄尘朝她而来,心中既轻松又侥幸,想着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她自认为没做过什么恶事,便会得了善报吧。
突觉手臂一紧,不知何时,上卿扶孤已到了身旁,他把着脉,司幽也终于侧底的放松下来,她安心了许多,有些失力,闭了眼,倒在师父的怀间。
周围围了许多人,邯蔓砂也不知被谁带走了,总归是没了威胁,司幽语气微弱,还是唤了声。
“师父…”
上卿扶孤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压抑许多,“在呢。”
营帐内,宇叶魁找了一堆擅歌舞的姑娘,弄的酒艳之气到处都是,唐剑丰尤为不爽,他只顾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子,其他丝毫不与理会。
“邯家已败,邯蔓砂已捕,当务之急,是把他运回族古,接受审讯和判决。”荠蘅高举着酒杯子,他好似又刻意说道:“上卿倒成了最大的功臣。”
阔怀飞听到这话,一下便将桌前的酒壶子举起,他一饮而尽,显得一副不服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宇叶魁办了这个庆功宴,本着营帐地不大,便只邀了各家家主,上卿扶孤未曾出席,想是伤了他家的毒后,庆不起来,没来也情有可原,妄家一向过的清冷,不喜这种场合,妄柯便也不来,换作寻常,定是会有人乱说一通,各家不团结,不给面子什么的,如今灭了邯,荠蘅倒是觉得团不团结也没那么重要了,他笑着,饮了一杯酒水,“倒是让宇家主破费了。”
都说宇家家主没什么作为,钱财倒是多的很,向来出手阔绰,今日又请歌舞,又找厨子,确实是破费了一番,他乐呵呵的笑了几声,“都是身外之物,应该的应该的,就当是多出了一份力。”
阔怀飞听笑了,他大叫道:“出钱的力也就你说得出口,我阔家可是出命的力!”
宇叶魁应付的跟着笑,“说的是说的是。”
夜已深,上卿扶孤废了好一番内力又加上毒娘的照料,姑且安稳了司幽,期间,妄尘几人也来过许多次,只是皆被上卿的弟子拦了去。
这些天单姜萧,百述与唐家小公子带了人去清理邯家剩下的几座碉堡,也还不见回来。
司幽躺了三日,今日终于睁了眼,唤了师娘,上卿夫人这才真正觉得她清醒了,吊着的心也算是能放下一半,她温柔的眼神仿佛看着自家女儿一般,语气却稍做了严厉,“还记得我啊,没白疼你。”
司幽还有些犯迷糊,她撑着手,毒娘见她要起,便将她扶着靠在床头,“我老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司幽对着她笑了,师娘还是熟悉的师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过了三日了。”
她看着周围,依旧是那个棚子,只是不同往日般吵杂,现在变得安静了许多,就连鸟叫声都听的格外清晰,毒娘看她神情,便知她想的什么,她道:“你昏迷的这三日,各家主离家太久都带着弟子先赶回去了。”
她眉眼一转,语气带了些不满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也就唐妄两家有良心,妄家主还留了药材,看着都颇为珍贵,唐家主也不遗余力的为你师父运功护法,至于那个宇叶魁,只会面上说些没用的话而已。”
司幽倒是不在意这些,他们什么样的人都与自己无关,也不屑于他们如何想。
“二师兄呢?”
“百述和唐家公子早一步去族古了。”家主们为防止中间生了什么变故,他二人便听着吩咐快步先去族古让人来途中接应,毕竟邯家还有两个儿子浪在外头,邯蔓砂也不是什么好掌控的小人物。
司幽有些失落,终究还是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二师兄,她一愣,又道:“那妄家公子他们走了吗?”
毒娘转过身笑脸盈盈的看她,“你觉得呢?”她有意说破不破,一副看亲手养的孩子长大了留不住的模样,这么多年来,她都认为司幽是看破红尘,不识风月,或是再也找不到比二师兄还要亲切的人,她想着一顿,又担心是自己想太多了,便道:“你想他走不走?”
司幽突觉有些不自在,她摊了摊手,离了上卿夫人的眼神,“无所谓。”
毒娘又憋着一笑,“妄家公子人不错,我开始还以为他会跟他爹一样冷心肠,这几天一看,倒是个与众不同的良人,应绍凡应公子也不错,就是不知道底细如何,安不安稳,而且一整天叽叽喳喳的,你会不会嫌他太吵了?”
司幽一脸介意的看她,“你…什么意思?”
“我好面子脸皮薄。”
毒娘一笑,“我说破不破,也就不说了。”
“那邯蔓砂?”司幽又道。
“其他都好,就你不太好。”
“我也挺好的。”司幽淡淡的笑着,在上卿夫人看来就像是没心没肺的傻孩子。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了司幽好一会,眼里的柔情恍然变作了心酸,许久,她才走近,她弯腰把司幽环在了怀中,轻手抚着司幽的脑袋,声音一下都变得无力起来,“这下该怎么办呢…”
默了会,她又复着道:“会好的…会好的…”
她松开司幽,“雨过天晴,恰逢好天气,出去走走?”
司幽点头。
这片郊地上,有一片难得的桃花林,那日初见虽为惊喜,却是来不及欣赏,此次也算是真真正正安安心心的遇了春,约了桃花,身在他乡也识故人,久别重逢的快乐,除了从前在上卿外还依稀在唐府里感受过一次,身处江湖,倒是不常留在这桃花树下。
桃花瓣片片飘落,沐着春光,自由的飘散开来,司幽在树下走过,白色的轻衣也随着清风自在清新的扬着边角,落在肩上的长发,荡在腰间的玲珑飘带,尾巴边还嵌了两个玉珠子,微微晃着,在阳光之下,脸庞白皙好似皎洁无暇的明玉,眼睛也显得格外清澈,宛如生长在万花丛中的仙子,引的透过青叶间的微光都格外偏爱,令人不由得生了股怜惜之情。
“司幽!”远远便听得有人一声叫唤,她转身,见唐轻云跑来,司幽措不及防被她一拉,一抱,被她揽在怀中。
“怎么这样热情?”
唐轻云激动的眼泪都要出来,她语无伦次,卡顿了几句,最后一口气呵出,“吓坏了这次!真吓坏了!”
应绍凡也赶忙跑了来,他刚才摘了好多枝桃花捆在一起,正想着司幽醒来便送给她,定是能让她高兴好一阵。
身后,便是妄尘了,他也小跑着,本着面庞冷,惊喜的表情看来是没表现过多少次,这会不知挤了个什么模样,本着偏偏少年郎,在司幽看来竟是有些好笑的,感觉他这样子有些丑了,还是冷着更好看。
“大家。”
“都在啊。”
“能去哪?”司幽接过应绍凡递的桃花束,又听他道:“我就喜欢跟着你。”
司幽也打趣他,“少来。”她看着手中那一束,“好久都没见过开的这样好的桃花了。”她又抬头看向桃林,“也不知此景还能持多久。”春去秋来,总归是要化作尘土。
妄尘听着心中苦涩又发酸,司幽这话说的就像是在暗指她自己一般,当下虽好,就不知这样的精神气还能有多少。
唐轻云凑近了些,故作调侃道:“我那有趣不能自理的弟弟本也想留下。”
司幽也立刻答道:“他大病初愈,体质微弱,不太适合跟我们一起走太多的路。”
唐轻云暗喜,“你这是在关心涣儿?”
“好歹当初他也做过我的病人,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身后,上卿夫人甩着桃花枝走来,她正要开口,又见单姜萧也来了,他微微弯腰,毒娘也持着微笑作了回礼,几人还从未见过单姜萧单道长这般先作礼数,以他在江湖的地位,全然不需要顾及这些,又想着二人大概是什么老朋友有什么故交,长辈的事也不好多加过问。
“正好想找一下你们。”毒娘开口道。
“司幽,得要跟我回上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