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土遁术口诀眼看念完,就要聚起魂力行土遁去追那老毒,忽然感到身前生出一股强烈灵力波动。
“砰!”
刚遁走的阵眼老毒从地面再次冒出,被向上抛出足有一丈高,遮挡住西斜的日头后,才重重落在地上,荡起一阵尘土。
“程兄莫追!”
黄光一闪,一袭鹅黄衫俏丽女子立在程羽跟前,朗声说道。
闻着对方身上的熟悉异香,程羽一笑,之前的预感终究还是准的,还真就遇到老熟人了。
他运起魂力将结界内的异香再次拘束住后,执剑向内冲对面拱手一礼道:
“程某见过黄家小姐。”
黄珊向前迈出两步,两步间似是感受到结界存在,略有些讶然的同时,急忙敛起周身灵力,微微颔首,眼盯着对方脚前一尺处的地面,冲程羽道一万福:
“程兄有礼,许久不见,一向……安好?”
两人互相见礼寒暄后,程羽便询问黄珊为何身在此处,而这位黄家大小姐却答非所问道:
“方才小女子正巧从附近路过,忽地感知到此地居然有人在用我黄家的土遁术,因此便赶来一观,恰好拦住这人,三两下将其擒住后,这才发现程兄也在此地。
小女子冒昧猜测,这人定是与兄有过节而不敌,方才土遁而走,我看兄似要施法追赶,这才急忙现身出来,免得……程兄白追出去一趟,徒耗法力。”
程羽闻言先微微一笑,继而眉头一皱:
“谢过小姐仗义出手,只是,你说这厮用的乃是你黄家的土遁术,难道他和贵府亦有牵连?”
黄珊低头看一眼地上老毒,轻轻摇头道:
“小女并不认得他,且此人并非妖修,而是凡人修士,方才程兄因何与他起的争执?”
见黄珊发问,程羽便将方才发生之事大致复述一遍。
尤其讲到他们乃是五人一起,方才是这厮撇下四个师弟独自遁走时,黄珊回头看一眼身后地上躺的其余四毒,鄙夷神色肉眼可见。
她一脚踹向趴在地上的老毒,令其翻过身子仰面朝天,又扬手一招,将封住老毒的一道禁锢灵力收回后,一脚踏在对方脸上,朗声喝问道:
“说!你们究竟是何来历?”
老毒被解开浑身禁锢后,双手试着推开脸上的脚,却发现压根推不动,这才斜眼抱拳道:
“道友好说!道友好说!道友一身俊俏修为小的着实佩服,敢问这位道友,可是黄太祖爷座下的?”
黄太祖爷?
程羽眉头微微一皱,不动声色的换一下身位,由面对黄珊改为侧身相对。
犹记得还在镇中闻到五毒放出的异香时,程羽便觉得有那么丁点熟悉,只是与黄珊身上那股异香又大有不同。
再到后来交手时,程羽方才初步判断,这五毒应是与黄家有些关联的。
而方才黄珊的恰巧出现,以及他二人后续的交谈,甚至使程羽产生这俩人在演戏的猜测。
他暗自戒备看向黄珊,却见对方闻听“黄太祖爷”四字后,亦是眉头一跳,将踩在老毒脸上的脚移开,细细端详起对方,但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黄太祖爷……这尊讳已有几百年再没听外人叫过,你到底是何人?”
老毒得以解脱,“呲溜”一下爬起跪倒在黄珊脚前:
“道友……哦不,前辈定是黄太祖爷座下的,弟子已苦等他老人家三百年了。”
“弟子?”
“弟子?”
程羽与黄珊几乎异口同声重复一句,同时程羽状似随意一般,将右手所握的不叫剑交至左手,而空出的右手微微上提,与剑柄保持在一尺左右的距离。
“正是!晚辈是三百年前,护国天师庙内的一名护庙……庙祝。”
黄珊听到对方言讲护国天师庙庙祝后,顿时柳眉倒竖,微启朱唇一声轻啸,一道肉眼可见的黄圈光晕直射老毒面门。
“砰!”
老毒再次被打翻在地,这次连七窍都被震出血,摇头摆脑一阵抽抽,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黄珊平复下自己后看向程羽,见对方不知何时换了身位且还后撤一步盯着自己,她脸颊莫名一热,抬手理一理鬓边青丝,施礼言道:
“小女子鲁莽失礼了,程兄莫怪。”
程羽微微欠身还上一礼,但戒备并未放下。
其实若论彼此相识的时日,他与这位黄家大小姐并不比结识嘉菲短,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俩还算是相识在先。
但他与黄珊的关系却始终在非敌非友之间,尤其是在钱江府城外之时,两方甚至还因她与嘉菲过往的一些纠葛而动过手。
因此程羽这次再见到黄珊之时,心中难免会有些防范芥蒂。
尤其是见对方二人叙起旧来,令程羽戒备更甚,但黄珊方才那声轻啸,却着实让程羽有些意外。
“黄小姐多虑,只是程某懵懂,不知小姐因何闻听这厮说是护国天师庙的庙祝,便骤然发难于他?”
黄珊闻言轻叹口气,转身向京城方向望上一眼,幽幽言道:
“当年的护国天师庙,庙内所有庙祝、执事,在三百年前那场变故中,皆已悉数殉难!而且……”
黄珊豁然转身,葱葱玉指点向老毒:
“凡庙内庙祝、执事,非我黄家族众不得担当,这厮区区一介凡人,怎可能为庙祝?不是诓骗,便是在试探于我,我瞧你似是与我黄家有些渊源的,当知晓我黄家手段,速速从实交代,莫要逼我动手!”
老毒闻言吓得一个激灵,又听到方才程羽唤对面这位为黄小姐,连七窍流出的血污都顾不上清理,慌忙告饶道:
“小的肉眼凡胎,居然不识黄祖奶奶,咳咳……今日,今日能死在黄祖奶奶手上,小的也属三生有幸。小的确实不是庙祝,只是当年天师庙后门一看门童子。”
“胡说!区区一看门童子,怎能会我黄家术法?”
“唉!此事说来话长,黄祖奶奶可经历过前朝隆泰之变么?”
“自是当然,只不过那时节我并不在京城。”
老毒跪倒在地向上瞄一眼,见黄珊依然怒目瞪视自己,咽一口带血口水,继续道:
“是了,三百年了,那日情景小的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就连梦中也总是梦到,恍如昨日一般,还记得那一年,大梁州徒起战火邸报,但京城里的日子却依然是安稳太平。
直到那日,梁军终于兵临京城,约摸着黎明五更时分,又不知如何将城门赚开,杀将进城,我们这些童子才知祸在眼前,匆匆关闭庙门。
耳听得外面杀声震天,直到日上三竿时,皇城方向便燃起冲天大火,您老是知道的,护国天师庙原本地势就比皇城还要高些,但皇城里窜起的火苗竟然比天师庙的主殿屋顶还高出几丈。
且这还不算,小的那时还亲眼得见,忽地不知哪里又兴起一阵狂风,那冲天火苗竟拐出个弯,直扑天师庙而来,那可是天师庙啊,往日里,我等从庙前门行至后宫墙处,紧赶着步行,还要走上将近一个时辰,但如此远的距离,只眨眼间,那火苗就从皇城窜将过来,任凭十几位法力高深的庙中长老,悬在空中组成法阵都不能阻挡,只轰的一声,他们便连个渣渣都看不着了……”
老毒一边说,程羽一边观察着黄珊表情,到最后可见她瘦削两颊胀得通红,一双杏眼热泪盈眶,眼看就要决堤涌出,紧咬牙关断冰切雪地挤出两个字:
“继续!”
老毒也偷瞄一眼黄珊,吓得向后畏缩退一步,连声称是道:
“连庙中恍如仙人般的长老们都如此下场,我们那十几个看门童子早已吓得四散而逃,有几个跑得慢的都已葬身火海,最终拢共逃出九个。
逃亡途中,遇到一位庙中执事与另两人厮杀,后来才知对方那两人乃是当今的金吾卫,那执事最终与金吾卫同归于尽,小的……小的安葬好执事后,从其怀中掉落出一张兽皮,竟是一套入门的功法法诀,因此,小的带着众位师弟这才一边躲藏,一边练功。
只是无人指导,难免荒腔走板,今日得遇祖奶奶,还请奶奶不吝教诲,重收弟子在门下,弟子定当赴汤蹈火,竭力相报。”
“你说你们逃出九人,怎么后来只剩下五个?”
“都被……都被金吾卫追杀害死了。”
黄珊闻言沉默不语,但老毒却不敢再看她,小心继续道:
“我们逃走后,没过多久便改朝换代,我们始终不敢暴露身形,更不敢再回俗家,您老知道,能进护国天师庙的,哪怕是看门童子,个个也都家世不菲,自然被当朝忌恨。
我们东躲xz,苦练修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随黄太祖爷和祖奶奶一起报仇雪恨,而且,当朝还一再污蔑……污蔑太祖爷和祖奶奶一脉,连带着另外四大家,皆并非仙家,而是……”
“而是什么?”
黄珊追问道。
“而是妖邪……”
老毒小声说完,抬眼偷瞄黄珊,却见对方一声冷哼,双眼盯着自己道:
“我黄家确是妖修,乃是黄郎修成人身,但绝非邪类,更不行邪道。你可还愿跟随我等?”
老毒跪伏在地听到黄珊有此一问,念头急转之间,嘴上却是毫不迟疑道:
“愿意!弟子半生漂泊只为能重回黄家座下效劳。”
“哦?”
黄珊盯着地上所跪之人,踌躇一下,而侧方的程羽却是旁观者清:那老毒跪伏在地,答话前眼珠急转,正面的黄珊虽看不到,他程羽却是尽瞧在眼里。
黄珊向程羽投来一眼,程羽明白对方此时拿不准注意,有意征询自己,便指着黄珊身后言道:
“小姐不见身后四尸,死难瞑目之状乎?”
“你!”
程羽随口一句提醒,当即令老毒侧目阴狠剜来一眼,也令黄珊顿时醍醐灌顶。
她顾不得老毒辩解,右手掌心向地虚虚一握,一把黄沙自杂草间被引出,自行聚拢后旋转成团,将老毒裹挟其中,抬升离地三尺有余,黄珊朗声道:
“你这厮连一起患难三百年的师弟都可出卖,我又怎能信你?你不说实话亦是无妨,且让你领教下黄家地看家能耐。”
黄珊说完,顺势看程羽一眼,而任凭那老毒兀自在黄沙中无助挣扎,其身上三把魂火如风中之烛摇摇欲灭,好似每一粒黄沙打在他身上都会带来剔骨钻心之痛。
老毒一头散发被吹得如一杆未开锋的毛笔,显出的面部更是扭曲到极致,嘶吼哀求之声几乎要被“簌簌”沙粒及风声淹没。
“黄小姐且慢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