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公司过来的时候,童秋正在打电话,他班上两个学生早恋,被家长知道了,这会儿两家人凑到一起吵得不可开交,男生躲到厕所打电话向他求助。
“童哥救我!”
男生叫冯凯文,是他们班的班长,成绩好长得帅,小女朋友叫阚悦,同班的文艺委员,小姑娘学习也不错,每次考试都能班级前五,在同学们看来这绝对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童秋作为班主任,对这事儿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大家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青春期躁动,情窦初开,只要不影响学习,问题就不大。
但是,他这么想,人家家长不这么想。
他们俩一到周末就出双入对地去市图书馆学习,阚悦爸妈很夸张,为了确认自己女儿是不是真的在早恋,玩儿起了跟踪那一套,准确无误地在两个孩子牵手的时候冲出来叫住了他们。
于是,两家人约在一起要解决问题,这事儿童秋知道,但家长没找他,他也不好搀和。
“你们爸妈都什么想法?”童秋一边跟冯凯文打电话,一边站在客厅看着霍知行指挥搬家公司轻拿轻放。
“他们根本就吵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在纠结到底是我勾搭的悦悦还是悦悦勾引的我。”
童秋揉揉眉心,这要是搁在平时,他肯定抽空去看看,劝劝各位家长,也教育教育孩子,但今天特殊,他搬家,或者说分家,总不能把他前夫一个人丢这儿,他先走了吧。
虽然童秋知道,就算他真这么做,霍知行也不会说什么。
“这样吧,你把电话给你爸爸,我跟他聊几句。”
“童哥,我爸现在可是在气头上,估计等会儿我回家屁股得开花,你确定你要跟他说话?”
“不是你找我救你吗?”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过来把我跟悦悦偷渡出去?”
“不能。”童秋说,“我走不开。”
他看着霍知行提起他的行李箱,跟着搬家公司正往外走,到了门口,对方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快点儿,我这边忙着呢。”
童秋用了十分钟时间抚平了冯凯文父亲的怒火并且顺利将人策反,让他爸负责去应对其他三个家长。
没当过父母的根本体验不到这种“不管你是多大的领导也不管你有多少钱,但是老师的话你不能不听”的感觉。
童秋虽然年轻,三十来岁,但在全市都是有名的老师,第一年带高三学生就出了个省高考状元,之后年年都有家长想尽办法把自己家孩子塞到童秋的班上来,也正是因为家长都信任他,学生都喜欢他,所以他说什么也都听。
处理完这事儿,童秋挂了电话,再一看,家已经空了一大半,到这会儿他才突然意识到,跟霍知行结婚的这一年里,他的东西占领了这个家的大半壁江山。
“差不多了。”霍知行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问他,“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卧室我记得还有一箱书是吧?”
“对,”童秋转身往卧室走,“你歇会儿吧,我直接搬下去就行。”
童秋进了屋,搬起那个小箱子,颠了颠,还挺沉。
“我来我来。”霍知行跑进来要接箱子,被童秋拒绝了。
“不行,这个太重,你胳膊受不了。”童秋还记得,前几天霍知行抓一抢劫的,弄伤了手臂。
霍知行耸耸肩,也不逞能,侧开身子给他让路。
就这样,东西都搬干净了,照理说应该一样不落。
两人一起到了楼下,童秋把这最后一个小箱子摞在其他箱子上头,然后转身跟霍知行道别。
“那以后好好照顾自己。”霍知行昨天晚上夜班,今早一回来就开始帮着童秋收拾东西,这会儿强打精神站着,努力忍着才没在童秋面前打哈欠。
“嗯,你也是。”童秋伸出手,两人握了一下,“我先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童秋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遇到什么事儿别太强出头,安全最重要。”
霍知行点点头,后退半步,看着童秋上了车。
搬家公司的面包车,童秋挤在两个师傅中间,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人。
霍知行跟他挥手,他报之以微笑。
开车了,童秋看着后面站着的那个男人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小,突然有些怅然。
他跟霍知行就这么结束了,一年的婚姻,不长,但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算短。
霍知行人很好,他们之间完全可以用相敬如宾来形容,但这不是童秋想要的婚姻,他觉得,婚姻就是个容器,他们俩之间相处的点滴就是充满容器的液体,有的人家是烈酒,有的人家是软饮,他们家是白开水,有点儿过于寡淡了。
他不怕平凡,怕的是两人之间根本没有爱。
没有爱的婚姻有点儿假惺惺的,而且让人觉得很累,索性像当初结婚时说的那样,一年到头不合适,离了吧。
当然了,在正式拿到离婚证之前,童秋没想到这件事儿会进行得这么顺利,他只是觉得差不多了,可以提了,于是在某天吃完饭后随口说了一句:“知行,我们离婚吧。”
霍知行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点了头。
对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反倒让童秋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结婚之前童秋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不过离婚后他没搬回去,而是在单位附近租了个一居室的小房子,一来是觉得上班方便,二来不想听他妈唠叨。
搬家公司的师傅帮着他把大箱小箱都搬进了新家,那个不大的客厅很快就塞得满满登登。
童秋付了钱,又客客气气地给两位师傅买了两包烟,把人送到楼门口,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童哥,救我。”又是他们班的小兔崽子。
童秋甚至来不及回家,直接从小区门口打车去了派出所。
他这老师简直又当爹又当妈,这帮不省心的小崽子什么事儿都找他,一打电话就是那句“童哥,救我”。
他今天跟前夫分家,本来应该一个人好好忧愁一会儿,结果被搅合得,别说忧愁了,收拾屋子的时间都没有。
童秋把冯凯文从派出所领出来,问他:“吃饭了吗?”
“没呢。”
“回家吃饭去。”
“童哥,我不想回家。”冯凯文在路边蹲下,仰头看着他老师,“悦悦她妈非让我俩分手,我心里不痛快。”
童秋无奈地看着他:“你爸妈知道你出来了吗?知道你跟人打架了吗?”
“我说我来找你。”
童秋算是服了,把人拉起来:“先吃饭去。”
冯凯文要吃必胜客,童秋只能依着他。
两人坐在必胜客里,冯凯文一副好几天没吃饭的架势,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童哥,你说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啊?”
童秋笑了,心说,你个十六七岁的小屁孩儿知道什么是爱吗?
心里这么吐槽是一回事儿,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儿,当老师的,跟学生说话时得格外注意。
“你刚刚的话应该这么说‘为什么现在的你跟阚悦相爱,但却不能在一起’。”
“怎么说都行,但为什么呢?”
童秋咬着奶茶的吸管,慢悠悠地说:“因为你们还年轻,我不能说你们这个岁数不懂爱情,但是,爱情不仅仅是两个互相喜欢而已,更多的是一份责任,你们还承担不起这份责任。”
冯凯文低头琢磨着,坐在他对面的童秋扭头从身边的窗户往外看,天快黑了,看到的只是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
三十来岁,长得倒挺显年轻,头发剪得干净利落,清瘦戴着一副细框架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就是没什么精神。
能有精神就怪了,这几天又是找房子又是搬家,时不时还得被这群小崽子骚扰,他一个完整的好觉都没睡过。
冯凯文突然抬起头看着童秋:“童哥,你是不是离婚了?”
童秋正喝着奶茶欣赏自己的“颓废瞬间”,听他来了这么一句,差点儿呛着。
“你听谁说的?”当初童秋结婚,冯凯文身为班长,特意攒了个局给他庆祝,还带着班里十几个同学在ktv一边唱《今天你要嫁给我》一边给童秋和霍知行送上了“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的新婚祝福。
“我前几天看见你跟师母从民政局出来了,”冯凯文说,“你俩除了离婚也没别的原因去民政局了。”
怎么说呢?有时候学生太聪明也很让人困扰。
“为什么离啊?”冯凯文问,“你们不是挺好的吗?师母穿着制服多帅啊!”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外人看到的都只是表面而已。”童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别操心别人的事儿。”
“怎么的?他家暴你啊?”
童秋“啧”了一声,让他别胡说八道。
冯凯文盯着他看,指了指他的手:“可你戒指还戴着。”
被他这么一说童秋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那枚婚戒,这戒指是当初结婚前他跟霍知行一起去买的,很简单的款式,素圈内壁刻着两人的名字,他们都不是高调的人,像这种简约中带着一点儿设计感的戒指刚好合适。
童秋用力吸了一口奶茶,催促着冯凯文快点儿吃饭。
天黑之后童秋把冯凯文送回了家,一再嘱咐他别跟家里对着来,他们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要是真喜欢阚悦,就努力考到一所大学去,到时候谁也拦不住他们恋爱。
冯凯文乖乖回家了,临走前还跟童秋说:“童哥,虽然情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你也别太难受,好男人到处都是,以后肯定有更好的师母等着你。”
童秋笑着把这臭小子赶走了。
一个人回家的路上童秋一直盯着手上的戒指看,后来他借着月光给自己的手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霍知行。
他说:这个忘了还给你。
霍知行过了好久才回复,只有简单的五个字:你先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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