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整体收拾的差不多了,该修的修,该丢的丢,该调整的调整。冰箱,电脑,主卧的床也都依次送来了。只剩客房订做的床品,一次性洗漱品,前台物件等一些繁杂琐碎的东西。
民宿名字叫“春生”,王宝甃想的春,王西平配的生,俩人很喜欢。
工作人员安装好主卧的床,王宝甃躺上去翻了一圈,很满意。打电话给王西平,他说临时有点事,晚会再过来。
王宝甃设计了名片,设计了民宿网页的宣传海报,还手绘了一张下溪村攻略。可把自己厉害坏了,就等王西平夸她。
王宝甃打算拍一组宣传照,网购了几套唐服,模特由自己,王阿玥,王西平三个人拍。唐服已经下单了,这事还没跟他们俩商量。顺手又下单了一堆小摆件。
王宝甃围着前后院转了圈,大致还算满意。她嫌睡莲缸位置不对,俯身搬动陶缸,不防陶缸年久微裂,整个砸到脚面,差点疼晕过去。
大脚趾盖砸的外翻,血往外涌,中指跟食指盖砸黑有淤血。王宝甃疼到痉挛,尝试着活动脚趾头,她害怕伤了骨头。踮着脚挪回屋。王西平电话无法接通,甘瓦尔跑出去玩了。
王宝甃不能干等着,实在太疼了。骑着摩托先到王与秋门口,她家正有人登记住宿,轰上油门骑到了镇里。医生给她清创止血,剪掉脱落了一半的指甲盖,裹好纱布开了点药。
王宝甃拎着药出来,实在太疼了,她要吃碗麻辣烫。最近穿的都是平底鞋,就今儿穿了双人字拖。邬招娣为了不让她穿人字拖,曾说她脚趾盖早晚被砸掉。王宝甃越想越气,当下靠边停车,拿手机拍张照发群里,@王宝猷,我指甲盖就是被你妈给诅咒掉的!随即退群。
骑上摩托正要走,眼睛死死盯住对面咖啡馆。王西平穿着粉t恤,牛仔裤,头发也刻意打理过,一身得体的坐在那相亲。陈淼拿出手机给他看,俩人脑袋抵到一块,王西平表情柔和。
王宝甃感到一阵眩晕,好想骑摩托撞过去,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叫嚣,冷静,冷静,冷静,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王宝甃缓了老半天,发动着车回了王国勋老院。王国勋正跟人在院里喝茶,看见王宝甃拖着脚回来,搀着她胳膊,“脚咋了?”
王宝甃垂头不语。
院里人都识相告辞,“老书记,我们先回了。”王国勋把他们送走,回来问:“伤到骨头了没?”
王宝甃耷着肩,有气无力的摇摇头。
“跟你妈吵架了?”
“吵不过又踢东西撒气?这次吃亏了吧?看你还长不长记性。”说着往门口走道:“你在这歇着,我这次替你出气。”
“我想吃麻辣烫。”王宝甃道。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王国勋回头道:“那东西不干净,你想吃啥让你妈…,”话没落儿,王宝甃坐在那抹泪。
“都大姑娘了还哭啥哭?”王国勋心疼道:“行行我去给你买,一碗麻辣烫的事跟天塌了似的。”推着二八自行车出了门。
王国勋先绕到二儿子家,扎好自行车背着手进了屋。邬招娣正在忙,回头招呼了声王国勋,王国勋推开书房门,朝王与祯道:“我以后带上幺儿去你大哥家吃饭,就不麻烦你了。”说完扭头离开。
“………”
邬招娣找来老院,王宝甃打着电话哭的跟泪人一样,朝电话里喊:“你妈要打死我了,你妈要打死我了。”
邬招娣看看她脚,点着她脑门道:“我动你一根手指了?你本事大了是吧?你会搬你爷爷压我了是吧?”说着红了眼窝。
王国勋拎着麻辣烫回来,王宝甃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邬招娣站在那数落她是个白眼狼。王国勋拉着脸没说话,邬招娣委屈道:“爸,她昨晚在与秋那住,我跟与祯都不知道咋回事,她砸到脚趾硬说是我咒的…,”说着哽咽,扭头走了。
王宝甃哭的一抽一抽,吃一口麻辣烫,擤一下鼻涕,“反正你们都有错,你们从小就偏心王宝猷,等他回来我要跟他断绝关系。”
“吃吧吃吧。”王国勋知道这是在外吃了屈,回家里横来了。
“我被砸死了才好,你们都省心了…,”话没落儿,王国勋瞪她一眼,“你长个嘴就不亏。”指着鸡群道:“晚上给你炖只…,“
“我不吃!我不稀罕!”
“不稀罕拉倒,回头留给你哥。”
“我把它们都毒死。”王宝甃擤鼻涕道:“一只都不留给王宝猷。”
“鼻涕都掉碗里了。”王国勋问:“这是受了哪的气?回来窝里横?”
“除了王宝猷没人给我气受。”
“哟哟哟,你说反了吧?外头是纸糊的老虎,回家里就是真老虎。”王国勋逗她。
“我跟你们说不明白!”王宝甃气急败坏,放下筷子,拖着脚回了西屋。
王西平相亲那一幕,犹如当头棒喝。王宝甃使尽了力气平复自己。床头手机响到第三遍,王宝甃接通,王西平问她在哪?王宝甃说该整理的都整理完了,闲着没事就回家了。王西平问她声音怎么了?王宝甃说刚吃完饭辣到嗓子了。手机里沉默了会,王宝甃说乏了就挂了。
王宝甃夸自己真棒,情绪控制的很好。接王西平电话,即没有质问,也没有大吵大闹。尽显大方得体。
挂了电话有十分钟,门口一道摩托车声,接着一阵对话。王西平推门过来,俯身看了看她受伤的脚,深深吁了一口气,站床边了半晌,才轻喊了声,“宝儿。”
王宝甃装睡,没回应他。
王国勋站门口问:“是不是睡下了?”
王西平点点头,拿了个枕头垫到她小腿下,又看了她一眼,关上门出来。王国勋道:“回来闹了一通,这是闹累了。”叹口气道:“这丫头真不省心,把我们一个个都埋汰了遍。”
大半晌,王西平才道:“我看到后院的睡莲缸烂了,还有血迹…,”顿了一下道:“她没跟我说。”
“我号的准她脉。这不止是被砸了一下,肯定是吃了闷亏,不知道谁招她了。”王国勋往菜园走道:“这丫头从小就爱装大爷捅娄子,遇上硬茬就跑回来喊他哥。用咱老爷们的话,就是个没出息的软蛋子。还好是个丫头片子,这要是个带把的我能把他揍死。咱王家人都是带种的,出门挨打都要挺直背,她倒好,尽捡自家人欺负。”
王西平挨到傍晚,冒着雨又骑着摩托过来一趟,轻声走到床头,缓缓俯下身看她。
王宝甃听到摩托车声就醒了,王西平推门进来,她本能的闭眼装睡。她知道王西平离她很近,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气,她捏着被角骂自己没出息,自己心虚什么?紧张什么?应该大声的质问他?
王西平看着她乱颤的睫毛,直起身子看了她会,又慢慢的退了出去。王西平出去好大一会,王宝甃才翻身坐起来。窗外天已经黑了,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屋里昏昏暗暗,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王宝甃心里燥得慌,像困在了迷宫里,死活找不到出口。她可以开口求救,但她绝不愿人知道她被困住了。她是无所不能的王宝甃。她本想杀个痛快,问王西平为什么背叛她。但理性告诉她,绝不能这么问。
王宝甃在内心跟自己大战了一场,她被撕扯的血肉模糊,体无完肤,也没理出个头绪。筋疲力尽的靠在床头,羡慕窗外的雨,没什么烦恼,入土即逝。心里忽而焦灼,忽而束手无策,伸手把台灯扫下去,又踮着脚捡回来,坐在床头跟王宝猷打电话。
俩人闲聊了会,王宝猷问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王宝甃说有,说着说着泪往下掉,让王宝猷回来打死他。王宝猷问是谁?他怎么欺负她了?他现在就能找人打他。
这话把王宝甃问住了,她也说不出来王西平怎么欺负她了,但她就是受了欺负。王宝甃咬牙切齿的说你别管,你就回来打死他,最好剁了喂狗。
王宝甃挂断电话,拖着脚去院里上厕所,从厕所出来,扫到门口的摩托车,心里腾了一声,挪到门口看到菜园里的黑影,犹豫了下喊:“王西平?”
王西平走过来,王宝甃问:“你蹲菜园干什么?”
“砸到脚怎么不跟我说。”王西平看她。
“没事。”王宝甃扭头回屋,“你回吧。”
王西平看着她,站在屋檐下不动。
王宝甃坐在床头,朝窗户喊:“你走吧。”话刚落儿,一道摩托车发动声。
王宝甃心里有点堵,鼻头发酸道:“谁不会装,这也不难嘛。”
大片刻,王西平又骑着摩托回来,手里拎着药走到床边,要替她换纱布。王宝甃摇头,“不用,谢谢。”
“纱布湿了,不重新包会发炎。”王西平拆开药袋,拿出纱布替她包。
王宝甃看他湿嗒嗒的头发,t恤跟牛仔裤上都是泥水,憋住不再说。
王西平包扎好,站那看了她会,王宝甃打了个哈欠,王西平转身出了房间,刚关上门,王宝甃就熄了灯。
王西平站在屋檐下,静默不语。王宝甃打给王宝猷的电话,他听到了。王宝甃的哭声,他也听到了。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明白跟自己有关,想问又不敢问。
王国勋吃了晚饭回来,看着屋檐下的王西平,奇怪道:“怎么跟站岗似的?幺儿还在睡?”示意手里的饭盒,“她妈特意做的酥肉汤?”推开门道:“幺儿,吃点东西再睡。”
“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今儿一天就吃了碗麻辣烫。西平等你好一阵了,快起来吃点饭。”王国勋说着回堂屋开了灯,看了看屋檐下的王西平,琢磨了会问:“你们是拌嘴了?”
王西平想了会道:“我惹宝儿生气了。”
王国勋愣了下,“生意上的事?”
“应该不是。”王西平话落,打了个喷嚏。王国勋略松口气,看看他,拿了条毛巾给他,“赶紧擦擦头发,怎么一身湿答答,路上是摔了?”
“没事儿,坳里那斜坡滑,摩托刹车有点失灵了。”王西平擦着头道。
“要是不想置换新的,那杂屋里还有辆老摩托,跟你这辆差不多,你用哪个零件就拆下来,拼凑拼凑比现在的摩托强。你爸这辆摩托跟你二爷一块买的,当时可花了一万块呢!家底都让他倒腾干净了,那时候一万块都可算回事了。”叹口气道:“反正你二爷跟你爸呐,年轻时就是个败家子。”王国勋正说着,王宝甃从西屋出来。
“你也能睡得着,那褥子好几个月没晒了,估计都潮了。你姑以前还来住住晒晒,现在都不住了。”王国勋递了双筷子给她,“趁热吃。”
王宝甃接过筷子,拧开保温盒,拉过板凳坐下吃。刚吃了一口呛住,王西平递杯水给她,王宝甃越过他,自己接了杯。
“意见不合不打紧,拌嘴也不打紧,合伙生意磕磕绊绊的很正常。但一定要好好沟通,话说明白了路才顺。心里都窝着气,生意哪会做的好?”王国勋意味深长的说完,拎着烟袋道:“我去你大伯家坐会儿,宝源跟樱子都回来了。”
王国勋走后,王宝甃埋头吃饭,王西平站在门口,俩人没说一句。前者是憋着火,后者是在反省。
王宝甃放下筷子,回头看他,“早上去哪了?”
王西平犹豫了下,“我去见陈家姑娘了,你妈…,”
“就是去相亲呗?”王宝甃打断他。
“好,是我妈让你去的,你推脱不过。”王宝甃点点头,“你手机给我看看。”
王西平张张嘴,王宝甃抬手道:“你不要说话,我就看一眼微信。”
王西平攥住手机,王宝甃要夺,突然顿住看他,“你加了陈淼微信?”
王西平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
王宝甃直勾勾的盯住他,泪往下湍,拼尽了力气压制住自己,捶着胸口道:“我心脏快爆炸了,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