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佳节,宫中自是要大张旗鼓地庆贺一番的,此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便是庆贺炮辉将军凯旋。
一大早沈风月就被拉起来,本来还怨声载道的,但是一听别宫的妃嫔早就收拾好了,只差他了时,沈风月这么多月借着怀孕睡懒觉也不好再说什么。
“贵妃娘娘,今儿是喜庆的好日子,奴婢为您梳个别致的式。”红梅把他按在梳妆台前。
沈风月同意后就眯眼坐着睡,任由红梅折腾他的头。虽然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样的,但他隐隐觉得所有头都朝天上飞……
“娘娘,好了。”
沈风月睁开眼后望着镜中的自己,被惊得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的预感没有错,所有的头都朝着天上飞,梳成了一个盛开的牡丹头,上面簪着华美的朱钗玉环,亮晶晶的,真是好一朵美丽的牡丹花。
沈风月神情复杂地看着一脸期待等着他评判的红梅,顶着这朵牡丹头,他就真的成了全场最骚的“女人”了。
“娘娘,如何?”红梅对着自己的作品沾沾自喜,“这是奴婢近日学来的新式,衬得娘娘正如那人间富贵花,美丽不可方物。”
人家都这样说了,沈风月也不好打击人家小姑娘的信心,只能昧着良心夸赞:“别致极了,本宫很是欢喜。”
红梅得了贵妃的肯定后,喜不自胜,脸上的笑越明媚。
沈风月又睁大眼睛将镜子举起来凑近了看,左右晃了晃脑袋,牡丹头稳如泰山,上面的饰随着他的晃动出熠熠的珠宝闪光,看久了竟然还诡异的觉得怪好看的。
宴会举办时间是在晚上,白天晃过了后就迎来了重头戏。
宫中上下都挂满了红色的绸带,沿路的树上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到了晚上灯笼里烛火燃起,透着暗暗的红光。整个皇宫都是喜气洋洋,红红火火的。
楚帝举办的是家宴,除了皇亲国戚和各宫妃嫔外,就是得宠的大臣和凯旋的炮辉将军了。
楚帝坐主位,皇后位于他的左手边,其余人左右按等级依次排开。
沈风月的型果然没有辜负红梅的期望,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明里暗里的目光,虽然型是奇特了点,但好在人长得好压住了。
他本要按规矩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却见楚帝向沈公公低语几句后,沈公公就向他走来。
几个小太监搬着他的案几到了楚帝的右手边,沈风月:“这是?”
沈□□视线特意在他的型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别过脸,顿了顿后才道:“皇上特许娘娘坐在那处,近些。”
沈风月刚要走时,沈□□还是没忍住嘴贱,补了句:“贵妃娘娘今日的式,很别致。”
沈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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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风月冷哼一声撑着腰气冲冲地走了,临到楚帝面前立刻泄气戏精上身化为绕指柔:“三郎。”
这一声三郎叫得楚帝心里舒坦极了,关心的问几句,探出身子,伸手还在他肚子上摸了几把,脸上洋溢着蜜汁慈父喜悦。
沈风月怕系统疯,却没想到系统是个懂事的,居然只恨声地念了一句就没其他反应了。
菜品上桌,每个人的桌上都是一样的。中间的空地上专门的宫廷舞姬开始起舞,再配上丝竹管乐,身心上都是极大的享受,沈风月看得听得如痴如醉。
美酒斟满酒杯,楚帝举起酒杯向着西北方炮辉将军处,道:“朕祝将军凯旋!”
炮辉将军连忙起身,也举着酒杯言道:“谢圣上。”
二人一饮而尽,饮罢后楚帝似乎想起了些陈年旧事,神态间颇是怀念。
“沈家倒后便是你负担起了守御边疆的责任,多年来忠心耿耿,与妻儿父母聚少离多,朕很是感动。将军,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了。”
炮辉将军是武将,言行举动都比文人要洒脱些,他面向楚帝抱拳道:“保家卫国是臣的职责,为陛下效忠臣荣幸之极。”
“臣只愿我楚国能继续国泰民安,太平昌盛下去!”
“好!”楚帝拍案,“爱卿所言,实乃朕之心意。你我君臣上下一心,何愁这楚国不昌隆?”
说罢他们又是共饮几杯,沈风月冷眼旁观懒得听这些走场面的话。
君臣互相吹捧完了后,楚帝另起一头:“只是这沈家,朕实在是寒心呐……”
该配合时就要配合,炮辉将军连忙配合楚帝的戏,接道:“圣上莫要伤心,沈家辜负您的期望,做出那等叛国耻辱之事,臣虽是他们旧部,但也不耻他们所作所为。”
“臣始终效忠于陛下一人罢。”
楚帝很满意炮辉将军这种有眼力见的人,又在其他朝臣的劝慰后幽幽叹息一声便不再提了。
沈□□见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如此惺惺作态,低头隐去的那双眸子里凝结了阴鸷,他咬紧了牙关,竭力控制住自己。
炮辉将军是父亲的旧部,由父亲一手扶植上去,却背叛旧主投靠楚帝。
宴会到了中途,沈□□让自己底下的小太监顶替自己后就默默退下了。
沈风月从楚帝和炮辉将军暗踩沈家,唱君臣忠心大戏时就开始注意沈□□了,这会儿见他出去了,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便同楚帝借口屋内闷想去屋外吹吹风跟着一道溜出去了。
他见外面人不多,放下做作的撑腰动作,小步快跑去寻,最后在长廊拐角处看到了沈公公。
沈□□背靠柱子,微微仰着头,看着远处风景出神。风撩起他的鬓,几根调皮的耳扬起来遮住他的半只眼。
远处是万家灯火,红绸如龙,灯笼红得惹人眼。
这一切看起来都静极了,像一幅画,沈风月自己都没察觉似的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了他。
沈□□感官敏锐,在他靠近的一刻就察觉到了,仅仅侧了个弧度轻轻瞥了他一眼就又转回去了,不一语。
就是这一眼让沈风月心跳漏了半拍,他向前迈近了几步,离他近了些,见对方没有出言排斥后就挨着他坐在长廊上。
循着他的角度看远处的风景。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静谧,只余微风徐徐。
“可是心情不好?”半晌,沈风月打破沉寂。
沈风月坐着,沈□□却是站着的,他眼眸微垂看着那个繁花似锦的脑袋,花脑袋动了动,一张美艳的脸抬起来,弯眉俊目,一双盈盈的眼里藏不住关心。
沈□□身形微动朝前了些,望见贵妃藏在厚重冬装下露出的那一小节白皙的脖颈。
平直的线条上有一个轻微凸起的弧度,极细微,若不仔细看怕是察觉不出。
沈□□眼眸微动,暗暗的光一闪而过。
“很不开心。”他回答沈风月的问题。
“嗯?”沈风月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耿直。
沈风月的眼神很干净,难以想象传说中宠冠六宫的燕贵妃会拥有一双这么干净的眼睛。
或许是他干净的气质吸引了他,让他忍不住一步步向他靠近,去了解他。
也或许是那场大雨中,他低头望见的那双对他的恶意一无所知,满心信赖的眼睛,亮晶晶如黑珍珠般,盈满了一整个他,让他下不了手了。
沈□□在他每一次的回望中丢盔弃甲,将已经放出的恶念收回。一如之前,十三年来第一次愿意坦开心胸,将回忆挖出来,讲述给这个干干净净的人。
“我的父亲沈炀,是楚国大名鼎鼎的镇国大将军。出身卑微低下,十七岁入伍,凭着一身战功,用血肉和满身的累累伤痕换来后来的荣华。”
“他打过不少的仗,每一次战胜归来,我的娘亲便会抱着幼小的我,跟着百姓们夹道欢迎他。”
沈□□看着自己的手,道:“每个人都欢喜的不得了,拍热了拍红了手掌地欢迎他。”
“鲜花,掌声,人声沸腾。”
随着他话语的描述,沈风月也仿佛被他带到了过去。
百姓们夹道守在长安城大门处,大门一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盔甲的大将军,率领着部下,在人们的掌声、赞美声中,从长安街头一直走到自家门前。
人们鼓着掌,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欢迎着他们保家卫国、战胜归来的大将军。
胜利,民心,名誉,都属于他。
“他同我们聚少离多,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一封封家书寄去时,受到的都是那么几句话。”
“什么话?”沈风月问。
“见字如面,万勿挂念。君安否?”
沈□□叹了口气:“我曾怨过他,但年岁渐长后又理解他,钦佩他,骄傲于有这么个顶天立地的父亲。”
“将军他……”沈风月已经猜到了。
最后,沈□□没说结果,只说了八个字:“帝王无情,奸臣得势。”
沈风月沉默,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
他想起系统给的信息,所以大将军的结局,不过是功高盖主为君王所忌,声名远扬遭奸臣嫉妒。
再念起方才席间那两个狗男男的惺惺作态,沈风月心里有了个决定,他想为那个人做些什么,忠心勇武的大将军,不该受此糟践。
他突然站起身来,挑眉轻笑,语气却是十分认真:“公公莫再伤怀了,本宫有个礼物待会儿想要送给你。”
沈□□对他所说的礼物毫无兴趣。
沈风月也不再在此久留,言罢就离去了。
“系统,干活了。”
刚才他与沈□□的对话,系统也听到了,明白他的意思:“收到。”
他将自己的计划与系统言说后,统哥表示这点小事情包在它身上。
贵妃走后,沈□□本想再待会儿呆,但是心却莫名的乱了,看着贵妃离去的方向,想了想还是跟上去了。
这边沈风月重回席上,朝楚帝笑笑后突然朗声道:“臣妾乃一介女流之辈,不曾见过将军这般英勇神武之人。人人都道炮辉将军武功高强,难逢敌手,臣妾这里新得了个戏班子,说是功夫很到家,竟能以披帛作武器。臣妾斗胆,想要借这小小的戏班子来见识见识将军不凡的武功。”
皇后呵斥道:“燕贵妃!”
楚帝本也不看好这个提议,但被沈风月一个笑迷得稀里糊涂,点头答应了。
炮辉将军羞恼自己要被一个妃嫔看轻,拿起边上放的配剑,从座上起身,驱散了正中跳舞的舞姬,活动了下四肢后看着沈风月道:“贵妃娘娘请赐教。”
沈风月拍了三下手,系统捏出来的几个花旦扮相,手拿披帛的女人从门外走出。
炮辉将军看着这几个身姿袅娜的女人,不屑道:“贵妃娘娘是在戏弄臣吗,这几个弱不禁风的娘们,臣怕一刀砍下去就没了命。”
沈风月摇了摇头道:“将军此言差矣,这双方悬殊极大,为了公平起见,还请将军以黑布蒙眼。”
炮辉将军自己结果宫人拿来的黑布,三两下绑在脸上。
沈□□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眼里升起兴趣,遥遥地看着座上神采飞扬的沈风月,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娘娘可能开始了?”
沈风月道:“将军请。”他从座上起身准备看好戏,跟统哥玩?怕是不要命了。
几个戏子在沈风月一声令下后就开始动作,她们抛出长长的披帛向炮辉将军柔柔地打去,将军一剑挥去却砍了个空,恰好此时一根披帛向他脚下袭去,炮辉将军一时不查被绊了个正着,踉跄几下后才站稳。
“贱婢!”他怒吼一声开始挥剑乱砍。
戏子的披帛舞出了花,长长的白白的袖子舞来舞去,竟然都巧妙地避开了将军的剑锋,反倒是将他戏耍得跟跳脚的猴子一样。
炮辉将军气性大,脸已经憋得通红,他胡乱砍却就是砍不到,心里越着急,手上的功夫就越是慌乱无章法。
系统已经扰乱了他的思绪,让他停止思考,只会像一个粗鲁野蛮却蠢笨无比的动物,东冲西撞。
沈风月是最先一个被逗笑的,他用衣袖遮住半边脸笑起来时,其他人也就跟着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在满堂的笑声中,炮辉将军哪受过这般羞辱,大吼不准笑,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显得可笑,令人笑。
披帛一圈圈地套在他的身上,像驯服凶猛的野兽,炮辉将军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披帛套的牢牢实实不得脱身。
胜负已分,戏子松手。炮辉将军当即生气地扯掉了蒙眼睛的黑布,怒视眼前的几个戏子:“大胆贱婢,看我不杀了你们!”
几个戏子连忙跪下,沈风月也及时出言道:“将军请息怒,这几个奴婢竟然好没眼力见,这般戏耍将军,臣妾这就将她们待下去好好教训一番。”
炮辉将军这才想起一切的始作俑者,恶狠狠地看着沈风月:“燕贵妃,你这是何意!”
楚帝先是瞪了沈风月一眼,然后出来打圆场:“行了,还不快给将军松开,送他下去休息。”
“燕贵妃,你胡闹了。”没有叫燕燕,说明是真生气了。
但沈风月知道这糟老头子是几斤几两,千回百转地低声叫了句三郎,然后委屈巴巴地道歉:“三郎,燕燕错了。”
“你呀你!”楚帝拿他没办法,最后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也没有过多地苛责他。
众人啧啧称奇,陛下对燕女之宠,可见一斑。
这事被楚帝轻描淡写地揭过去后,宴会继续进行,觥筹交错,气氛和谐。
沈□□想起刚才所生的那场闹剧,被逗笑了,下意识地看向贵妃的方向,谁知沈风月也刚好侧过脸来,朝他眨眼,似乎是在邀功。
明白他的礼物了,沈□□别过脸去故意不看他,掩唇轻咳,遮掩下却是化不开的笑意。
沈风月见人不理自己后就开始跟系统说话:“统哥,干得不错啊。”
系统谦虚道:“彼此彼此,你也不错啊。”
又是一番互相鼓吹,虚假兄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