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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1 / 1)

李越再次坐在文程的屋子里,对面站着北风。文程和莫田在最后面的屋子里不知说什么,隔着好几进房子,有顺风耳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北风也在不停地打量李越,终于道:“早听说摄政王军功卓著,不想身手也是如此高明。”

李越客客气气地点点头:“过奖了。”心里却想,军功是摄政王的,身手才是他自己的。

北风眼里有掩不住的兴奋:“不知在下能否与阁下切磋一二?”分明的是好武成癖的模样。

李越无奈地摇头:“在下只会杀人,不会切磋。”

北风脸色微微一沉:“阁下怕我不经一打?”

李越看看他:“你的名字就叫北风?”有姓北的吗?

北风摇头:“我没有姓名,就是北风。”

李越想这就是代号了,不知有了北风,有没有东风西风。这个北风身手不错,当时虽然被自己制住,恐怕一是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出手,二是因为有文程的嘱咐不敢出全力,真要是打起来,应该是个够分量的对手。文程身边跟着这种人,果然不简单。正想着,文程已经从门口进来了,完全收起了那副嘻皮笑脸的模样,淡淡道:“李兄久等了。”

李越欠欠身:“文兄客气了。莫田呢?”

文程坐下来:“老七身上有伤,李兄也是知道的,他得留下来养伤,恐怕不宜再陪着李兄了。”

李越了然:“是莫田自己的意思?”

文程淡淡道:“我是他二哥,这点小事还能替他作主。”

李越摇摇头:“我劝阁下还是不要随便替别人做主的好。虽然你是他二哥,但有些事也未必能做得了主。”

文程眼中闪过一丝怒气:“莫田是殿下的侍卫,可不是李兄的吧。”

李越淡淡道:“我本来也没把他当侍卫。”

文程断然道:“无论如何,老七是不能再跟着李兄了。而且李越要进皇宫,老七身上有伤,也不方便。”

李越并不跟他争论什么:“这样也好。有些药在行囊里,三天一换。”

文程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痛快,微微讶然,从衣袖里摸出一卷东西递过来:“这是西定皇宫详细的地图,北风身手尚可,李兄若是需要,可带他同去。李兄还需要什么,尽管说。”

李越考虑了一下:“人么就不必了,倒是有几件东西需要文兄帮忙。”

李越所说的东西,当然是指弩箭、夜行衣、匕首、飞抓一类的东西。文程很快就给他准备好了。想当然耳,如果他手下有北风这样的人,这些东西自然是经常要用得到的。不过李越提出了一项特别要求,就是一套精钢匕首,大小八件,可以当做飞刀用。因为尺寸和形状有特殊要求,因此费了一两天工夫。这两天里李越一直没有见到莫田。他倒也能理解:毕竟他不是风定尘,对于文程他只是个陌生人,不让兄弟跟着他去玩命,嗯,倒也是个好兄长的样子。

匕首打造的这两天里,李越去了柳子丹的坟地。当然,也是文程替他打探出来的。确实不在皇陵之内,而是在皇陵边的山坡上。孤零零的一处坟,坟前是一座无字碑。如果没有文程提供的消息,李越觉得自己永远都找不到他心爱的人埋在哪里。

坟地四面连个围墙都没有,只有几棵松树,树梢上有个鸟巢,空的。地下是枯黄的草,卷曲干瘦,一块一块的生长,很不均匀。李越在坟边坐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摩挲光滑的石碑面,触手冰冷,像死人失去温度的皮肤,会凉到心里去。

李越静静坐着,用不着去回忆,回忆就会自己潮水一样涌上来。一颦一笑,一歌一哭,其实都历历在目,从来不曾忘记。他忽然觉得有些茫然。进皇宫,然后杀了柳子轻?杀了他,然后呢?西定大乱?这就是柳子丹希望看见的?好吧,就算这是柳子丹乐见其成的,那再然后呢?其实他真想在这里一直坐下去,一直陪着他,而不是一个人去面对今后的生命。可惜,这不可能。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黑透了。一开门,一道劲风毫无预兆地扑过来。李越一伏身,从对方肘下扑进去,拳头准确地击打在肘关节上,同时屈膝在对方两腿间轻轻顶了一下,冷冷道:“北风,这种游戏并不好玩!”

北风按着腹下退开去,李越留了力,但那个地方不必用力也会痛的,只是痛的程度还可以忍受:“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越没有回答:“还好你没尽全力,否则我只有杀了你。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搞这种把戏。我说过了,我不会跟人切磋,只会杀人!你是高手,如果你尽了力,我就没法收手。”

北风直起身来,腹下的疼痛已经缓和,手肘的酸痛却还不消:“公子让我来给你送东西。”

一排匕首在桌上排开,李越一一拿起来审视掂量。北风在一边看着,眼睛闪亮,好似孩子看见了糖。李越淡淡看他一眼:“你是文程什么人?”

北风警惕地看他一眼:“抱歉,公子说今后我不必再回答阁下的问题。”

李越勾勾嘴角,将目光转回匕首上,突然反手一掷,一柄最小的匕首飞射而出,深深地陷入窗棂中。北风的目光紧追着他的动作,一瞬不瞬。李越走过去拔下匕首,三柄最小的匕首尾部都系着细筋线,如果不是射入目标物太深太难拔出,都可以拉着筋线将匕首收回来。

“质量不错。”至少在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很好了。

北风略微点点头:“公子让我来送个信,京城中今日突然戒备森严了许多,现在还不知是为了什么,阁下最好是再缓一缓出手。”

李越眉一扬:“戒备森严?”

北风点头:“似乎是有什么人要来。”

李越沉吟一下:“我今晚去探探。”

北风并不反对:“我跟你一起。”

李越也不反对:“只是探探,不一定出手。”

北风点点头。这人一向不多说话,只除了谈论武功。

李越忽然想起来:“小武呢?”

北风简单地回答:“在公子那里。”现在那小孩是被文程关在屋里,省得他一直嚷着要来找李越。

李越点了点头。照他的意思,是想让小武也留在文程这里,毕竟他前路漫漫,自己都不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当然不能让个黄毛小子跟在身边,既是累赘,也对那小子没好处。

西定皇宫的戒备果然比前几日森严了许多。单是门口的侍卫就增加了一半。不过这些人对李越来说跟木头桩子也差不了多少,他和北风在暗影中穿行,如入无人之境。

文程第二次拿出来的地图十分详细,甚至标明了柳子轻习惯在哪个妃□中留宿或是不召妃子时惯于在何处休息。李越觉得既然宫里突然戒备森严,柳子轻应该也就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情,因此多半还是应该在流光殿休息。

流光殿外果然更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足以证明里面呆的是重要人物。李越对北风打个手势,看着他会意悄悄退走,不一会远处就传来呼喝之声,引得流光殿外的侍卫也纷纷将注意力转向外面,李越趁机翻上了屋顶,迅速将自己伏进了屋脊下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流光殿其实并不高大,因为建筑都是亭台楼阁的式样,并非那种深檐大殿的格局,这有个好处,就是坐在殿内也能对外面的动静一览无余,可是缺陷就是如果有人揭开上面的屋瓦,就能听到里面人谈话的声音。

屋瓦下面是承尘。李越贴着缝隙看下去,巧得很,下面的三个人他都认识:柳子轻,晏平,还有一个是铁骊。

柳子轻如今龙袍玉带,脸上那吊儿啷当的表情也收敛了许多。铁骊似乎又瘦了些,神色剽悍,坐在那里自斟自饮,脸上似乎能刮下一层霜来。晏平看看他的表情,笑道:“其实铁骏死了,六王子该高兴才是。这样一来,北骁就只剩下一个大王子了,六王子继位的希望就更大了几分。”

铁骊哼了一声,冷冷道:“只可惜在下回北骁还不知何年何月,现在说什么继位岂不笑话!”

晏平马屁没有拍对地方,却是面不改色,笑道:“六王子何必着急,隐忍方能成事,如今南祁平定内乱,正是士气高昂之时,不宜硬碰。”

铁骊看一眼柳子轻道:“其实我的意思还是应该联合东平。如今东平王病危,眼见便是长皇子继位,我们正应去联系才是。一来东西夹击可灭南祁,二来,恕在下直言,东平到底离北骁近些,只怕在下还能得些助力。”

柳子轻一直忍着不说话,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六王子真当那王皙阳是易与之辈?别的不说,就看他封锁山路,将他兄弟和剩余的几千士兵生生封在深山之中,就知道他心狠手辣!别忘了,那里面还有你北骁军士呢。”

铁骊冷冷一笑:“唯是这样的人,才能成事!”

柳子轻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你以为他就会跟你结盟?你可知他当年是如何与我联系的?”晏平连忙对他使眼色,可是已经晚了。

铁骊一扬眉:“愿闻其详。”

晏平见自家皇上已经把这话说出口了,再瞒下去只会让铁骊怀疑,无奈道:“当年王皙阳怂恿风定尘运晶石为风定羽修陵墓一事六王子知道吧?”

铁骊点头。他当时还是南祁的工部侍中,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想修一条大路,利于我北军奔袭吧?”

晏平苦笑:“当时他也与我皇联系过,约定同时起兵,在南祁都城会合。彼时北军在前,东平援军在后,将与我皇联手,就在南祁都城将北军围而歼之。到时北军长途奔袭恶战,强弩之末,必然不敌,所以……”

李越趴在屋顶上听得满头黑线。记得当时他还在想以东平的实力与北骁联手等同于引狼入室,没想到还有这一手,果然王皙阳这小狐狸真人不露相呢!

铁骊也给惊到了,半晌没说话。晏平笑笑,道:“所以六王子还是不要再想东平之事了,我们两家合作不是更好?如今南祁边防颇紧,一时不能动手,但两国既然结盟,早晚会有机会的。六王子稍安毋躁吧。”

铁骊可没这么好耐心。柳子轻如今好歹已经是西定皇上了,可他离着继位还远着十万八千里呢,当然着急。他本来并非不能隐忍之人,可是当时手中有兵,心中有策,自然稳当,如今却是巢穴尽失,铁家军剩余不到三成,寄人篱下,当年那份笃定不免也随之散去了。其实依他看来,东北联军进攻南祁之时,西定就应起兵相应,东西夹攻,南祁必灭。可恨这柳子轻实在是个庸才,竟然被那武威将军送来的珠宝美人迷花了眼,又听他说什么诛灭摄政王后便与西定重新结盟,两国平等,将来取下东平,二国平分云云,居然就同意了!全不想西定离东平有多远,将来就是拿下东平,西定能分到什么好处?白白丢掉了大好时机。如今南祁内乱已平,云州反加强了守备,其意不言自明。不要说将来瓜分东平没什么希望,就是自己本想借助西定之力返回北骁,看来也是渺茫了!

晏平见他一张脸冷得能刮下霜来,深恐自家皇上说错什么话,一时激怒了他失去理智。虽说铁骊如今手边不过数百人,但个个训练有素,悍不畏死,将来打起仗来是支奇兵,自然万不能丢掉。何况铁骊本人武功尽有,自家皇上虽然也学过开弓走马,却远不能与之相较,自己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殿外虽有侍卫,防着消息走漏,都站得很远,若是闹得铁骊发疯动起手来,只怕叫侍卫都来不及,当下笑道:“六王子且莫着急,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六王子年纪尚轻,何必着急?六王子也知我国多年为南祁所辖,单是年年的大笔贡银,便掏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如今说到用兵,六王子是内行,自然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银钱不给,任什么天赐良机也只好眼睁睁看着溜过。依我皇的意思,先与南祁虚于委蛇,六王子操兵,我等敛粮,休养生息数年,再图起事,岂不一举成功?强似勉强出兵,若万一不胜,可不连退路也无?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六王子与我皇同仇敌忾,正该彼此照应才是。六王子看下官说得可对?”

铁骊心里连连冷笑。他也是慌不择路,才投到柳子轻这里来。来了不久便发现西定如今这班人,勾心斗角的阴谋之才尽有,却不是那扩土开疆的雄才。西定多年国库空虚不假,但柳子轻个人及其外戚手中金银财宝却多如牛毛,只不舍得拿出来半点。想着自家军队疲软,正是畏战的借口,口口声声只说做长远计,其实却是不敢冒半分的险。铁骊是北骁人,自来奉行兵无不险,真有战机之时纵然只有三分把握也必拼尽全力,如今遇上西定这一帮人,心里真是十二分的鄙夷。只恨自己虎落平阳,不得不低头与此等人共事,日后纵能成功,也得算一桩耻辱了。

晏平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已经将他说动,笑盈盈道:“六王子是明理之人,我皇也是极看重六王子的,何况大家在一条船上,万万不可有二心哪。”

铁骊实在忍不住。他是飞在草原上的鹰,却要与地下的黄鼠做盟友,更何况这些人还要当着面的说瞎话。马背民族剽悍直率的性格忍不住跳出来,冷笑道:“是么?在下此时倒也没有三心二意的资本,但晏大人,今日玉京突然戒备森严,迎接的却是哪位贵客?西定早派人去中元联系过,难道真当我铁骊的眼睛是瞎的么!”

晏平一怔,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但铁骊目光炯炯,势不能再当面说谎,只好强笑道:“六王子何出此言?不错,明日确有中元使者至,但人尚未到,我皇亦未知究竟是哪位皇子的势力,本待明日见面后再告知六王子。六王子若这般说,可是未免太见外了。”

铁骊冷哼一声:“是么?那可真是要多谢皇上了。如此说来,西定有了中元皇子做靠山,铁某就该是用不着了。”

晏平连连向柳子轻使眼色,柳子轻也只好忍气道:“六王子这是什么话!你方才还说,西定离北骁太远难得助力,如今中元与北骁接壤,若是能得其助力,对六王子登上王位岂不大有好处?”

铁骊也是在人屋檐下,不能太过张扬,闻言也缓下语声道:“既是如此,还请皇上言之无讳,究竟是哪位皇子派人前来接洽?”

晏平看看实在瞒不过去了,只好苦笑道:“应是七皇子府中幕宾罗辉。”

铁骊低头想了想:“七皇子,元文景?据在下所知,如今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似乎还不是这位七皇子。”

晏平笑道:“六王子是聪明人,若是自觉有把握继承王位的,谁还会与外人联系?”

铁骊道:“但选人也须选准,若是一番折腾之后才发现选错了人,岂不是一场空!”

晏平笑笑,道:“六王子这话说得不错,但元文景颇有诚意,说是若大家联手,先送我们一件礼物。”

铁骊嗤之以鼻:“什么礼物?金银财宝,还是美女妖姬?”西定君臣眼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晏平却神秘地一笑:“六王子可知,东北联军在北山为何三日强攻,却难冲破三百余人的防线?”

铁骊呼地站了起来:“什么!”

晏平笑得极是得意:“元文景派来的人身上带着一份弓箭制造秘图,倘若大家联手,这份秘图就是我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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