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番外四
右相萧负雪病休一事并没有引起穆明珠的重视。
一来她看过薛昭所开的药方,情知并无大碍;二来是萧渊每隔几日入宫,谈笑自若,怎么看都不像是其叔父重病的模样。
虽然对于萧负雪这样风雨无阻赶来上朝的勤恳臣子来说,忽然病休十余日,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但穆明珠也能理解。
人毕竟不是机器,积年累月的工作中总会有疲倦的时刻,更何况萧负雪心中大约有些情绪需要处理。在穆明珠看来,像萧负雪这样稳重清正之人,心中有了结,旁人是打不开的,只能等他自己想通。当初她曾强行给了他三日假,要他往东郊道观歇息。如今看来,怕是那三日还不够。
她能给出的最好体谅,便是默许他这罕见任性的假期。
只是萧负雪虽能病休,朝政却是不等人的。
穆明珠便将原本萧负雪手中的差事,交给了卢净、柳耀与胡辛三人共理。然而三人虽然在各自的领域都是翘楚,却谁都不是萧负雪,没有右相那样两世几十年的理政经验,一上来很摸不清朝中百官与地方上各级官员的脾性,乃至于各地民情。譬如从前一份奏章送到萧负雪手中,他能根据当地民情、过往经验、经手官员习性,及时给出两到三则中肯有效的处理方案,备皇帝选择。如今哪怕是卢净、柳耀与胡辛三人合议,没有像萧负雪那样的前期积累,商议更多的时间,也给不出一条如萧负雪那样切实可行的建议。虽然最后的决定还是要穆明珠来做,但这样一来穆明珠在一件政务上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便数倍于前。
卢净、柳耀与胡辛等人陛见时,常面有愧色。
穆明珠反倒安慰他们,道:“饭要一口一口吃,刚上手理政是急不来的,慢慢来,假以时日便越来越从容了。”安慰过后,到底还是流露了一丝迫切,半是玩笑道:“你们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杰,若两三个月下去,还做不来,那大约是与这等政务无缘,还回去办老差事便是。”她虽然用了玩笑的口吻,但三人谁能不懂其中真意?
凡是在朝为官的,谁能彻底泯灭一颗“向上”的心?陛下现下交给他们的乃是右相的差事,只要做好了他们便是预备着的下一位丞相,这几乎是中枢重臣最高的追求了。陛下当初选了他们三人,并非随性而为。谁都看得出陛下如今推崇科举制,胡辛是新君继位第一年考出来的学生,卢净是科举第一年的探花郎,而柳耀则是科举第二年的探花,可以说三人都是科考出身,又为皇帝近臣,其中栽培出一位丞相来,意义重大。
此时听了皇帝的“玩笑话”,三人有心搏一搏右相之位,便都感到压力,各有思量。
入夜时分,齐云归来,见小殿寝室内灯火通明,伊人身影隔着高低不一的奏章堆,影影绰绰投在半开的长窗上。他放轻脚步入内,直走到她身边去,见她仍是俯首案牍之间、毫无察觉。
她停笔凝思,那秀眉轻蹙、盯着文书沉吟的模样,一瞬间好似把他带回到了十数年前。
他藏在皇家学堂无人知晓的暗处,透过窗户的缝隙,贪婪而又绝望地窥探。
那时候她也是如此停笔沉吟,豆蔻年华,眉宇间犹有稚气,却已经在为另一个人或喜或悲。
一缕悠长乌黑的秀发从她耳后滑落,发尾几乎要挨上笔端的墨汁。
他适时出手,运指如剑,为她托住了那一缕发。
穆明珠被惊动,抬头望见他,不自觉露出笑容来,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轻快道:“你回来啦!”
齐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嗯”了一声,缓缓为她掖好那一缕秀发,手掌顺势覆在她眉眼处。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眼皮,令穆明珠酸涩的眼睛感到久违的熨帖舒服。
穆明珠坐了半日,腰身也累了,便散了力气,往前一趴,倚靠在他腰间,按着他的手掌寻找最让眼睛舒适的力道,沉沉叹了口气。
齐云扫了一眼案几上的奏章文书,自右相病休以后,这些文书越来越厚。大约是有些以前右相能做主的政务,现下临时顶替的人不敢擅专,都呈到陛下面前来。片刻过后,他抽离了覆在穆明珠眼睛上的手掌,因她久按之下,当下眼睛酸涩或可缓解,长久来看却未必是好事。靠着他的人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他抬手抚过她的发,顺着脖颈一路抚过脊背,让她像一只猫那样舒服地眯了眼睛。他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来,不知是谁先主动牵了手。总之,她微带薄茧的手指,现下在他掌心,如暂歇的蝴蝶。
穆明珠笑道:“又要问朕武举之事吗?”
自那日她偷得浮生半日闲,出宫往校场旁的酒楼与齐云相见之后,大概给了他一种错误的印象——她异常看重这次武举。随后好几日,齐云旁敲侧击问她有关武举之事,譬如来年大比是怎样的章程,选出来的儿郎又往何处任职,是否也仿照科举有探花郎等等。
穆明珠原本没有想那么细,见他问起来,便也随之展开聊起来。
谁知齐云愈发上了心,甚至前几日她似梦非梦之间,仿佛还听到他问了一句武举之事,具体却记不清究竟问了什么。
平时她在小殿处理政务的时候,若齐云归来早,也不会打扰她,只静静坐在对面,或研习兵法、或看书、或看她。
此时见齐云挨着她坐下来,穆明珠便以为他又要问武举之事。
齐云摇头一笑,拇指摩挲着她的手指,转眸看了一眼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低声道:“右相的病还没好吗?”
穆明珠没想到他会提起这茬来,微微一愣,如实道:“是啊。”
齐云垂眸细看她的指甲,一颗颗白中透粉,只食指大约是捏着毛笔久了,血色未归,格外白皙些。
他轻轻揉|捏着她食指指尖,低声又道:“右相乃国之栋梁,一病休了近十日,陛下不该登门探病吗?”
穆明珠又是一愣,思量着觑了他一眼,道:“他是寻常小病——辛劳了这么多年,也该让他歇息一阵子。”
“陛下不觉得奇怪吗?”齐云不去问她如何知晓萧负雪患的是寻常小病,睫毛轻抬盯着她道:“右相一向为国为民,时人谓之有孔明遗风。这样一个人,如何会因一场小病,置朝政于不顾?”
孔明遗风,不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字。
穆明珠心中一震,像是被人说中了隐忧。
齐云静静望着她,目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声道:“陛下还是去探一探为好。”
穆明珠睫毛很快眨动了两下,有些心神不宁,回过神来后,忙反握了他的手,想了一想,道:“你哪日得空?陪朕一同去吧。”她不错眼珠盯着齐云,仔细观察他每一个神色,犹记得当初襄阳行宫分别前夜,少年那一场沉默的泪。
齐云也盯着她,四目相接,道:“校场的事情走不开。陛下择日自己去,更好些。”这一场探病,他若是还在场,未必能让右相早日归来做事。
两人的对话是很简单寻常的。
穆明珠舔了舔嘴唇,仍是观察着他的神色,一时没有说话。她盯着齐云的眼睛,他的眸子黑亮而又干净,看久了像是会把人吸进去。
那双星辰般的黑眸中,慢慢漾出漂亮的光泽。
“那我……自己去?”穆明珠是皇帝,当然可以决定几时去,是否自行前去。她一再确认,正是在意爱人的心情。
“嗯。”齐云低头应了一声,松了她的手,站起身来道:“臣先去沐浴。”
他做了正确的事情,也尽力掩饰了心中的不安。
穆明珠却立时跟着他站起来,又牵了他的手,不让他离开,仰头去看他的神色,小声笑道:“一起洗?”
齐云一惊,没想到她在这会儿忽然顽皮,红了脸低头看她,又看了一眼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他真实的情绪流露出来,没了方才伪装的冷静,立时鲜活可爱起来。
室内的氛围也随之一松。
穆明珠趁机凑上去,搂着他的腰抱上去,仰头望着他,笑着小声又道:“这可是你要我去探病的,回头可不准跟我闹脾气。”
齐云嘴硬道:“臣几时跟陛下闹过?”下意识俯身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间,逃过了她灼灼的目光,闭目嗅着她发间香气。
两人静静抱了片刻。
齐云低声道:“陛下去探病是一个人,回来也是一个人吗?”
穆明珠笑道:“这是什么问题?难道我还能变成半个人?”她在回答的过程中,明白了齐云所问的真实意思,他担心她会带别人回来。
她心中酸甜,闷声道:“齐云,你能不能直接一点?你是想问,我回来的时候,还只喜欢你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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