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春梅更悲伤了,为什么大伯不是她的爸爸?
吃饭的时候,安家十几个口人团团坐,一大盆红薯饭,一大碗鱼汤,一大盘凉拌海带,一大盘清蒸海鲜,就是他们的晚饭。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虽然穷,但海产还是能吃上的,海鲜不要钱。
安老头夹了一筷子菜,大家才纷纷拿起筷子开吃,都饿坏了,吃的狼吞虎咽。
安忆情面前摆着一碗香喷喷的蛤蜊蒸蛋,浇了一滴香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全家只有她一个人有。
她看了一眼大家的饭碗,红薯饭大部分是红薯,米粒几乎找不着。
她默了默,拿起勺子分给安学民三分之一,又给四个哥哥分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她吃。
安学民感动的看着小闺女,不愧是他的小棉袄,太贴心了,四个儿子吃饭时永远是六亲不认的架式,从未想到过他这个老爸。
他要将蛋羹拨回给女儿,这是小孩子补身体的,但被安忆情坚决拒绝。
四个哥哥也很高兴,妹妹心里想着他们呢。
二房的三个孩子看着直咽口水,但都没敢吭声,习惯了。
安忆情胃口不大,吃了蛋羹又喝了一碗鱼汤就饱了,鱼汤有些腥,油不够,没放姜,只加了点葱未,但她能忍。
不能忍也没办法,穷!舍不得多放油。
她拿了一个螃蟹,不要哥哥们的帮忙,自己动手剥开壳,露出嫩嫩的肉,膏白如玉,蟹黄似金,肥美新鲜,口齿留香,口感饱满香甜,好吃。
她的眼睛亮了,好新鲜,嫩白的小脸生动起来,满足的眯起眼睛,一副幸福的不得了的小模样。
安老太抬头看了小孙女一眼,神色复杂极了,这孩子……
安忆情吃的忘我,眼里只有吃的,别人怎么看她,她才不在乎呢。
陈香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公婆都不喜欢女孩子,但对孙子看的很重,偏偏她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一个儿子。
她一心想踩下长房,努力让自己儿子出头,得到公婆独一无二的宠爱。
没办法,家中资源就么多,都得靠争抢。
小到一碗蛋羹,大到教育资源,不抢不行。
“我听说春梅和小五闹别扭了?春梅,你是姐姐,就算小五任性不懂事,你也要包容些。”
她话里有刺,安春梅眼睛一亮,“知道了。”
明明是她欺负人,却倒打一耙,安东海四兄弟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
安忆情像是没听到,自顾自的吃,根本不乐意搭理她们。
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就这么简单。
在这个家里,爸爸疼她,四个哥哥爱她就够了。
至于爷爷奶奶无视她,叔叔婶婶不喜欢她,堂哥堂姐嫉妒她,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安东海听不得别人说小五的坏话,“二婶,你确实该管管春梅了,做家务不行,读书不行,欺负堂妹倒是很行,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坐在一边的安北海笑喷了,“噗嗤。”
安春梅很郁闷,但也不敢跟四个堂哥对着干,她不像小五,在家里不受宠。
安忆情只吃了一个螃蟹,家里人就不许她吃了。
她体弱,螃蟹性寒,不适合多吃。
她吃的满嘴满手都是汁水,二哥端来热水,将毛巾浸湿捞起拧开,小心翼翼的替安忆情擦脸。
不一会儿,安忆情的小脸就干干净净的,玉雪粉嫩,像雪团子般可爱。
吃完饭,安东海和安南海去洗碗,安西海擦桌子打扫卫生,安北海负责扫地,兄弟四人分工明确,今天是大房干活。
安老头窝在一角默默的卷烟,安老二就静静的打下手,父子俩配合挺默契,这是他们共同的爱好。
二房的三个孩子坐在灯下做作业,背书的背书,写题的写题。
为了省电,一家人都挤在吃饭的厅堂。
安康乐刚上一年级,很多东西都不懂,安春梅就每天给教他补课。
这不,又在抽背九九乘法口诀了,安康乐背的吭吭巴巴,陈香坐在一边打毛衣,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宝贝儿子。
就觉得自家的儿子比谁都聪明,特别高兴。
而另一个角落,累了一天的安学民也不休息,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女儿,满眼的怜惜,轻哼着摇篮曲哄她入眠。
铁汉也柔情,一个大男人所有的柔情都给了自己的孩子。
小五身上没几两肉,瘦弱的可怜,衬的脑袋大,格外让人怜爱。
哎,他只想多赚点钱,多买点肉,给孩子补补,可惜这年头钱不好赚。
陈香看在眼里,说不出的不舒服,一个要死不活的小丫头,居然被当成宝贝,天天能吃一碗蛋羹。
她儿子都没有这样的特权,凭什么呀?
“大哥,你说小五不爱说话,没办法跟人沟通,内向的不像话,智商又低,以后可怎么办呢?”
安学民听不得这样的话,脸色一沉,“我女儿聪明着呢,再说,我的女儿我自己养,不用别人操心。”
陈香很不乐意,“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没有分家,你家五个孩子,就你一个人干活,我家才三个孩子,我们夫妻俩干活,吃亏的我和学军,这等于是我们替你养孩子,对了,还有一百块的外债呢,那可是你们大房借的,总不能让我们也帮着还吧。”
她就一个儿子,但老大家有四个儿子,不公平。
安学民眉头蹙了蹙,看向二弟,安学军像是没听到般低着脑袋,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就分家吧。”
这话一出,室内的气氛变了,安学民怀中的小女孩睫毛闪了闪,小耳朵悄咪咪竖了起来。
她一直没有睡着,就是不想说话。
不过,此时谁都没空关注她,安老头相当的生气,“住嘴,我还没有死呢,轮不到你们作主,我睁眼的一天,就不许分家。”
他一向不管事,但关键时刻还是会站出来的。
他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已经不跟船出海了,但天天给人家撬蚝,一天能撬几百斤,赚点辛苦钱。
安老太冷冷的横了二儿媳一眼,整天就会挑事。
陈香哆嗦了一下,心里有些害怕,但想到儿子的将来,硬是没有后退,咬了咬牙大声说道,“可总不能让我们夫妻养活一大家子吧,我就一个儿子,还这么聪明伶俐,将来可是要考大学的料,我总得给他攒点学费吧。”
可现在家里这么穷,吃碗饱饭都难,还欠了那么多债,更别说存钱了。
偏偏她儿子是最小的,前面四个堂哥下来才轮到他。
她这是第一次跳出来反抗,安老太知道若不妥善处理,家里就不得安宁了。
别看学军不开口,若没有他的默许,老二家敢这么说吗?这是积怨已久了啊。
“那你想怎么样?”
陈香眼珠一转,“东海已经12岁了,是个壮小子,能做很多事情,就让他退学去跑船,他也不小了,没道理让我们叔叔婶子养活。”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十二三岁半大的小子就能当成年人用了。
安学民勃然大怒,12岁还是个孩子,“我还没有死呢,说什么让叔叔婶子养活,爸妈,我不同意,我以后晚上去撬蚝,能多赚点钱。”
安家买不起渔船,安家兄弟就给有渔船的人家做事,早出晚归,风吹雨打,还很危险。
赚的钱不多,勉强能养活一家人。
家里的女人们也没有闲着,在码头干活,帮着分捡清洗海鲜,一刻不能停。
至于家务活和小菜地都由孩子们承担了,喂八只鸡,有时还要去赶海,捡点退潮后的海产品。
整个安家只有两个人不用干活,那就是大房的安小五,二房的安康乐。
陈香就觉得不公平,“爸妈,如果不答应我,那我就不去码头干活了,学军也别去出海了,一起挨饿吧。”
她不管不顾的闹腾,非要有一个说法。
家里的孩子们噤若寒蝉,个个紧张不安。
安家四兄弟站在父亲身后,脸色都不好看。
安老头被她吵的头疼,又看到泾渭分明的两房,忍不住叹息,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够了,这样吧,就让东海……”
东海是他的长孙,他也疼的,但家庭和睦更重要。
再说了,他不觉得读书有用,能认几个字就行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他想和稀泥,忽然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九九八十一。”
甜甜的小奶音在小小的室内响起,像狂躁的夏天吹过一道凉风。
安忆情睁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像蝴蝶的翅膀般轻盈,口齿俐伶,全然没有之前的迟钝。
安家人惊讶不已,齐刷刷的盯着她。
安学民错愕万分,不敢置信,“小五,你怎么会背九九乘法表?”
她才七岁,没有上过一天学呢,谁都没有教过她。
安忆情舒服的窝在他怀里,小短腿晃来晃去,“听了三天,傻子都会了。”
背了三天还背不利落的安康乐:……
安学民眼睛亮的出奇,柔声问道,“小五,告诉爸爸,你还会什么?”
安忆情咬着嘴唇想了想,“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好吧,这也是安康乐刚才背的,她一字不错的复述下来。
安康乐眼睛都瞪圆了,感觉很神奇,怎么办到的?
安学民兴奋不已,“你听一遍就能背了?”
安忆情木然的看向安康乐,“他读了十三遍。”
这是嫌弃他吗?安康乐深深的怀疑,就是没有证据。
安学民特别高兴的拿起书本,“那爸爸再读一首,你背给爸爸听呀。”
陈香心里一紧,有些不安,“大哥,你想什么美事呢?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安学民置若罔闻,随手翻到后面,“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小五,你试试。”
安忆情看着他殷切的目光,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口背了出来。
小孩子清脆的背诵声,字字清楚,一字都没错。
大家都听呆了,面面相视,这孩子居然过目不忘,这天赋太惊人了。
谁能告诉他们,一个几乎自闭的孩子,怎么会这么聪明?
安学军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色,陈香心思飞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哥,你一定是私底下教过她,花了很多时间吧。”
“你来。”安学民看透了她的心思,心中不悦,他女儿怎么就不能天生聪慧?她以前只是不爱说话!
陈香看着被塞进手里的书,有些茫然,“什么?”
安学民不耐烦的扬了扬下巴,“随便挑一首。”
这表情跟安忆情神同步,简直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父女。
陈香呆了呆,随即如打了鸡血般激动的拿起书本,打算挑一首最难的诗,好好的刁难一下小丫头。
但,忽然想到,她不识字!
这就尴尬了!
“春梅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