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仿佛现下这个场面还算是在他留情的范围内。
空气里只剩下双方粗重的喘息,宋谨不肯睁眼,似乎这样就能逃避掉一部分的现实。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只要宋星阑给个准确的答案,无论是什么,宋谨都愿意不计代价地去完成,他不想每次跟宋星阑见面都以荒诞的结尾收场,这一次是强吻,下一次又该会是别的什么可怕的剧情,以宋星阑这样的脾性,宋谨不敢想。
“想多了。”宋星阑嗤笑,“让我专门给你提要求,你还不够格。”
能被随便对待的人,确实不够格去要什么答案。
宋星阑像是懒得再待下去,松了手转头就走,沉重的门因为惯性在一张一合,门外的灯光明明和楼道里差不多,此刻却好像更亮出几分,随着门缝的拉长和缩短,在门后的阴暗中投下时宽时窄的光线,却没半分挨到宋谨的脚尖。
宋谨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许久,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钝痛一片,应该是肿了,嘴唇也是,血腥味经久不散,伤口一定很明显。
他记得自己没有带什么东西,也就没必要一定要回宴厅一趟,宋向平现在自顾不暇,自己如果不出现,大家说不定还好受一些。
宋谨转身往楼梯走去,双腿僵硬得有些酸痛,下楼时都觉得吃力。
那天晚上,宋谨只给宋向平微信留言说自己先走了,之后的事他一概不知,家里会闹成什么样他也避免再知晓,他只想离宋家远一点。
就像当时初到宋家那样,这种感觉时隔几年又再一次涌现,比从前更强烈。
第8章
暑假里有空的时候,宋谨会去一个大学同学开的甜品店里帮忙,这位同学据说是对自己的专业实在不感兴趣,觉得还不如搞创业,于是拿着家里的钱到处投资开店,只要是关于吃的,他都上赶着去考察。
店里做甜品的是本市另一所大学的播音系学生,叫唐闵,宋谨负责收银,偶尔忙不过来时,他还要帮忙打包和送甜品上桌。
虽然是在甜品店工作,但宋谨对甜品没有半点兴趣,他不爱吃甜的。
因为八岁的时候,生日那天,宋向平给他订了一个蛋糕。
那天宋谨被邻居的奶奶接回家,母亲还在上班,到家的时候,有个外卖员站在门口,说有一份宋谨的甜品外卖。
是一个精致的小王子蛋糕,宋谨记得自己当时很开心,问外卖员:“是我爸爸送给我的吗?”
外卖员笑着说:“不知道,你可以问问你爸爸呀。”
宋谨便没有再说话,他已经一年没见到宋向平了,连提也不敢提,因为母亲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
但是那天是宋谨的生日,能收到这个蛋糕,是他一天之中最惊喜的事。
或许是一年之中最惊喜的事。
他将蛋糕抱回家,还跟邻居奶奶说,晚上会送蛋糕去给她吃。
宋谨把蛋糕拆开,小心地插上蜡烛,他没有去动打火机,他觉得很危险,还是等妈妈回来再点蜡烛。
他盯着蛋糕上的小王子看了很久,眼睛里满载着亮闪闪的光,就像从前每一次过生日一样,好像自己什么都拥有。
母亲回到家的时候,宋谨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听到开门声,他猛地睁开眼,飞快地跑到门边,说:“妈妈,你回来了。”
母亲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态,但她还是在狭小的屋子里迅速地捕捉到了空气中的奶油香,与屋子里一切阴冷陈旧的味道清晰地区分开来,格格不入。
她问:“谁给你买的蛋糕?”
宋谨说:“是爸爸。”
后来的记忆就像狂风,卷没宋谨所有的喜悦和期待。
那个蛋糕被砸到了地上,蛋糕上的小王子变成了一地的泥泞,奶油的香味猛烈又浓密,宋谨站在角落里,听母亲哭骂着他没有出息。
“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你为了这么一个蛋糕,连脸都不要了是吗?!”
至今宋谨想起来,还是无法理解,在一个八岁小孩的心里,蛋糕和脸面到底能有什么关系。
但当时的他只是一声不吭,没有哭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后来母亲骂累了,坐在沙发上抱着头低声哭泣,然后宋谨拿过垃圾桶,将地上的蛋糕用手抓着扔了进去。
母亲通红着双眼,抬起头看他。
宋谨看着自己沾满奶油的手,伸到嘴边,舔了一下。
然后他抬头看着母亲,说:“妈妈,不好吃,蛋糕是苦的。”
母亲再一次哽咽出声,捂着眼睛遮挡住那些眼泪,说小谨对不起。
宋谨没有说话,他去洗了手,然后拿了抹布,把地擦干净。
他再也不要吃蛋糕了,儿时尝过一次苦味的奶油,往后再诱人的甜品也无法唤起他任何的欲望。
对于宋谨来说,蛋糕就像一种条件反射,他在最期待最愉悦的时候被迎头泼下冷水,直接导致他对那件让他快乐的东西有了抗拒与恐惧,再也不想去面对。
而宋谨再一次尝到这种滋味,是在宋星阑身上,那件生日礼物。
当宋星阑收下礼物的时候,当宋星阑将纸袋递给宋谨的时候,宋谨承认,他当时很开心很开心。
所以在看到那堆被剪烂的碎布和那张被放大打印出来的照片时,宋谨在恍惚间又回忆起了十多年前母亲给过他的教训。
蛋糕,礼物,这些原本寓意着美好的事物,被宋谨的亲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弟弟,用他们的方式残忍地划分到了与恐惧相等的范围里,以至于每当宋谨感觉到轻松时,总会下意识地怀疑某种打击也将随之而来。
恐惧症也好,应激障碍也好,自我保护机制也好,人总是本能地想要寻求好过一点的方法,哪怕它不那么科学,不那么聪明。
宋谨宁愿永远生活在一屋暗灯之下,什么好东西都见不到摸不着,也不要在金碧辉煌中眼睁睁地看着悲哀来临。
他人逐光,宋谨却只想趋暗。
因为他惹不起,但起码躲得起。
今天是周六,天气格外好,店长不在,甜品店里只有宋谨和唐闵,唐闵比宋谨小一岁,已经考过了助理糕点师资格证,梦想是在毕业前通过糕点师认证。
唐闵本身长得帅,又有一把经过筛选出来的播音系学生的好嗓音,平常说话的时候就无比清晰动听,不少客人都是冲着他来的,在店里边坐着吃东西边偷瞄他做甜品,连那位神出鬼没的店长都说应该把甜品店改名叫“活色生香”。
他揽着宋谨的肩,揶揄道:“小美人,你是活色,唐闵是生香,一个颜色好,一个特别香。”
宋谨通常只是看他一眼,对方就立刻收起嬉皮笑脸,严肃地去巡视工作了。
门被推开,迎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