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哀嚎,妖媚缠身。虎子脚下的细沙,被阵阵阴风吹起来一大片。阴气凝结,化作了一个囚笼模样,其上鲜血淋漓,刀砍斧剁的痕迹无数,一个刽子手一个判官,分立两旁,刽子手手持鬼头大刀,判官端着监斩令。而虎子,就在这囚笼之中!
虎子自己是被吓了一跳。金光神咒是正宗的玄门正法,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施展,可却从未见过这等异象。不过是念头一闪,心也安定了。无论如何,这是自己施展出来的法术,构成这些意象的阴气仍旧听凭自己差遣,那应当和金光神咒的效用差不多。现在保住性命才是正经,究竟这咒法在自己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以后可以慢慢研究。
虎子这边声势浩大,天方那里也不怠慢。只见他双掌微微前推,那阴气凝结成的珠子,径直朝着虎子滚了过来,快若离弦之箭。虎子只觉得眼前赤芒一闪,那阴气凝成的珠子,就已经轰在了囚笼之上。
阴风引动,烟尘四起。虎子不知道被大炮当面轰中是个什么滋味,可他觉得天方这一手可能较之洋炮不遑多让。不但一招轰没了那金光神咒组织出来的幻象,且余力不竭,正撞在了虎子的胸口。
阴风入体不怕,虎子本就是鬼胎,修行的又是鬼家门的心法,照常来说不怕这个。可是肉体的阴风似乎还受天方的操纵。那侵入他经脉中的磅礴阴气,转瞬间化成丝丝缕缕的钢刀,在她的身子里翻江倒海一样,五脏六腑都受了牵连。
“呕!”虎子强行压下了那侵入体内的阴气,可脏腑受创,也是吐了一口淤血出来。俩人交手一个照面儿,虎子就先吃了一个大亏。
金光神咒是修行法,也是驱鬼降妖护卫己身的强悍咒语,其威能因人而已,小修士施展是一番光景,大罗金仙用出来,那则是另一片风光。虎子自身本领不低,照理说不当如此。这一口血吐出来,虎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此地与外界隔绝,阴气浓郁以至于成雾,可灵气他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更不用说是阳气了。若说是有阳气供他使用,那也要消耗他本命真元。金光神咒如金器之刚强不屈,灼然赫奕也,是号金光,哪怕是用在防御上,仍旧是至刚至猛的法门,在这种没有阳气支撑的地方发挥出来的效用,恐怕十不存一。虎子终究还不是那些体内自有天地的大能,施展术法,终究还是要受到环境的限制。
更何况这金光神咒在他手上不知起了什么变化,也有可能是环境导致,出现这样的异象,不再是金钟罩身,反而是囚笼困锁。那这法咒的威力,大概是又是下降了几层。如此才是被对方一击之下攻破,还牵连到了自身。
说时迟那时快,虎子这一口血吐出来,身前烟尘未散。自烟尘中,猛然伸出一个一人多高的鬼手来。这鬼手长有六指,只有骨架,骨骼上铭刻各种奇怪的花纹。虎子一眼就看了出来,这鬼手是法术所化。
不知对方深浅,虎子不敢硬接,足下交错,身子横飞而出,在沙地上滚了几圈,让这鬼手贴着他的衣带拍在了地上。
想通了自己法术失效的关节,虎子也有了底气。鬼家门的法术,向来与道门其他门派的法术不一样。若说是要比拼驱鬼降妖除伏怪,鬼家门未必比得过别家,可这借用阴气的法术,那是江湖中无数名门正派都觊觎的。虎子眉毛一挑:“嘿嘿,此地阴气如此浓郁,便是让你瞧瞧小爷我操持阴气的手段。”
烟尘散尽,飞沙落地,天方再一次显露出身形。先前袭杀虎子的那只鬼手并没有消散,而是亦虚亦实,在天方的左臂上延伸出来,立在当空。
这天方也是狂傲,虎子放下了狠话,他却是不慌不忙:“小子,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洒家在此地闷得百无聊赖,正好与你玩耍玩耍,散散脾气,再把你骨头一节一节碾成渣滓才是好玩。”
“哈,好狂妄!”虎子受此轻视,被气笑了。他也不与天方多说废话,手腕一翻,苗刀立在了身前,双手结法印,口诵咒语:“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旛。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这不是敕令咒,所以没有什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类的话掺和在咒语里。这道咒语名曰“破地狱咒”,在道门里,各门各派弟子都有传习。功用十分广泛,从超度亡魂到安抚附身的邪灵都有效用,配合着各种各样的心法,各门各派施展出来,效果也都不一样。
这道咒语在鬼家门,有两个用途。一则是像寻常道门一样,用作安抚亡灵;二则就如现在虎子所施展一般。
在天方的眼中,那插在地上的苗刀恍惚摇晃了两下,忽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杆三丈多高的香云幡,令穗飞舞,无风自动。幡面上绘有一张符咒,雷令符头,化字符胆,叉符脚,完完整整。
天方仰头看着符咒片刻,心觉不好,自己怎么平白被这一张符咒吸引了心神,低头再看,已经没了对手的踪影。他环顾四周,入目的景象发生了一番变化。
香云幡光华笼罩之处,遍地生莲。莲花成梯悬空盛放,步步登高,直入云端。云端立着一个法天象地的真人像,自面相上看,与虎子有八成相似。不过天方自打见到虎子以来,虎子就是那副青面獠牙的模样,与寻常相貌相去甚远,天方也认不出来。这真人像两手各持一件法器,一曰八角玲珑宝塔,共有十三层,金光内蕴,另一曰五帝拂尘,上有五脏精光。
天方与这真人像目光一对,真人像开口,法音声震寰宇:“孽障,你可知罪伏法?”
天方咧着嘴笑了一声:“呵!我当是怎样高超的手段?原来不过是幻术而已,看我破去你的障眼法。”
“吼!”天方大喝一声,身形拔高三尺,双膀一挣,又一只鬼手凝结,这回依附在了右臂上。他一双手抖了两下,筋络血肉开始在这双六指骨爪上生长,到最后包上一层皮来,竟是化成了一双与他手掌一般无二的肉掌来。
这一双一人多高的肉掌挥舞起来,夹带着阵阵阴风,拍出道道赤芒,直袭向了那香云幡。这幻阵的阵眼,未免太过明显。
“哼!冥顽不灵!”真人冷声一叱,拂尘一甩,就是轻松将那些赤芒尽数挡下。天方眉头微皱,道:“不仅仅是幻象吗?”
真人不会理会他的所思所想,手一抬,其上八角十三层玲珑宝塔见风就长,须臾之间已经变化到三丈高矮。真人像在塔尖儿上轻轻一推,这宝塔就裹挟着雷鸣,对着天方当头罩下。
危机当头,天方心中思量:适才自己施展法术,被那真人像摇动拂尘挡了下来,看来这幻阵不仅仅是幻阵,这真人像也具有一定威能,那么这声势浩大的宝塔一定也不简单。他收起了轻视之心,那一双一人高的肉掌高举过头,十二根手指交叉,掌心向上拦在了那宝塔之下。只见得掌心内阴气磅礴赤芒闪烁,分明是他又施展了什么法术。
宝塔可不管天方用什么方法应对,直挺挺落下,其内雷光闪烁,气势无两!可就在这宝塔和天方幻化出来的这一双肉掌接触的时候,天方知道自己中计了——根本没有任何实感,不过真的是个携带威压的幻相而已。
而与此同时,在他身侧,一道锋锐袭来,天方浑身汗毛炸起,奋力躲避却已然来不及,被那燃着熊熊阴火的苗刀在他的肋下,削下去了巴掌大的一块皮肉!
“好贼儿!”吃痛之下,天方双目猛然转向了赤红,大骂一声,向着虎子来袭的方向伸手抓去。可虎子本就占着偷袭的便利,又有幻阵保护,等到天方的六指鬼手挥来的时候,他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天方不过是抓到了两朵化形而成的登天莲花,被他盛怒之下随手捻得还原成了阴气。
不过这对与虎子来说倒不打紧,天方这边刚毁去两朵,就又有两朵莲花在地上盛开,继而浮到空中,补全了位置。
悬在半空的宝塔内,又是一道金光闪过,一道雷霆奔着天方的面门劈去。天方只道是幻像,却是被那道阴雷劈了个结实,一时间翻倒在地,浑身毛发张扬,好不狼狈。
得亏他是鬼胎之躯,此地又没有办法施展真正的雷法,所以天方不过是看起来狼狈,实际上受伤不重,甚至比虎子阴风入体要轻上太多。可就是天方受了这一记雷击击反应迟缓的当口,又一道阴火斩来,在他的背上留下了一道拇指宽的伤。
虎子在暗处不觉偷笑,这种放冷箭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当初中秋仙会之后,他被张大仙儿困在堂单洞府之中,就有一众仙家借由迷阵对他百般戏耍,燥得虎子抓心挠肝,恨不得当场把张大仙拎出来碎尸万段。可轮到了虎子用这般手段暗算别人的时候,他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乐趣,那种把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天方气恼至极。两人打斗刚一开始的时候,他就被虎子一道没有任何威力的咒语,吓得退了,现而今又被虎子诓骗戏弄,利用这虚实不定的幻阵一刀一刀攻来。这让他觉得自己颜面无存!
“小子,我本想与你好好玩玩,”天方咬着牙说,“可你既然要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那便是休怪洒家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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