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寒庭出现的时候没有料到卫韫在洗澡。
他负手站在客厅的窗前,表情变幻了一瞬。
他的习惯叫他做不出偷窥的事情,只能站在看不见的地方。可是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是闯入了他耳中。
就像是耳边一直有滴水落在地上一样,叫他总是忍不住去探听。
靳寒庭皱眉竭力克制着这种想法。
他神色略微有些古怪,黑袍之下手臂僵.硬.。
渐渐地,从那被热气熏疼的浴室之中渗透出来了一阵香气,清清淡淡的,但是很好闻。
是卫韫惯用的那种。
靳寒庭不清楚自己为何连这个都知道。他深刻俊美的面容紧绷着,看不出神色,过了许久才睁开眼来。
那些来自卫韫身上的香气已经影响了他的思绪,叫他即使是闭上眼也无济于事。
思索了下,靳寒庭垂眸触碰了一下心脏的位置,那里分明空荡荡的,但是为何竟然有种莫名……紧绷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产生。在前几天他在吸收死亡雕像时被诅咒缠身,卫韫却用南疆咒术从中瓦解了诅咒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心悸。
每一次来找卫韫,他总会有不同的感觉。
这次的心悸甚至比那次更深了些。
这么久以来靳寒庭对对方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连他自己也发现了。
从前他对卫韫有敌意时也曾经来过他房间,但那时心中只是冷漠,现在却脑海杂乱。
心里的想法一个个闪过,靳寒庭收了手,强忍着没有回头。
卫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在洗完澡后关掉了淋浴器。
浴室被热气熏腾,青年凌乱的黑发上还在滴着水。他随手拿起一个白色浴巾来擦了擦,刚准备穿上睡衣,却发现自己洗澡的时候忘了将新睡衣拿进来。
至于旧的……卫韫有些洁.癖.,瞥了眼旧的睡衣,没有理会。
在擦拭好后随意穿上浴袍。
整个房间里就他一个人,正当他披好浴袍,将沐浴液放回去时,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是他放在外面的手机。
这么晚了……会是谁打电话?
卫韫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不过也没有多想,推开门之后,就去床头处拿起了床头柜子上的手机。
电话屏幕里显示着“邻居”两个字。
迟澜?
前段时间在不知道这人身份的时候他们交换了电话,不过迟澜一直没有打给他,他也差点忘了。
他这几天从圣罗美术厅出来之后一直在忙,倒是忘了迟澜。
卫韫抿了抿唇,其实很想直接挂断。但是想到这人隐瞒身份故意接近他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目的,犹豫了一下,又接了起来。
迟澜下午的时候跟丢了卫韫。
在得知卫韫和谢宙一起离开之后,就收了脸上笑意。
他很少有这种心情烦躁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计划的范围。
迟澜在从外面回来之后,看了眼卫韫的楼层。目光闪了闪,原本直接回去的脚步微转,还是打了这个电话。
不过他没想到这时候手机会被接起来。
联通卫韫之后,迟澜脸上表情变化了一瞬,他站在酒店走廊外垂下眼,桀骜的表情微微收敛:“卫哥,你在啊。”
“我刚打了半天电话,还以为你不在呢。”
卫韫扬眉一边擦拭着头发,听见迟澜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话后指尖顿了顿。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只犹豫了一瞬,卫韫在这时候没有戳破脸皮,只是冷淡的应了声。
迟澜眯了眯眼,察觉到卫韫的语气有些不对。但他向来这样冷淡,他也分辨不出这种冷淡是不是正常的。
迟澜压着帽檐,心中轻“嘶”了声,嘴上却道:“卫哥,你晚上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你吃没吃饭,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些吃的。”
这样的问候听起来再正常不过。
迟澜不知道什么目的,以前也经常这样对卫韫热情。
安静的房间里,对面年轻恣意的声音通话手机传出来,靳寒庭却皱起了眉。
这个人又是谁?
叫卫韫这么亲密?
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心情下沉时,便也没有在掩饰自己。房间里夜色比外面更浓郁了一瞬。在外面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属于靳寒庭的气息蔓延。
卫韫抬眼刚准备说自己吃过了。
一抬头,自己拿着手机的手却被人从后面握住。
这样的姿势就像是有人从后面弯腰握着他的手一样。
卫韫一瞬间身体僵直,眼皮一跳。
“靳……”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那人却打断了他的话。
卫韫能够察觉到靳寒庭似乎处于一个不好的状态里,很危险……
他被身后冰冷的气息拂过后颈,修长雪白的脖颈扬起,几乎立刻就要挣脱。
然而那只手却握着他的手,叫他不能动作。
“电话里的人是谁?”
靳寒庭看向手机里正在显示通话的页面,语气莫名。
继昨天在走廊之后卫韫仿佛又回到了那种初见靳寒庭被阴气锁定的状态,皱了皱眉。
“迟澜。”
这个名字一出空气中似乎更冷了些。
卫韫被人握着手无法对手机做出操作,他不知道靳寒庭到底想干什么,这邪祟这几天做的事就连原著也解释不清。
他紧抿着唇,发现靳寒庭总能用他最厌恶的姿势禁锢他。
靳寒庭在听到迟澜这个名字时立刻就与电话里的声音对上了。
迟澜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自己询问卫韫是否需要自己过来送饭的时候沉默了下来。
“卫哥?”
他语气中的轻松笑意一僵,不动声色的想自己是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然而迟澜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唯一不该说的话就是询问卫韫晚上去了哪儿。
是和谢宙有关?
他心情一下子糟糕到谷底。
迟澜收紧手。
这时候卫韫听着对方的声音非但没有感到被解救。反而察觉靳寒庭生气了。
他在生气什么?
他认识迟澜?
他近乎于冷静的试探询问:“你知道迟澜喜欢谢宙的事?”
卫韫只知道靳寒庭喜欢谢宙,并且本能的厌恶接近谢宙的人。联系到他刚才听到迟澜声音时的变化,卫韫只能这么猜测。
他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
却发现身后的冰冷气息稍滞,好像是有些奇怪。
靳寒庭原本以为卫韫会说他和这个迟澜的关系,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自己知道迟澜喜欢谢宙?
他稍微怔了一下便明白过来。
卫韫以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因为谢宙。
他这才想起……在一开始卫韫似乎一直误以为自己喜欢谢宙。
靳寒庭表情古怪了一瞬。虽然不知道卫韫之前是哪里来的猜测,不过从他刚才的话中也得到了一点信息。
卫韫认为手机里的这个人喜欢的是谢宙,以为他们是同样的目的。
靳寒庭少有的思维开阔,想通了一些细节。
不过……他瞥了眼手机。
从那个人和卫韫说话时的语气和晚上给卫韫送饭的举动来看。无论出于什么心思,恐怕真正想要接近的都是卫韫本人。
他心中清楚,但是这些话靳寒庭是不会说出来的。
既然卫韫误会这个人是为了谢宙,那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
随手挂断了通话中的手机,靳寒庭没有回答卫韫刚才的问题,他对于自己心中还有疑惑。
卫韫见身后没有人说话,但是冰冷气息却稍微褪去了些,不由眉梢松了些。他看了眼靳寒庭还禁锢着自己的手,抿唇道:“我不会参与到你们中间。”
“我只想画画。”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靳寒庭松了手。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离迟澜远些。”他沉声开口。
那个人类身上有一股他很不喜欢的气息,即使是隔着手机他也能够察觉的到。
他垂眸看着卫韫,看到对方被自己一握就红了的手腕皱了皱眉。
“你太脆弱了。”
脆弱?
从来还没有人这么形容过自己。卫韫本来表情冷静,此时却淡了下来。
靳寒庭在黑暗中观察着面前青年的小表情。看到他清冷眉眼下的不悦时,忽然道:“难道不是吗?”
他目光看向卫韫手腕。
因为刚才的被钳制的动作,卫韫白色浴袍向上滑了一截,露出了一小截手腕。
那里一天前留下的淤痕还在。
不过靳寒庭今天只是钳制住了他的掌心,并没有用力。
饶是如此,那双漂亮的手也指节泛起了薄红。
靳寒庭眼眸深了一瞬,强制自己从卫韫手上挪开目光。在卫韫转过身时开口道:“你拿走的那块死亡雕像碎片,可以用来练习南疆咒术,会事半功倍。”
这就是靳寒庭今天来提醒他的原因?
卫韫皱了皱眉,看向那人。
但是自从在洞神祭坛中曾经见过靳寒庭一次之外,那个强大的邪祟却从未现过真身。卫韫只能隔着一层黑雾看到他。
看不清对方冷酷面容下的表情。
靳寒庭努力让自己神色恢复正常。开口道:“记住我的话离迟澜远些。”
“还有……谢宙。”
有问题可以询问他。
靳寒庭心底冒出这个念头又及时止住,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卫韫一眼离开。
卫韫额头又是一跳,不明白这个邪祟发什么神经。
上一次莫名奇妙遮住他的眼睛询问那个叶莲娜是谁,这一次又是迟澜。而且两次都叫自己远离其他人。
如果不是确定靳寒庭性格只是暴戾冷酷了些,卫韫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毛病。除了谢宙之外,他和什么人接近和靳寒庭有什么关系。
这人喜欢谢宙,应该去关心谢宙周围的人,而不是一直盯着他。
面前的手机已经被挂断,卫韫皱了皱眉,这时候也没有回拨过去的想法了。在关了手机之后,犹豫了一下。
在房间里画了张符。
他现在的能力也画不了什么能与靳寒庭对抗的符咒。只能寄希望于这个符咒有人进来可以提醒。
……
卫韫那边挂断了手机,迟澜却皱了皱眉,盯着手机看了会儿。在卫韫挂断前,他隐约听见那边好像十分嘈杂。
而且……有陌生男人的声音。
耳边杂音汇聚,迟澜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是听错了,毕竟卫韫现在就在酒店内。
他握着手机很久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在酒店服务人员过来时,才收敛了面上神色。
……
昨晚的事情只有卫韫和迟澜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
谢宙打量了眼卫韫,见他除了前几天手腕上留下的淤痕之外,并没有其他新的痕迹,眉梢微微松了些,不过表情却还是不好看。
卫韫不知道谢宙心思,刚要说什么,这时候同住一个酒店的迟澜却来了,他只好咽下口中的话。
“卫哥,谢哥。”
迟澜打了个招呼。
好像忽略了卫韫昨晚挂断电话的异常。叫卫韫有些好奇他要做什么。
迟澜看了眼谢宙,只是提了句:“卫哥昨天晚上睡的很早?”
卫韫点了点头。
“昨晚有些困了。”
谢宙没有错过迟澜看向他的那一眼,联系到迟澜刚才的话,他脸色淡了些:“你昨天找卫韫了?”
迟澜摇了摇头:“只是和卫哥打了会儿电话而已。”
“不过卫哥好像晚上困的早所以先挂了。”他这句话若有所指。
卫韫也看出了迟澜的意思。
不过他怎么样和对方也没有关系,他只静静地看着迟澜在面前表演,心情毫无波动,看了眼时间道:“今天美术协会有事,我先走了。”
“你们两聊。”
见卫韫不接话茬,迟澜也无法确定昨晚听见的男声究竟是真的还是幻听。
这时候只是摇头道:“卫哥去吧。”
“我正好有事要和谢哥说。”
卫韫对这点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心中有种果然迟澜喜欢谢宙的感觉,对方接近他八成也和谢宙有关。
他看了谢宙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在卫韫离开之后谢宙看向迟澜。对于这个认识时间不短的“弟弟”,谢宙当然知道对方不止是表面上的性格。
这时候只是淡淡抬眼。
“你要说什么?”
迟澜压了压帽子,俊朗的面容上带了些笑意:“谢哥,我只是想说,你们昨天走的早没有看到。这次的拍卖会卫韫的画马库斯没有拍到而已。”
马库斯作为成名已久的画家,积蓄自然不会低。这次又是目标明确要拍卫韫的画,提前做好了准备,结果居然失手了?
谢宙昨天没有关注拍卖会的事情。
听到这件事脚步也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迟澜,便见对方道:“拍到的人你也认识。”
“好像是卫哥的青梅竹马呢。”
青梅竹马四个字出来,谢宙就猜到了人是谁。
——郁月琛。
他眉头皱了起来。
是他?
迟澜不止是在试探卫韫,也是在试探谢宙。见对方因为卫韫的画被郁月琛拍走而神色改变。
心中顿了顿。
明白卫韫确实在谢宙心中有些不一样。
谢宙太关注卫韫了。
他的人,他的画也都关注。这对于原本的迟澜来说本来不应该是个好消息的,毕竟他之前朦胧的很关注谢宙。
但是现在……迟澜依旧心底并不愉快。
只是这次却是因为卫韫。
想起昨晚自己幻听到的声音还有谢宙对卫韫态度的改变,他心底冷哼了声,这个人太会沾花惹草了。
什么人都招惹。
迟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他眼中冷下,面上却一片随意的模样,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谢宙。
只是心底还回想着卫韫一贯对他不冷不热的模样。
谢宙从郁月琛拍下卫韫的画中回过神来,也许是看出来了他的急躁,深深看了迟澜一眼,没有说话。
……
距离总决赛还有两天。
卫韫这几天除了在酒店练习之外,还要去美术协会那儿,针对这次的比赛仔细再做了解。
马库斯几乎算是卫韫穿越以来遇见的最厉害的对手,他半点都不能放松。在圣罗美术厅的事情解决之后,卫韫将其他事情暂且压在了后面。
只专心准备比赛。
敬文青也知道马库斯的厉害,早就准备好了资料。
这次的学习交流很关键,本来只是观众的周行也没有过。
卫韫听着敬院长分析马库斯的画,一边做着笔记。最后在里面又加上了自己的理解。
“不用紧张。”
敬文青见他严肃,不由道:“马库斯毕竟比你年长阅历更多,他的画虽然确实厉害。”
“但是我相信等你到他这个年纪也一样可以。”
敬文青在这点上对卫韫很有信心。
不过在总决赛上……
他却叹了口气。
没有见过马库斯画的人不会想到那个古板严肃的男人是多可怕的一个对手。敬文青也不确定卫韫能不能赢。
在马库斯之外,其他一起进总决赛的两个画家甚至都无需太过关注。
卫韫听出敬文青话中安慰的意思,知道自己也是神经太紧绷了,见状眉梢放松了些:“我知道。”
“不过……”他顿了顿,又抬起头。
“我还是想赢。”
他参加比赛,就是为了赢,也是为了能和马库斯同台竞技,在这样的基础上他不想输。
卫韫抿了抿唇。
周行瞥过头来看了眼眼前好看的过分的青年。竟然发现自己信念还没有第一次参赛的卫韫坚定。
名誉加身,马库斯就像是他们前面的大山一样。周行本能的其实在心理上就被压制了。
但是卫韫却没有,他观察欣赏马库斯,但是却也有自己独特的绘画风格。并且……并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输。
敬文青见他心态平稳,心中不由放松下来。
看着卫韫的练习想:难道这一次,他们真的能够出一个总决赛冠军?
卫韫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这几天依旧每天出来边研究对手边练习。
时间过的很快,一连几天,很快就到了比赛前一天晚上。
卫韫在房间里练习,他刚画了一个轮廓,没有注意到手机震动了一下。
微博上其实在比赛之前就在猜这次的冠军会是谁了,不少觉得依旧会是马库斯。毕竟马库斯实力远远不是其他画家可以比的,用很多专家的话来说,马库斯的画已经可以算是一道分水岭了。
他灵气技巧样样不缺,这样的画家要想战胜很难。
更何况马库斯上一届成为冠军的时候就很强了,现在事隔几年根据流出来的画作来看只能更强。
而这次挑战的三个画家里,网友们只勉强看好卫韫。
但也只是看好而已。
年龄摆在那里,大部分都觉得卫韫不可能赢。
“不过能进总决赛就已经很牛.逼.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再进过总决赛了。”
随着总决赛时间迫近,越来越多的人在网上打卡。
卫韫没有看手机,越到紧急时刻,心反倒越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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