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群岛。
评议会的两艘潜艇开始行动，这说明对方的秘密行动即将正式开始，螳螂的爪刀伸向了鸣蝉，那黄雀也该动一动了。
康德以相位之门率先抵达破碎群岛坐镇，并开始部署准备。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评议会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星空议庭显然所图甚大，一旦被截胡，肯定会暴怒无比。
而且，从海底的古文明遗迹里往外刨东西……听着有点不稳当。
康德无疑是个悲观主义者，习惯性地做好最坏的打算。
于是他命令荷鲁斯于白雾世界里召集战团、预载重火力平台，又让玛蕾姬丝和董天命带着六头巨龙乘坐高速客机赶来破碎群岛，再加上可以跟他一起穿梭于白雾世界的阿猩，这队伍配置就妥当了。
论高端战力，有六只巨龙打下手，有阿猩、帝师和鹦鹉三大强者压阵。
论常规战力，有荷鲁斯和阿福率领的战团猛男们时刻准备射爆，更有军级的火力增援和海空力量，放在地球，那也能灭个小国了。
论超级武器，也有他康大爷的质量投射，这是终极的掀桌力量。
应该是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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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吧。
等客机落地，鹦鹉和帝师赶到中央主岛的作战指挥室，康德仍然趴在桌子上捏着眉心，喃喃自语：“要是评议会不讲武德、以多欺少，竟然纠集了全国的顶级强者突然出现，想要拿捏我们，那我方顶尖强者的数量落了下风，竟不能胜，除了用禁咒要挟之外，还能怎么办来着……”
此间有外人，鹦鹉依然戴着黄金面具，只是看了阿福一眼。
意思是“你爹又在抽什么风”。
阿福正在一旁正襟危坐，双手放在大腿上，非常乖巧，她见状会意，无奈地耸耸肩，眉眼间流转的一段天然娇俏，让帝师都多看了两眼。
这老董是帝师，又不是国子监门卫，当然不是色批，他堂堂宰辅，少时就名满天下，在人生的前三十年中，就将该享受的统统都享受了。
而今董天命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驱逐奸邪、匡扶皇室正统，多看阿福几眼，好奇甚至多于欣赏，毕竟这位自称是骑士阿斯托尔福号心智化身的阿福姑娘，是康德主公亲自点化成就的炼金造物，竟长得如此娇俏可人，实在不晓得主公点化她之际、对她做了什么。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既为炼金生命，就算不是不死不灭，恐怕也寿数绵长，她又是主公之女，将来殿下百年之后，她又何以自处？
阿福似乎察觉到了董天命的注视，向着老者礼貌一笑，旋即对鹦鹉解释道：“父亲之前列了一长串极端情况，正在逐一制定应对计划哩——上一个情况是‘如果评议会释放出了一群被镇压的战争狂魔、开着伊蓝-泰尔的末日高达出来淦我们怎么办’……大概就是这样的论题。”
鹦鹉撇嘴道：“你这ptsd够重的啊。”
康德这才发现两大打手到来，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来，向着帝师点点头：“董先森随便坐，你来的正是时候。”
此时震旦语中，“先生”这个词依然是某种意义上的敬称，被康德称之为先生，董天命还是高兴的，只是殿下乡音颇重，念到某个词儿时语调还会很奇怪，将先生念作先森，在赞同自己观点和建议时，经常会说“资瓷”而非“支持”，这就显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对方在故意为之。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比起殿下过于随性的言行，根本不算什么。
董天命年少知礼守节，被誉为当世楷模，又立德立功，堪称绝代人杰，以帝师之尊，与一代雄主君臣相得、两不猜忌，天底下的好事，他全占了，那时的他，是东方最闪耀的星辰。
可神通难敌天数，灾祸四起，席卷王朝，最强大的国度，最煊赫的武功，稻米流脂粟米白的丰足，都在突如其来的灾变中蒙上灰色，君主殚精竭虑，满朝忠良用命，壮士以死报国，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可依然是败了，社稷倾颓，天下流血，明君郁郁而终。
当曾经雄才大略、怀千古之志的陛下形容枯槁地躺在龙床上，握着董天命的手，眼里淌泪，气若游丝地问他，问他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天命，问他自己这个皇帝是不是真的触怒了上天，这才招致灾祸降临，乃至国民君臣万众一心尚不能解……那个时候，董天命曾经所相信的一切全都崩塌了。
他烧了所有的经典文书，发誓此生不再谈经论道，将道德礼仪抛到脑后，自我放逐，渡海而至西土，隐忍谋划二十年，最终意外得遇康德。
在目睹通天彻地的蘑菇云自海面升起，在目睹闪耀星空的核子光矛在天幕留下闪耀极光之后，他就知道康德是他所要等待的那个人，所有的谋划布局都要全盘推翻重来，他有了更加激进而快速的计划。
辅佐康德，统一大陆，励精图治，增长国力，统合乾坤，而后尽起极西之兵还归故土，击退外敌，匡扶社稷。
考虑到康德殿下的禁咒之威、炼金术之奇，再加上他神秘的出身，以及与凤凰王绝妙的私人关系，董天命觉得他可以乐观地期待一下——最早五十年之内，应能成此大业、光复神州、再造社稷。
这样的话，死前能够看到故土社稷清朗、魑魅魍魉一清，九泉之下，见了先皇和诸位袍泽同窗，他也能坦然见礼、诉说别离之情了。
想要辅佐殿下成此伟业，当然需要更多更多的抛瓦。
董天命渡海而来，潜伏二十载，当然不是在摸鱼，他教授徒弟，培植势力，积蓄实力，谋划策动，自然握有大量的抛瓦，但还不够。
这些年来，他谋划的第一等大事，就是设法轰开被精灵隔绝的伟大航路，而近年来大陆所发生的诸多摩擦冲突，也有董天命在背后煽风点火，他最终的目标就是促成帝国、评议会和精灵的三方大战，使精灵霸权遭到削弱、无力管控海运，而后使两陆重新通航。
然后就能将震旦的读书种子和武家儿郎们接到西土，也能将西土的诸多财货物资巧器运回震旦，后者可以支援大战，前者留在大陆，可以积蓄财富，可以为诸国领主贵族服务，慢慢形成一股政治力量，进可以为日后的匡扶社稷出力，退可以为神州留下血脉。
但计划总不如变化快。
老董筹谋二十年，要想办法撼动世界霸主的制海权，而短短数月之间，他便愕然发现，精灵海禁已有松动的迹象。
——而其中的原因，并非是他妙计显灵，而是一个年轻人又杀精灵又泡女皇，把尖耳朵搞得唯唯诺诺，简直嚣张得不要不要。
自己二十年辛苦不如康德泡妞，董天命不怒反喜，左看右看康德，从蒂娜公主到凤凰王到龙娘莉莉，他发现了霸权密码，为了社稷大业，这并不寒碜，只可惜，评议会与帝国两大强权的统治者，都不是女性。
这一刻，老董成为了最极端的女权主义者——凭什么只能是男人来做皇帝和大议长，女人为什么不行？气抖冷，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
而偶然间听说破碎群岛之战时，帝国皇帝向康德抛出了橄榄枝，说只要娶个公主，便许裂土封王，便是继承皇位，也不是没有机会——董天命还来不及惊喜，就听说康德殿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捶胸顿足，深以为憾，想要去来个力谏，结果被洪三拦住。
洪三说，若细论殿下平生之志，那“执帝国暴君父子于被告席，交由亿万人民公审裁决，使父于路灯高高挂，子于菜市口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必能位列前三，恩师去劝他做赘婿，殿下必然要歪嘴讥讽，何必自取其辱。
董天命还不死心，洪三就正告他说，凡事都好商量，此事必然无可转圜，因为康德一定要杀帝国大皇子亚历克斯。
而且不会接受任何私下的交易，即帝国方面让大皇子“暴毙”。
他说的杀，至少是挥师大兵压境，打得帝国丧权辱国、签订城下之盟，由皇帝在停战甚至投降协议上签字，将处置大皇子作为战败条件写在条约之上，交给康德千刀万剐，也就是说，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场复仇。
洪三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董天命哑然片刻，悻悻然相信了。
他依然觉得可惜，毕竟这机会实在太好，他也仔细研究过皇帝送来的正式文书提议，态度极为诚恳，没有任何陷阱，惠而不费，可谓双赢。
但他还是从弟子的口气中听出了康德的执着，看起来，哪怕他极力劝谏，恐怕也无法改变主公的心意吧。
他当时只是叹息了一声：“这可不是君主的作为啊……”
“那什么才是君主的作为呢？”那时的洪三面露笑容，对着他这个师父说道，“殿下听了，必然会说——谁规定君主就应该像前人那样呢？我还说我这才是君主的作为呢！”
董天命用了几息时间才想明白了洪三的意思。
他望着年轻的弟子，年轻的就像康德殿下一样。
洪三脸上的发自真心的笑容，意味着他对自己所效忠之君主的全面了解，那是每一位臣子所追求的至高的奖赏——君臣相得，心照不宣。
不管怎么样，帝国赘婿的路子算是走不通了。
精灵那边也千万不要放松了。
自从幕府四部成立，作为富裕部主官，董天命一边理清市政、规划路线，准备大展手脚，一边写信召唤旧部、弟子和家臣，让他们来效忠新君。
他打算将这些年积累的抛瓦，包括部曲私兵、弟子旧部、产业财务和人脉网络，逐步献给主公——一部分归于幕府，一部分交给西歌德公司整合，而最后一部分，则转入洪三名下、由他掌管。
而董天命自身则要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下。
这是为了防止自身权势过大，引起康德猜忌，哪怕康德真如洪三所说的那般“性情宽厚、自信大度”，但主公麾下的异族大臣和山头也未必坦然，主公既为震旦人，又将洪三视为肱骨大臣，如果自己这个名声在外的帝师再太过高调显眼，必然会造成幕府失衡，使外族臣子们心中不安，反而不美。
反正老董既无私心，也对洪三的品行完全放心，他既然已经决定将宝全都押在康德身上，就会全力以赴，不留余地。
只是在制定移交计划时终究有些不爽，譬如前日他在提笔写信时一时气闷，抬腿踹了洪三屁股一脚，洪三一脸懵逼，只得老实请罪。
董天命恨恨地瞪了他几眼，终究没有把心里的那句话说出口。
——恨汝不为女子也！
自己的抛瓦给了康德，康德又不愿意接皇帝的抛瓦，那董天命接下来的任务，当然是给康德寻找更多的抛瓦，这次的伊蓝-泰尔遗迹就是个好机会，以帝师的智计嗅觉，也察觉评议会忍辱负重、所图必然不小。
康德之前声称，如果评议会想要解救的真的是伊蓝-泰尔遗民，而那些遗民也决定跟评议会走，他原则上是不阻拦的。
但是会给对方讲讲道理，告诉他们，没有禁咒消灭海兽，评议会就无法救他们出来，所以这功……劳是三七分的，他占七分，纪元遗民须得报答。
董天命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嗤之以鼻，他是没兴趣跟评议会讲理的，抛瓦还是握在自己人的手中更好，不管评议会在海里挖到了什么，无论是纪元遗民还是文明遗产，那都必须得姓康。
他在飞机上就一直在考虑这事儿，并且试探着跟同机的金属脸通了通气——他跟鹦鹉好歹有同看核子光矛之谊，不算陌生人，也知道那金属面具之下，是个容姿倾城、实力强大的精灵，但却猜不到对方的身份。
只知道康德极信重对方，也能看出这性情古怪的精灵极度依赖康德。
但也仅此而已了。
哪怕是以帝师的毒辣眼光和卓绝智识，也猜不到祖孙盖饭这种惊世骇俗的可能性——这震旦宫廷禁事虽然也乱，但也没到这地步。
总之，那精灵对他的打算不置可否，看言下之意是默认的——无论如何要争上一争，不能让奥法评议会捞到太大的好处。
毕竟康德从未当政过，思维方式与董天命和玛蕾姬丝这种帝王将相极为不同——眼下形式，与奥法评议会数度交恶，未来发展路线，也跟法师之国存在利益冲突的可能性，既然摩擦甚至战争不可避免，那怎能资敌，若是放任奥法评议会拿到了伊蓝-泰尔的好处，将来战场相见，就要反受其害。
所以，要争，要力争。
如果争不过，那……
——虽芝兰当道，吾亦除之。
董天命虽然对伊蓝-泰尔了解不多，但这两天查看了源胶、浮石和辉晶的惊人特性，让他这个东方的机关术大师也甚震惊，这三种天材地宝用于炼器，似乎也能衍生出诸多妙用，让他也蠢蠢欲动，那凭此缔造巅峰文明的伊蓝-泰尔，其遗民若是落在奥法评议会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能争则争，不能争则扣，不能扣则杀。
他打定主意，就要劝说康德同意，一时找不到话头，就没话找话，坐下之后，颇为殷切地问道：“殿下，形势如何？”
康德不知道这家伙打着坏主意，回答道：“敌人潜艇正在慢慢抵达目标位置——阿福，把雷达打到大屏幕上。”
液晶屏幕上闪出了经过阿福处理的声呐图像，复杂的海底地形中，齐整的地下城市轮廓，两个红点正在慢慢靠近。
“敌人的潜艇行动太慢，毕竟水下，而且地形复杂……挺磨人的。”
董天命闻言，眼中光芒一闪。
行动太慢，潜艇……敌人的。
也就是说……
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这惊人的声呐海图：“虽然能够确认敌人的方位变化，但终究不知道他们在水下有什么动作……”
康德挠了挠头：“对，所以有点不放心，如果他们真的释放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从海底到水面，也得一段时间，我们如果对此一无所知，等待敌人窜出水来才明白情况，事发突然，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鹦鹉说道：“可以下去看看啊。”
康德歪歪头：“啊？”
玛蕾姬丝指了指海底绘图：“坐潜水器下去，用凤凰眼看看。”
这几天忙着与奥法评议会谈判，康德倒是很闲，他让铁儿子摸清了蛟龙号的用法，跟鹦鹉寻了几个古战场，倒了几次斗，收获不错。
等此间事了，拿回去糊弄洋鬼子。
只是伊蓝-泰尔这次没派上用场，毕竟后面猜到了对方的实际用意，也就不用在水下监视了——等着截胡就行了。
“去看看吧。”鹦鹉说道，“让阿猩陪你去，万一有危险可以空间传送回来——怎么，你不会是怕了吧。”
“无聊的激将法。”康德说道，“那水面这边怎么办？”
鹦鹉一把将阿福搂过来，橘里橘气：“交给我们就好了，怎么，信不过？”
康德想了想：“……那好，我先去看看。”
听闻此言，董天命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与鹦鹉目光交汇，微微点头——主公不在，那对蔚蓝舰队做点手脚，就很顺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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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啊，更新……大家新年快乐，跨年时又在卡文码字，非常凄苦，啊，好像去年也是这样，什么时候能够打跨年炮呢……
ps2：顺便一提，之前的单章不是请假，也就还有一更，算今天……算球，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反正还有五千字的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