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无尽海的冰冷息吹拂过天空，云雾依稀可见，苍穹之上，两道人影划过天空，在广阔林海上方穿行。
他们身后负有双翼，却并非是神明座下的天使，也非硫磺地狱的恶魔。
而是人类。
那翅膀有着金属的骨架与纺织的蒙皮，骨架轻而坚固，是由火元素淬炼过的魔导合金，蒙皮由天界纱纺织而成，亲和于风，且柔韧。
借助着魔导合金骨架上的重力抵抗术式，以及蒙皮上的风灵法阵，法师们以流体力学与魔法的奥秘在空中实现飞翔。
翼尖掠过缥缈的气流，双法师编队在指定区域上空进行空中侦查活动，他们驱动着少量的魔力就能控制飞行方向，犹如鸟儿一般掠过长空。
如果没有滑翔翼的辅助，而是以自身的魔力来完成这种飞行活动——那这两位中阶法师大概飞到第三个千米时，就会摔落地面进入二次元。
然而这正是魔法的本质与真理——用最小的代价抵达超凡。
此刻他们如鸟儿般飞掠，透过加持着元素审视术式的防风眼镜观察大地，时不时转头确认同伴的情况，虽然脸部被呼吸面具遮掩、看不到表情神色，但依然能看到对方含笑的眼神，示意一切如常。
“飞鹰-2，一切如常，哈，这东西真他妈好用。”
酒红色头发的法师低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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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正常，飞鹰-2，禁止闲聊。”
耳朵里响起了同伴那熟悉的声音。
之所以能够实现这样的效果，是因为新的装备。
法师那飞行轻甲胸前的战术搭扣原本挂载重爆猛火瓶的地方，此时绑着一个小小的方块，那东西有着许多的按钮，还有一根能够伸长缩短的短棍，将短棍拔长，然后在顶端的孔中插一根线，然后将另一端的小棉球塞进耳朵里，就能跟同伴进行实时对话。
第一次接收这种新式装备之后，即使一再提醒自己要维持施法者的风度和体面，高贵的法师依然惊讶得不能自已。
然后做出了“每一个刚拿到对讲机的人都会做出的白痴事情”。
即拿着这东西远远地跟同伴讲话，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便一起在对讲机里歇斯底里地狂笑，宛如一个白痴，然后像追风筝的孩子一样拿着那玩意儿到处乱跑，远远跑开，测试这东西的极限通话距离到底有多远。
显然，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不需要魔力基础，甚至连凡人都可以使用，这是炼金术士们的终极追求，简单，高效，强大，这种东西从未在歌德出现过，甚至连整个大陆都闻所未闻，仅仅是一个黑色的小小盒子，就将暮月奥术中心耗费巨资打造的战场即时短途魔导通讯链路秒得连渣都不剩。
能够提供这种神秘而伟大的炼金杰作的，只有传说中的那个人。
震旦之龙，威慑之剑，大炼金师康德殿下。
今天已经是执行搜救任务的第二天，昨晚结束了第一日的搜索工作之后，他们这些飞行翼侦查组就领到了这种炼金设备。
于是整个搜索指挥体系的效率得以全面提升，各个观察气球不必再以复杂的元素闪烁信号来传达消息，只需要按住一个按钮，就可以完成交谈，各个侦查组也能以这东西相互交流，确认情况，安全性和效率都大大增加。
而这只是一场搜索而已。
如果是……战争呢？
但凡是法师，都是见识广博、教育程度极高的人，他们有着超越凡人的眼界、见识和阅历，自然会拥有更好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想象力。
他们无法不去联想，这种东西意味着什么。
更无法不得不去联想，康德殿下能随手拿出这东西……又意味着什么。
即使此时身在空中，酒红色头发的法师依然忍耐不住倾诉的欲望。
“听着，哥们，这东西实在是太厉害、太离谱、太可怕了！我们现在只拿着它去找一些失踪的巨龙，短短三个小时，就已经超过了昨日的进度，如果这东西出现在战场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想想看！想想看！几万人的战场！庞大的战场范围！瞬息即逝的机会！在战斗彻底白热化之后，统帅就会失去对军队的控制力——这样的事情一去不复返了！”
“有了这东西，一军的主帅甚至可以命令几公里外的弓箭投射阵地的一个十人箭队将阵列向前移动十米！”
他激动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伙伴淡淡回应：“说明这个主帅很蠢？”
“……靠！我说的是绝对的战场信息优势！所有的变化，所有的细节，都不需要用传令兵来报告了，也不需要主帅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冒着被敌方狙击法师队进行集中火力投射突袭的危险观察战局了！”
那法师喊道：“军事教材将被改写！战争艺术将被革新！”
他的同伴依然在观察着地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然后呢？”
“……”
他抓狂地喊道：“然后这东西是康德殿下拿出来的！而且一口气拿出了至少百八十个！他不会不明白这种东西的真正用途和价值的，这意味着他的故乡肯定早就用这种东西来打仗了！”
“而这只是用来进行战场通话的，是辅助的炼金设备，那么用于战斗的呢——就像是他在丹枫琉森上空几分钟内打爆了一整支精灵空军的那种炼金武器！还有那些绿皮以及瓦伦坦人拿着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康德殿下……真的来自震旦吗？”
他的同伴终于侧过头：“……什么？”
“想想啊，有这种炼金设备，有那种炼金武器，肯定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如果是震旦，如果是震旦拥有这样的武器和设施，怎么会被异族打得几乎亡国？那他们的敌人得强大到什么地步？”
那法师小声道：“如果不是，那康德殿下到底来自……”
同伴愣了片刻，终于转回头去，继续观察大地，淡淡道：“有意义吗？”
“当然有啊！”法师说道，“连我们都想得到，那其他人想不到吗？那些大人物，评议会的大师们，各国的君主们，大陆的强者们，如果发现了这种事情，那肯定会产生好奇，一旦产生好奇，就会……”
“——就会怎么样？”
“就会……就会……”法师刚想说话，继而露出了古怪之色。
“所以，有意义吗？”僚机的语气毫无波动，既无好奇，也无担忧，“就算发现了又如何？就算好奇又如何？康德殿下一定是想明白了这种事情，才将这炼金设备拿出来的，他不在乎，而不在乎的原因只有一个。”
“当你拥有一击就可以摧毁一支集团军、毁灭一座城市、瘫痪一个中型国家、重创一个霸权强国的力量，那你的秘密就是永远的秘密，所有人都会尊重你的个人隐私，尊重你保有秘密的权力。”
说到这里，法师的僚机瞥了一眼较为话痨的同伴。
“放心吧，大人物们经历的事情比你多，所以比你更聪明，大人物们拥有的比你多，所以比你更胆小。”
那法师愣愣地点头，随即喊道：“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同伴眨了眨眼睛，转头回望，在远近数十道隐藏在云雾之中的卢修斯之眼的拱卫下，最中央的核心中枢。
是那个震旦人所在的地方。
他在这里统筹全局，指挥一切。
僚机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准备好，歌德的新时代，要来临了。”
“啊？”法师说道，“我承认康德殿下的力量，也感激他拯救了歌德，甚至还有点羡慕他连精灵女皇都能泡到的超强把妹能力，但新时代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一个外来人怎么可能给一个国家带来一个新的时代？”
“那就拭目以待吧。”同伴说道，“走，我们去看看那座峡谷！”
他们运用魔力，将滑翔翼的机首微微上扬，向上攀升一定高度，继而重新向下开始滑行，穿过稀薄的云雾，冰冷的空气即使经过呼吸口罩的柔化也依然沁凉，施法者飞行在广袤的林海中，慢慢靠近山峦。
飞了一会儿，法师就又忍不住了，他刚刚其实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说，康德殿下与凤凰王……是认真的吗？”
突然，同伴肃然而凝重的声音响起：“快看！”
法师一惊，然后听同伴说道：“一点钟方向——那个峡谷！”
他向那边望去，防风镜的元素感应术式没有任何反应：“什么？”
“与峡谷交接的那片密林，好像有一点不自然的感觉，这里人迹罕至，密林却像是被某种物体践踏或者撞击过……这里应该没有生长着什么体型庞大的异兽。”同伴喃喃道，“而且，这里好像有点安静……”
既然作为同伴，那默契还是有的。
酒红色头发的法师问道：“没有飞鸟？”
“是的，作为生态系统最繁茂的区域之一，这片丛林和山地实在是太安静了，很少有鸟类活动迹象。”同伴答道，“放缓速度，我们绕着这里飞一圈，不要降低高度，我们的任务是谨慎而细致地调查，而非鲁莽和冒进，先观察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迹象……然后向指挥中心汇报。”
他们转动身躯，带动滑翔翼改变方向，两位法师在空中盘旋飞掠，但高度不低，居高临下，峡谷与密林的交界处一片植被覆盖，草木冠盖成林，如果不降低高度甚至降落，很难发现什么。
“怎么样，要不要向指挥中心汇报？”
“没有异样，怎么向指挥中心汇报？”
调查小组是要有一定的临机决断权的，并不能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就向指挥中心汇报，然后大批人马汹汹而来调查一圈无功而返——要是每一个小组都这么搞，那大家基本就不要干别的事情了。
但降低高度甚至着陆，危险系数太大。
“怎么办？”
两人一边盘旋，一边交流。
酒红色头发的法师说道：“我有个主意。”
“什么？”
“我们没有见到飞鸟……那先看看这里到底有没有飞鸟吧。”
他放开一只手臂，指尖指向下方的密林，空气在指尖旋转，喷射，无形的气流呼啸而落，旋转缠绕，积蓄着内敛的力量。
落入林海之中。
轰然的震爆声响起，巨大却无害——因为这法术的效果只是制造声响。
用来惊吓动物，已经足够了。
下一刻，林海之中，鸟群受惊，呼啸而出。
看来它们在午睡——法师刚松了口气，就听同伴厉声道：“跑！”
他一惊之下，以鹰眼术向下细看，调整的视距令他看清楚了下方的景象，那呼啸而出的鸟群很不对劲！
各种各样，体型各异，颜色各异，但此时却一并飞出，狂躁的叫声中充满了痛苦，最重要的是，它们的身上……流动着紫色的异光！
就像是某种异物一般，自肉体滋长畸变。
他大惊道：“那是什么！”
这只是下意识的惊呼，他并不指望同伴能回答自己的问题——毕竟他们俩同学出身，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两者的知识水平不相上下。
但同伴还是解答了他的问题，非常正确的答案。
“是想咬我们的东西！”
“转向！”
法师们调整方向，然后压低机首，向下俯冲的姿态不断提升着速度，但沿途所经林海，鸟群不断冲出，速度极快，几乎突破了肉身的限制，不顾身体组织的挫伤与机能的极限，向他们疯狂地追逐着！
“不行！它们太快了！”
法师喊道：“离开这片密林！”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降低高度无疑是饮鸩止渴，可他们现在需要速度，翼尖掀起气流，狂风迎面，身后传来诡异的绝叫，下方的大地越来越近。
“遭遇异种不明生物群袭击，请求支援！”
危机之中，总算想到了组织，法师调整频道，向着对讲机大喊，继而从战术搭扣中拉出了一枚信号弹，魔力灌注，光华闪耀，冲上天空！
“即将接敌！它们要来了！”同伴咬了咬牙，大喝道，“脱离滑翔翼！否则我们没法自卫！”
法师想也不想，双手猛然一拉一松。
砰的一声，滑翔翼自背后脱离，向后撞去，自毁术式顿时发动，搅动的风压将天界纱的丝线化作坚韧的细刃，在空中肆意切割，被腐化的鸟儿四分五裂，但更多的飞鸟暴虐地尖叫着，以更快的速度追击。
两名法师张开飞行轻甲的飞鼠衣，加快速度向下滑掠，与此同时，他们指尖闪耀流光，奥术飞弹不断向后发射阻击。
然而鸟群自四面八方而来，前后左右，杀之不绝。
“更近了！”
自下方冲来的飞鸟已经到了肉眼能看轻翅羽的距离。
两名法师对视一眼，同时收回飞鼠衣。
鸟群振翅围上，两人伸出手来，抓住对方的手臂，飞行的惯性拉扯着他们旋转下坠，然后，两名施法者同时从背后抽出短杖，魔力灌注，元素成形，一蓝一红，寒冰射线，炽焰射线，两道光柱宛如剑般随着身躯的旋转四下摆舞，扫射着冲来的鸟群，突破重围，向下飞坠。
当外物已经无法凭借，剩下的就是施法者自身的修为与造诣。
飞行法术运用。
召唤风行，反抗重力。
但中阶法师魔力有限，无法支撑长距离飞行。
更何况依然无法离开林海的范围……说不定下方藏匿着更可怕的东西。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叹息和绝望。
“妈的。”法师嘟囔道，“早知道走之前就该跟伊莲说我爱她了……”
上空鸟群的嘶鸣声越来越近。
下一刻，狂暴的轰鸣声震彻长空。
继而法师们听到了大量的物体破空的尖声，然后是一连串爆破般的轰鸣，身后的鸟群轰然撕裂，坠落地面。
他们讶然抬头，只见一道火焰般的流光自远方冲来，速度极快，势如奔雷，几乎瞬息即至，他们看清了那东西的外形。
一副钢铁战甲……身后喷射着炽烈闪耀的流光。
歌德法学界私下的笑谈——如果你看到一个屁股喷火的大铁块以极快的速度在天空或者地面窜来窜去，那一定是康德殿下的手笔。
而现在，两位施法者对这个笑谈有了新的理解。
什么屁股喷火的大铁块。
这东西，好几把帅，好几把猛，好几把带感啊！
几乎转眼间，那钢铁战甲就飞到他们面前，悬停，然后片刻不停，一手一个，提着他们冲天而起，炽烈的尾焰划过天空，笔直向上。
继而他们听到了康德殿下的声音：“你们还能飞吗？”
两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就先自己飞一会儿！”
康德将他们扔了出去，然后翻身向下，两名法师汇聚魔力悬停，继而看到康德殿下那战甲的肩膀处升起两块扁平的长方体，然后一口气抛出数十个微小的物体，拖拽着长长的尾焰向下飞射。
然后是一连串眼花缭乱的爆炸。
双手，肩膀，腰间，这战甲全身上下都在喷吐烈焰，宛如无形的利刃一般切割着汹涌而来的鸟群，然后法师们听到天空龙吟响动，一只白色的巨龙自远方掠袭俯冲，狂暴的龙息从口中喷射，吞没了汹涌的鸟群。
康德扬声道：“先把这两个人带走！”
两位立了功的施法者享受到了世界上绝大多数活着的人没有享受过的特殊待遇——巨龙观光专座。
即被巨龙用爪子抓住带着飞。
他们老老实实四肢悬空，只是尽力扭着头去看后方的场景，那巨龙飞远一些，也振翅悬停，一龙两人望着康德所在的方向。
“他要干什么？”
周围也有施法者们掠空而来。
然后，法师们看到了天空张开幽暗的门户。
肉眼难辨的黑影从中呼啸而落，坠入那林海之中。
泥土掀飞，气浪咆哮，草木横扫，碎块与残骸抛飞到了几十米甚至上百米高，一道道恐怖的爆炸掀起了高高的尘埃，在这片林海区域不断炸响，咆哮，暴虐的力量震动着天空也震动着大地，顷刻间便将这片领域包裹在了绝对的毁灭之中，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
然后，法师们才听到了隆隆的声响。
有硫磺味的风自那边吹来。
“……你说得对。”过了良久，酒红色头发的法师木然转头，对同伴说道，“新时代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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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五千五百字……啊，习惯一旦养成，真难调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