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再次看到了家乡那高大的城墙与耸立的尖塔。
心中涌动的情感几乎无可遏制。
数月前,她踏上出使帝国的旅途,为了风雨飘摇的歌德努力奉献着自己那微小的力量,秘密出使,避过耳目,被精灵追杀,被帝国背叛,然后放弃出使任务、前往帝国北方,召集志愿部队……然后她终于抵达了终点。
她的家乡,歌德的首都,丹枫琉森。
这是泰达瑞尔的先祖与第一批开拓骑士抵达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建立了最初的城镇,对这片蛮荒却丰沃的土地进行探索和建设,一代又一代,直至今日,歌德早已成为一个坚强而伟大的国家,创造过属于自己的辉煌。
但万物皆有终结,王权无法永恒。
不过至少,至少今天的丹枫琉森,人们所拥有的,是希望而非绝望。
虽然还是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戒严,但城市中还有行人,商业活动没有停止,或者说重新复苏,军人们士气昂扬地巡逻着,一座座法师塔闪耀着令人安心的辉芒,来自圣科维洛等诸多大学学府的年轻人正在街道的各处宣讲着,一路上甚至听到了四五次瓦伦坦宣言,让蒂娜既骄傲又伤感。
数月以来,战局从悲观到绝望,再到希望,被提起的最多的两个人,一个是蒂娜公主,一个是震旦人康德。
后者神秘而令人震惊,前者则让每一个歌德人为之振奋和骄傲,作为识破帝**的诡计、并在北方组建大军的蒂娜公主先前还是以美丽和博学名冠大陆的完美女性,所以如今的蜕变才会令歌德人更加狂热和崇敬。
若是公主殿下在此时此刻回归丹枫琉森,必然会引起广大歌德人民狂**拥戴和欢迎吧……但出于某种原因,蒂娜没有这么做,她近乎于逃避一般联络到了宫廷,像逃跑一样秘密地回到了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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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面对同胞国民们纯粹的挚爱、拥戴和欢呼。
这个世界疯狂、邪恶而没有光明,逼迫着无辜的人做出残酷的决定,没有两全其美,也没有正确与错误,做出决定的人将以灵魂独自承受一切。
不,其实……并不孤独。
“我的女儿,路途虽然遥远,但你终究回到家乡……欢迎回来。”
虽然国民们并没有进行盛大的迎接,可家人却永远张开怀抱等你回来。
歌德大公雷克诺斯-泰达瑞尔抱住了她。
这一刹那,泪水已经决堤,有时候父亲的怀抱会是女孩子可以肆无忌惮、放声大哭的最后的港湾,这一路有太多的苦闷和悲伤无处倾诉,前几个月还是无忧无虑、天真单纯的公主,却在短时间内经历背叛与死别,然后沾染血腥,投身杀戮战场……她终于回家了。
大公轻轻地抱住她,拍打着她的后背,永远向后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略显枯萎苍白,英武的脸上也显得瘦削,只有修剪得体的胡子和沉凝的眼神支撑着君主的威严,他那雄壮的身躯抱着蒂娜,就像狮子抱着幼崽。
只是悲伤也同样袭来。
对于一个父亲而言,没有什么比无法保护子女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
这一对父女各自品尝着自己的悲伤,直至蒂娜哭声渐歇,慢慢平静下来,大公依然安慰着她:“都过去了,都好起来了……”
“……嗯。”
浓浓的鼻音,蒂娜低着头,离开父亲的怀抱,擦着自己的脸,她已经是坚强的女孩子,不会哭到晕厥,情感宣泄之后,就慢慢冷静下来。
大公看着她的模样,半是心疼,半是玩笑,调侃道:“真是让我伤心啊,小蒂娜,看来父亲的怀抱已经无法让你哭个痛快了,你已经有了更好的布娃娃,抱得更舒服,也哭得更痛快……是这样吗?”
蒂娜脸上一红,头更低了。
无论如何,在父亲面前被调侃这种事情,还是会害羞的。
“那还不错。”大公目光如炬,见状点头,然后轻叹,“看来你还是很喜欢他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蒂娜轻声道:“父亲……”
“好了,蒂娜,这至少不必打破我的原则,令我免于痛苦的抉择和决断,我的女儿,原谅我身为你的父亲的同时,还对这个国家负有责任,所以无论作为一名父亲,还是作为歌德的统治者,我都必须要问你……”
大公后退一步,望着自己的女儿,认真道:“你选中的那个男孩子,那个震旦人康德,他什么时候来丹枫琉森?于公于私,我都得尽快见到他。”
“他……”
蒂娜避开了父亲的眼神,看向脚下:“他给我写过信了,我也回信了,他说谈判与否,取决于我们,我邀请他来丹枫琉森……他收到信就会动身。”
“我知道了,我也同样收到了这位震旦朋友的来信,他的措辞很有礼貌,透着一种震旦哲人所拥有的平静和无欲,仿佛助战歌德的理由很单纯,没有其他的权力欲望和财富需求……考虑到那传遍歌德的瓦伦坦演说,还有我那心爱女儿的魅力,我愿意抛开统治者的多疑,相信一次浪漫和爱情。”
他伸手轻轻地理了理女儿脸颊侧边的发丝,眼中透着温柔:“其实他如果真的那么爱你,乃至永远的话,将歌德交给他和你,也是可以的,他如果将歌德从毁灭的边缘挽救过来,那怎么感谢他都是合理应该的。”
蒂娜低声道:“父亲,他应该对统治歌德没什么兴趣。”
“那就头疼了啊。”
大公略微苦恼地抓抓头发:“看来众神对我的考验还没有结束……我的珍宝,从你出生开始,我就在考虑将来,如果有一个混小子胆敢闯入你的生活,我必会像恶龙一样给予他无数的考验和吐息,直至他以真情实意通过了无数考核和恐吓,我才会把你交给他……”
他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了微妙的不爽:“可那时的我难以想象,现在居然是这样一个情形,将要成为我女婿的人也是即将拯救我的国家的人,我得对他致以崇高的礼节和感谢,而他居然也对我的权势财富毫无兴趣……”
“也就是说……”
雷克诺斯大公略微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丰富的面部表情细节和两条修剪过的剑眉滑稽地抖动着,再无半点威严可言。
他难过道:“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我的面前将坐着一个矜持平静的震旦人,他会像平静的伊思大湖一样盯着我看,无论我说什么,都回答‘是的,大公’,以至于我流露出半点对他抢走我女儿的不满都会显得没有礼貌,我不能威胁他,不能说重话,完全没有作为父亲的威严,他也没有身为女婿的自觉,泰达瑞尔家族将迎来一个史黛拉二号……”
见到父亲熟悉的搞怪的模样,以及与平时威严姿态大相径庭的滑稽语气,蒂娜不由露出笑容:“二姐哪有您说的那样,康德也很有趣……”
“哦,那可更糟了,我有预感这是一个难对付的小子,千万别让他跟你二姐搅和在一起,不如挑拨一下,让这两个家伙斗上一番吧……”
“哪有这样的父亲……”
“你还不懂,蒂娜,这是统治的艺术,你还要继续学习,要知道,一个合格的统治者绝不会让治下的两个不稳定因素合成一个,否则神圣的泰达瑞尔家族的男丁们的家庭地位就要集体下降一位了……“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节奏,作为家人时,家族内部的氛围开朗而愉快,蒂娜脸上的笑意渐渐真挚,忘记了先前的伤感心情。
听着父亲有趣的抱怨,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
“走吧,姑娘,史黛拉和兰蒂斯顿他们也等不及要见你了……”
“嗯。”
“不过话又说回来……蒂娜?”
“父亲?”
“我想说,虽然可能是个难对付的小子,我也不知道该在如今这种尴尬的情况下以什么态度面对他,但无论如何……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
蒂娜停下了脚步,低下头。
声音又带了一点哭腔:“谢谢你,父亲……还有,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你做的已经足够多、足够好了。”大公依然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女儿也不必向父亲道歉的。”
蒂娜咬了咬嘴唇,人是感性动物,有时候理智并不能控制一切,她轻声道:“父亲,有情报说精灵远征军有调动……”
“那个啊,我们也收到风声了,参谋本部正在推演和分析,但无论如何,丹枫琉森的防御从未松懈,一直在加固……蒂娜,这里就是最安全的港湾,因为在这里,我会负起身为父亲的一切职责。”
蒂娜不再说话,随父亲走在熟悉的宫廷中,这是她的家。
只是心灵已经飘得很远很远。
“对了,你姑姑呢?”
“姑姑送我回来,就离开了,我请她去见康德,护送一下……原本打算让她休息一下,见一见大家再去,可她说,也不太想见您和大家,太麻烦……”
“她还是从前的样子……不过她能来,我还是很开心,毕竟她本不属于这里……她本可以不必趟这浑水的。”
“是啊……”
蒂娜停下脚步,向瓦伦坦的方向一瞥,姑姑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吧……父亲说的没错,您本可以不必趟这浑水的。
与此同时,一座峰峦间,瀑雪剑圣回眸看向丹枫琉森的方向,蒂娜现在已经回去了吧……身为姑姑,她还要跑腿,去接一个侄女婿。
“使唤我……”她哼了一声,“小心真给你抢走,反正……”
她胡乱摇摇头,继续启程,从丹枫琉森到瓦伦塔,路有点长。
瓦伦坦中,已经是第二日,康德已经把信看了第五遍,然后珍重收好,这等稀世奇珍,应该装裱好流传后世的,让每个小学生都读到。
“真是的……”
他望向北方:“蒂娜什么时候来呢……”
又看向四面八方:“那群天外的敌人也快来啊。”
可别撞到一起。
“殿下。”洪三飞跃上房,说道,“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往几个方向都派了人,然后散播了消息,经过对战略局势的分析,我们对蒂娜公主她们可能的行程路线进行了计算,并在各个点进行守候,应该能提前接应的。”
康德翘起了二郎腿:“嗯……那就好,希望在蒂娜到来之前,就把那些来找事的家伙打发掉……好了,让我们在这里等待戈多吧。”
“戈多是谁?”
“是一个……呸呸呸,这个梗不太好。”
他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了一丝未散的阴霾:“会来的吧……”
“喂——”
不知何时出现的塔格里斯在下面招手,笑容没心没肺。
康德看到他的笑容,翻了个白眼:“好吧……不用担心,他要是骗我,我亲自封他一个奥斯卡精灵奖……会来的。”
他耸耸肩。
在很远很远,有数道流星划过天际,降临大地。
天地变色,雷霆轰鸣,烙印刻画的临时祭坛是一个硕大的圆形,勾勒着繁复玄奥的图案,光辉散去,地面的阵图灼热着炽烈的火光,前几日吩咐下属给蒂娜送去情报的兜帽客无视地面的脏污与灼热,虔诚地跪地。
尘埃中显出了三个人影。
“下界啊,永远恶臭的空气,永远站不起来的短命泥巴种。”
踏出烟云的人影很有趣,一老,一少,还有一个壮年男子,像是老中幼三代,只是没有人会将他们看成祖孙三代,因为那个最年幼瘦小的小孩子的脸上挂着残虐的笑,面容阴沉而高傲,他的身上有一种令人恐惧的气质,是人们即使看到他,也会无视他的年龄。
他打量着周围,荒无人烟,哼了一声:“就在这里吗?美酒呢?女人呢?奴隶呢?为什么不把这些准备好?”
兜帽客身子一颤,刚想说话,旁边老者说道:“任务要紧。”
“任务?只是兜风罢了,一个没有让星宫有任何异样反应的震旦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只有那几个古板的家伙才会这么一惊一乍。”
小男孩不屑道:“来到下界,就该找些乐子,是不是?”
老者声音平淡,却寸步不让:“先去找那个震旦人,让他与精灵反目,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然后收拾残局,做完之后,再去查看一下封印,没有时间让你做你那些无聊恶心的游戏。”
小男孩的眉毛一抖,没有说话,却露出了越发阴沉的神色。
就在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突然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说不上来的感觉……泥巴种,你确定没有人跟踪你吗?”
兜帽客依然谦卑地跪着,谁也没让他起身,他自己也觉得理当如此。
“回禀冕下,没有,您谦卑的仆人可以确认,绝没有谁注意到我的行踪。”他恭敬道,“事实上,请诸位冕下降临在这个荒芜之地,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如果各位大人想要寻找乐子,那我……”
中年人没有理他,依然皱着眉头:“还是不对劲……”
“喂,蒙帝,是你初临下界,不太习惯罢了。”小男孩说道,“你以为这是几百年前吗?那个能监视苍穹的家伙早就完蛋了,我们走吧,去找些乐子,玩玩女人,杀杀泥巴种,做一些标本艺术,然后你就能忘记……”
话音刚落,中年人猛然扭头,望向他,目光沉凝凌厉。
“你刚刚说什么?”
小男孩吓了一跳,然后皱眉道:“找些乐子……”
“不对,上一句!”
“那个能监视苍穹的家伙早就……”
中年人终于色变,但已经晚了,下一刻,满不在乎的小男孩和态度平静的老人同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
顷刻间,先前聚集的乌云被横扫一空,赤红色的烈焰统治苍穹,一道火线宛如流光般破云而出,凤鸣响彻天地。
来自天界的敌人震惊地望着那团肆意飞扬的烈焰。
他们看到了那流转着赫拉克利特火焰符文的源火重甲,看到了那曾经迎击苍穹、横扫虚灵的不灭王戟,看到了那缭绕烈焰的凤凰神翼,流泻火光的九支凤尾翎羽垂落金火,身负凤凰之血的王,振翼长空。
不可能。
绝不会有这种事情。
明明已经……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并非幻觉,炽烈的火焰在天空燃烧,但三名天外来客的灵魂都能感受到可怕的热度,还有灼灼如炎的杀机。
“竟然是你!”蒙帝化身狂风,暴喝道,“凤凰王玛蕾姬丝!”
那火翼绚烂、凤翎飞扬的王者已然俯冲而下。
戟尖一点火焰宛如燎原星火,刹那间统治天空,降临大地,化作焚烧一切的火之领域,牢牢笼罩着这一方天地,隔绝内外,封锁一切气息。
只有王者宛如凤唳九天的清越长啸贯彻天地。
“——猛男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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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五千字……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