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灵的前二十三年人生是美好而快乐的,她是何家众多女儿中的一个,比起儿子,女儿总是能得到何元生更多的宠爱,而何灵又是最单纯灵秀的一个,何元生当然也就最喜欢她。
她还有一个同母兄弟何单海,像只小老虎一样敢拼敢争。
有一父一兄护着,何灵认为自己的一生都将平安顺遂。
可有人残忍地害死了她最珍爱的两个人。
何灵站在车前,愤怒、哀伤、恐惧如潮水般涌来,软弱早已随着父兄的离开而散去,何灵冷了脸色,尽管还是怕,但依旧咬着牙道:“宋狱长。”
宋慈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杀了何灵。
于公,何灵死了,何家剩下那些臭鱼烂虾,无论哪一个去葛南都会弄得一团糟,到时葛南这条线还是得回到他手里;于私,宋慈承认:有那么点争风吃醋的意思,一点点,不很多。
宋慈人虽然长得英俊,而且是很英俊,一丝不苟无可挑剔的英俊,无论什么时候都足够拉出去当展示西装的模特,从身材到样貌都是完人,但他身上长年累月地覆盖着阴沉沉的杀气,所以极少有人能注意到他这种英俊。
更多的人都是怕。
何灵仿佛感觉到了宋慈身上散发的杀气,牙齿微微颤抖,心慌得快要跳出来。
“阿灵。”
一声轻淡的呼唤令何灵重返人间,何灵回过脸看到拄着手杖,脚步匆匆的谢乐天,差点就要落下眼泪,“谢先生……”
宋慈透过车窗看到谢乐天走得很快,比他任何一次看到谢乐天走得都要快,几乎是眨眼间,谢乐天就走到了何灵身边,何灵很自然地上前搀扶了他,她经常搀生病的何元生,而谢乐天面色苍白,费力地喘着气,于何元生的形象立即重合在了一起,所以何灵搀得很自然。
谢乐天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没事,一言不发地望向车内,他喘不上气,所以没说话。
宋慈也就静静地回望着。
过了好一会儿,谢乐天那口气顺下来之后,才缓缓道:“宋狱长要搭车?”
宋慈微笑了笑,也像谢乐天一样,不想说就不说了。
谢乐天道:“我送宋狱长吧。”
宋慈依旧八风不动地坐在车里,稳如泰山。
谢乐天对何灵道:“你先进去。”
何灵面色为难,谢乐天是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她怕宋慈会对谢乐天不利。
“进去。”谢乐天语气里带了点强硬的命令,随即又放柔了声音道,“听话。”
何灵皱着眉看了他一眼,缓缓放了手,一步三回头地进入了谢宅。
谢乐天站累了,直接坐上了车,一手轻轻把车门带上,摇上车窗,淡淡道:“宋狱长,一大早动杀心,不好吧。”
宋慈皮笑肉不笑,“动杀心,还分什么早晚吗?”
谢乐天脸色沉了下来,他是经常笑的,笑容是他的武器之一,他身体虚弱,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降低他们的戒心,再加上温和的笑容,他在交际场上几乎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
宋慈第一次看到谢乐天那样沉的脸色,这个人就算给他留炸弹,都是笑咪咪的。
一点点的醋意慢慢膨胀了,宋慈是越窝火越和气,和颜悦色道:“生气了?”
谢乐天冷着脸道:“何家就这一个能用的了,其余的都被你打杀干净了,你还想怎么样?”
宋慈听他话里话外都在往公事上带,杀心倒是淡了一点,伸手去拉谢乐天的手,谢乐天狠而利地斜他一眼,收手不让他拉,一来一回的倒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宋慈露了笑脸,攥了谢乐天的手到嘴边一亲,“别生气,不杀,不杀。”
“我知道,葛南这条线肥的流油,你舍不得,何灵去了之后,每年分你三成利,你和何家就算两清。”谢乐天快速道,说完之后有点急促的喘气,宋慈很乖觉地捧起谢乐天的脸渡了口气过去,谢乐天柔顺配合,主动伸了舌头。
宋慈知道他这是有点色-诱的意思,也主动地入了套,搂着谢乐天的腰缠绵地亲了亲又亲,昨晚在床上谢乐天是个半死人,现在总算像个活人了,宋慈揉搓着他的腰身,欲-火高涨,恨不得把人就在车里干了。
“疼——”谢乐天皱眉轻声道,软绵绵的手落在宋慈的铁臂上揉了两下。
宋慈放开了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何家算是两清,那什么时候跟你也算算清楚?”
“别算了,”谢乐天脸上微带了点红晕,气声一般道,“就这么纠缠不清吧。”
宋慈不得不承认他有点被捋顺了,谢乐天拍了拍他的腰,“下车吧,进去,陪我再聊聊。”
宋慈捏了下他的脸,一言不发地从另一侧下了车,谢乐天留在车上,对前面瑟瑟发抖的司机道:“想活命该怎么做,你知道吗?”
司机涩声道:“知道。”
谢乐天也下了车,宋慈在车外等他,瞄了一眼车,“处理掉?”
“不必,”谢乐天拄着手杖慢慢走着,眼睛温柔地望了宋慈一眼,带着笑意道,“芭比,不要动杀心呀。”
宋慈现在就想‘杀’了谢乐天,在床上。
两人一起走进院子,宋慈受了谢乐天的哄,到院子里坐着,谢乐天叫了何灵出来,何灵满面愁容,“谢先生,他……他会不会对你下手?”
乐天看着这么天真的女主真舍不得把她送到葛南去摧残,满怀父爱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放心,回去吧。”
何灵离开之后,乐天拄着手杖去了院子里,宋慈坐在槐树下的藤椅上,脚边就是昨晚烧的火盆,火盆烧了一夜还有一点暗红的火星,他靠在藤椅上眼神幽深地望着谢乐天。
乐天慢慢走过来,放了拐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宋慈的大腿上。
宋慈抬手摸了摸他背后笔直的那一条骨头,低声道:“怎么,投怀送抱?”
“您想多了,腿比藤椅软。”谢乐天目不斜视道。
宋慈心里像泼了热油,不停地翻腾,用力收了谢乐天的腰,把谢乐天整个搂在怀里,单手摩挲了他的脸,“小病鬼,想欲擒故纵到什么时候?”
“宋狱长又想多了,”谢乐天靠在他肩上,一手把玩着他西服上的贝壳扣,“你可以走,跑的远远的,我绝不主动招惹。”
“吃定我了?”宋慈挑眉道。
谢乐天安安静静,呼吸清浅,“讲实话,不想吃,咯牙。”
宋慈又是被他隐隐约约地气了一下,谢乐天的态度真叫他捉摸不透,格外地又令他欲罢不能,宋慈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谢乐天轻哼了一声,也没有挣扎,凶狠的啃咬只是作势,一点点刺痛之后便是柔和的**,宋慈沙哑道:“我吃你。”
“半死不活的,不新鲜,吃了,拉肚子。”谢乐天慢悠悠道。
“铜皮铁骨,不怕。”宋慈顺着谢乐天修长的脖子来回啃咬。
谢乐天伸手摸了摸宋慈的后脑勺,柔声道:“你喜欢我,就饶了我吧。”
宋慈紧了紧手,“没这个道理。”
谢乐天微笑了一下,“那没办法了,只能这样,大家相敬如宾吧。”
宋慈心想办法不是没有,咱们来日方长,他就是惦记上这个半死不活的了,高温煮沸了也得吃到肚子里才安心。
“好吧,”宋慈眨了眨眼,“亲一下?”
他说的亲一下是指在车里两情相悦的一个吻。
谢乐天低了头,给了他一个吻,吻罢,他垂着眼,柔声道:“芭比,你的睫毛怎么那么长?”
这是非要揪着宋慈的逆鳞来回撩试探他的底线了,宋慈忍了,脸色虽然黑了,还是答道:“跟你一样,小时候剪的,你是越剪越少,我他妈是越剪越多。”
谢乐天‘扑哧’笑了一声,随后因为笑的时候呛到了口水咳得死去活来,宋慈好整以暇地坐在藤椅上看着他自己给自己顺气,等他顺过了气之后,冷笑道:“活该。”
“为什么剪自己的睫毛?”谢乐天顺过了气,追问道。
宋慈彻底黑了脸,一巴掌拍在谢乐天的屁股上,“不该问的别问。”
“哦,”谢乐天知道宋慈的底线大概也就到这儿了,揉了揉他后脑勺的短发,低头将侧脸贴在他的侧脸上,“可爱的芭比。”
宋慈真想一巴掌把他掀下去,不过满怀都是谢乐天柔软的皮肉,心里很安定,于是又忍了下去,掐了一下谢乐天的腰,“迟早干死你。”
谢乐天模模糊糊地笑了一下,反正宋慈是感觉他一点也不怕。
何灵晚上到了葛南,给谢乐天报了平安,谢乐天温声细语地嘱咐她在葛南注意安全,“不会的你可以问身边的人,也学着自己拿主意。”
何灵道:“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之后,何灵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她对谢乐天像爱兄长一样爱他,但不能回报别的,觉得有点对不起谢乐天,很忧郁地叹了口气,只忧郁了一会儿她就不忧郁了,有太多的事等她做,她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花大把的时间伤春悲秋。
之后,谢乐天和宋慈一直相安无事,几乎是没有联系,系统没趁机嘲笑乐天,反而关心道:“怎么不给男朋友打电话?吵架了?分手了?”
乐天:“……妈,你咋了?”
系统咯咯咯地笑道:“你这孩子真是的,妈关心你还有错了?”
乐天:……感觉系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更新计划,他就不打扰了。
乐天也挺忙的,心心水族馆折进去一个邵铭誉,乐天手上一直没合适的人选,算来算去躺在床上养病的何禀成倒还不错,于是到医院去探望何禀成。
何禀成被捏断了手骨,还踢了个脑震荡,现在后遗症很严重,喝水都会吐,乐天坐在床边看着他哇哇地吐,怀疑自己来错了,何禀成看样子是要成废人了。
吐完之后,何禀成倒是安静下来,又是有条有理的斯文贵公子,“谢主席,不好意思,我最近头还是很晕。”
“不要紧,慢慢养。”谢乐天不动声色道。
何禀成在医院躺了十几二十天,没一个人来看过他,谢乐天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不过他也并不感谢谢乐天。
何禀成不蠢,他直觉谢乐天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与何家那么同仇敌忾,同时感觉到宋慈与谢乐天之间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氛,所以看到谢乐天,脸色也是不咸不淡。
“禀成……葛南那边不能缺了人,何灵已经过去了,”谢乐天慢悠悠道,看着脸色黑沉的何禀成道,“我手上还有个水族馆,缺了个管事的……”
“水族馆?”何禀成讥诮地笑了一下,“我帮你去逗海豚吗?”
谢乐天沉默一会儿,道:“里头的门道我不便在这儿说,上一位管事的邵先生跟了我十二年,我才把心心托付给他。”
何禀成面上一震,知道谢乐天这人虽然狡猾,但在大事上不含糊,微微起身道:“那你就放心我?”
“你是我的大舅哥嘛。”谢乐天微笑了一下,抬起手帕捂住口鼻咳了一声,医院的味道有点让他难以适应,他起身道,“你考虑之后再答复我。”
何禀成心里七上八下的,其实已经又被谢乐天收服‘引诱’了,几乎已经不用考虑,失魂落魄地在病房里胡思乱想。
谢乐天拄着手杖出来,迎面却是碰上了很长时间不见的宋慈,宋慈身边跟着一个矮个子圆脸蠢头蠢脑的模样。
严冬苦哈哈道:“狱长,我真没出主意,那医院工程事故和我没关系,您就别问了……”求了半天没得到回复,小心翼翼地抬头一看,宋慈眼睛直勾勾地往前盯着,严冬顺着宋慈的眼睛看过去,看到一个冰雕玉琢的谢乐天,‘嗬’了一声,惊奇道:“这是活人还是死人?”
宋慈斜睨了他一眼,心道真想一脚踢死这蠢货,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到谢乐天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来探病。”谢乐天含蓄道。
宋慈瞥了一眼病房门口的名字,“哦,何禀成……我也看看。”手顺势搭到了病房门把手上。
谢乐天立即用自己的手盖住了宋慈的手,慢慢摇了摇头。
严冬看着谢乐天那条阻拦宋慈的细胳膊,心惊胆战地想这胳膊不够他们狱长两根手指捏的,令他没料到的是,宋狱长反手盖住了那只惨白的手,却是攥了攥,不是那种把人骨头捏碎的攥法,很亲热很小心,“手冰一样。”
谢乐天微笑了下,“出去吃个饭?”
宋慈瞟了一眼病房门,淡淡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