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钢丝的上天,夏以桐的心也飞上了天。
她再多的猜测再多的自我安慰也比不上陆饮冰直白的一句:“你不是无关的人。”
至于不是无关几个字,表达的范围非常广泛,但就算是比陌生人只高一个档次的熟人,也足以让夏以桐欣慰了。在她的印象里,这还是陆饮冰第一次为她说的话作出解释,还是专门给她一个人的解释。
而且都能直接问陆饮冰事情了,怎么也要比一般熟人要熟吧。
她头脑正风暴着,秦翰林一句“卡”把她拉回了现实。
当务之急,演戏。是演戏是演戏。
夏以桐两只手拍着自己的脸颊,打得啪啪脆响,调整情绪,秦翰林见状忙提醒道:“可别打红了啊,一会影响镜头。”
“知道啦秦导。”闭上眼睛,呼吸两口新鲜空气,睁眼,冲秦翰林使了个就绪的眼神。
“《破雪》第9场三镜5次,action!”
夏以桐回想着刚才和陆饮冰过戏的情感,兵刃交接的瞬间,镜头推进给两人眼部特写,夏以桐是平静中带着打量,她的招数也是软剑轻轻一拂,四两拨千斤。影子脸都被蒙起来,唯有一双眼睛透出赫然杀气,道具组的音效师作出一声铿然的短兵相接声。后期还要重配,但是秦翰林习惯在片场做全套的,有助于他理顺一下思路。
接着又着重拍了两遍这个眼神,继续接后面的动作,秦翰林还要看这条的回放,饶是二人这次发挥得还不错,也过了半个小时才被放下来。
夏以桐腿软了一下,扶着方茴的手站稳了,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秦翰林从监视器后面走出来,拍拍手:“休息,准备吃午饭了。”
下午夏以桐只有一场文戏,发挥得好的话,应该能早点收工。
夏以桐靠着大树打盹儿,方茴睡在她身侧,陆饮冰依旧是一个人躲得远远的,避开盒饭香,眼睛却时不时地朝夏以桐那儿瞥一眼。
她对夏以桐的表现十分满意。这小朋友,每天都逢人三分笑,虽然笑容看起来都很真诚,也不难看,甚至透着一股稚拙的单纯,讨喜。
但是陆饮冰不喜欢她明明生气还要故作开朗的样子,她把这归结于自己真诚不做作,也不喜欢做作的人。你看,夏以桐吊在空中的那个笑容,就比对别人笑的都好看。
不是无关的人,在陆饮冰心中的定义是能够略微交一下心的朋友。她虽然喜欢逗夏以桐,但那个前提是她把眼前这个人认清楚了,是单纯还是心机深沉,并且看透利害关系后,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逗她。
只是那个小朋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对她的与众不同,非要清楚明白的说出来,那她就多一句嘴,说给她听,她要是想听别的,尽朋友之谊,也多表达一下好了。
只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透着一丝古怪,感觉给自己挖了一个坑?陆饮冰睡着之前忽然浮上了这么一个微妙的想法……
短暂的休息过后,秦翰林摇着他的招牌大蒲扇左摇右摆地走过来。天热,大家都想早点拍完收工,听秦翰林讲戏,没轮到的就一直用手或者剧本扇风。
先是影子,秦翰林说:“你一会没台词,但是你的眼神要有,你主子和一个有危险的女人在谈话,而且那个女人很漂亮,还是宫里的妃子,要特别警惕。你的定位是忠犬知道吗?忠犬这个词懂什么意思吗?”
扮演影子的演员长相偏小,但今年已经二十六岁,常年混迹二次元,不拍戏不跑通告的时候是个宅男,他忍住侃侃而谈的**,简要地答道:“……懂的,就是主子虐我千百遍,我待主子如初恋。”
“同道中人啊。”秦翰林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就想着陈轻是你情敌,眼神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陆饮冰一旁插嘴道:“秦导,我可是直的!才不和影卫搞基!”陆饮冰说着很自然地搂过夏以桐的腰,“不能因为你是gay,我也得是gay啊。我女朋友还在这儿呢,是吧女朋友?”
秦翰林:“你看你女朋友快被你吓死了。”
陆饮冰一看,可不是,夏以桐在她怀里跟着烧着的硬木头似的,快冒烟了,当即哈哈大笑,放开了她:“开个玩笑,我戏外也是直的,对你没想法的,别怕。”
秦翰林跟她抬杠:“你谈过恋爱么你就敢说自己直?”
“少说活了二十八年,直不直我不知道你知道啊?行了,快说你的戏吧,一天天嘚嘚儿的,哪有个导演的样子。”
“嘿,你还说上我了,是谁先挑起这话题的。要我说戏,好!那我就好好跟你说说这场你的戏。”
秦翰林把陆饮冰打发了,转向夏以桐:“小夏啊。”
夏以桐置若罔闻,魂飘千里。
“小夏老师。”
“啊,啊,秦导您说。”
秦翰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收收心,演戏的时候就要集中精神,其他的事情拍完了再想,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做什么。”
夏以桐心里咯噔一下,望向秦翰林,目光幽深。
秦翰林又没事人似的冲她一笑:“你接下来这场,很重要。”
对她而言的每一场戏,秦翰林都这么说,但的确是这样。夏以桐收敛心思,虚心地听着。
“你已经断定他是你的明主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去说服他。但是荆秀生性多疑,谨小慎微,行事唯恐行差踏错,尤爱扮猪吃老虎,永远都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他不急,你要比他还不急,虽然你心里已经急坏了,表面上一定要是一派‘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样子。你就是你,不一样的烟火,要他巴着你,要他求着你,占据主动权,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夏以桐发现秦翰林和她讲戏时总是带着一些他自己的语言,大概可以概括为包括但不限于歌词、小说台词等等,但对陆饮冰讲戏时用的都是一些谁都能听懂的,心中不禁好笑,是知道陆饮冰的老干部人设吗?
秦翰林又给她讲了一下仪态举止的细节,问:“记住了吗?”
“懂了。”
“五分钟,酝酿情绪,准备开始。”
“《破雪》第十场一镜一次,action!”
镜头从远景切回院中,影子用看情敌的眼神警惕地盯着这位武功高强的不速之客,不速之客笑颜如花:“六殿下,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荆秀将一身华衣抻平,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安:“秀见过陈妃娘娘。”
“殿下多礼了。”陈轻要去扶她,被荆秀不着痕迹地避过了。
“不知娘娘……”荆秀指了一下天,微微皱眉,却只是单纯的好奇,眸光清亮,“从天上来,有何贵干?”
“所以需要殿下请我进去啊。”
荆秀袖袍相叠,两手拢在胸口,朝下一拱:“男女有别,恕秀不能从命。”
陈轻面色不变,似笑非笑,眼角的蝎尾勾出危险的弧度,道:“本宫要是不来这一趟啊,也不知道这院子里居然还藏着个影子。”
蹭啷——
影子长剑出鞘,剑锋落在了陈轻雪白的脖颈上,剑尖流淌着如雪光芒,吹毛断发。
夏以桐两指屈起,在剑刃上弹了一下,手指撞击冷铁的声音其实很闷,现代人没有武侠小说设定里的内力,也不常年习武,用劲了还会疼,所以这种声音都是后期来凑。
陈轻看着影子充满敌意的眼睛,毫不在意现在危及她生命的冰刃,说:“挺衷心的,可惜了,是个傻子,她先天缺陷吗?”
场外有人笑了出来,很快捂住嘴,没有打扰到正在拍戏的演员和看监视器的导演。
机器特写给陆饮冰。
荆秀波澜不惊,眼里闪过一丝胸有成竹,早就猜到她会有下文。
陈轻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影子应该谁也不知道吧,我不过露了一下面,你的影子就忙不迭地过来杀我,你的影子有没有想过我是谁的人?万一他学艺不精杀不了我,事实证明他的确杀不了我,一旦败露,你身边唯一能用的人也没了。就算杀了我,万一我是陛下派来的呢?你的影子还是会暴露。”
荆秀微微含笑,精致的面皮上仿佛缝上去的一般,毫无破绽。
“一旦他暴露了,那你这么多年竭尽全力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与世无争的皇子的努力,就都付诸东流了。你的亲舅舅——当今的户部侍郎,是不是也要受你连累,他勤勤恳恳这么多年,才爬上的这个位置啊。被你蒙骗的皇兄们会怎么想?就算你没有夺位之心,你的五位皇兄依然不会放过你。”
影子眼里顿时杀意暴涨!
压在陈轻脖子上的剑锋上顷刻间沾染了血迹,千钧一发之际,荆秀命令道:“把剑放下。”
“殿下——”
“我让你放下!”
影子愤愤收剑入鞘。
荆秀看向陈轻的目光深不见底:“你到底是何人?谁派你来的?”
“卡。”秦翰林从监视器后探出来一个脑袋。
夏以桐屏住呼吸。
“不错,过了。”
但是并不能松口气,按照秦翰林的脾性,一定会拍到他说完美为止,果然,秦翰林说:“但是我们还可以再来一遍,看看能不能有更好的表现。”
于是来了一遍又来一遍,一直拍到收工。
夏以桐没出去吃,陆饮冰要请她吃饭,也给她拒了,说明天肯定去,陆饮冰瞧上去有点生气,但夏以桐也没办法,她在剧组跟着吃了个盒饭,匆匆回了宾馆。
一进门,里面没人,也没声音,看样子陆饮冰是还没回来,夏以桐就没去浴室,拉好窗帘,坐在椅子上,把七分裤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地脱下来,露出雪白的大腿,果不其然大腿内侧一大片淤青血痕,她皮肤白,一红就是一大片血红,瞧上去触目惊心。
经验再丰富,也没办法抵抗身体的正常反应,在空中吊了快两个小时,还要做武术动作,没破皮就算不错了。
夏以桐不想那么快穿裤子,于是敞着腿,对着空调出风口吹一吹,好缓解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她手边有件毯子,随时听着房门的动静,自信在陆饮冰进门前一定能遮挡好自己。
她长舒了口气,小心地抖了抖快痛麻木的大腿,好让它恢复点知觉,然后就听见“咔嚓”一声——
夏以桐悚然一惊,魂都吓飞了!
第一时间看窗,拉好窗帘了。第二时间拉好毯子,紧急环顾房间,却见浴室的隔间门那里,开了一条缝,不知什么时候调皮地探出来一台手机的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