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悖从里头的屋里出来,他左右各揽着一个身材火辣的漂亮妹子,其中一个高个穿红裙的,双眼像狐狸,她朝着不远处的银发男人的方向抛了个媚眼,刚想过去,立刻被钱悖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胳膊。
银发男人的眼帘不抬,身形岿然不动,即使注意到了,也俨然拿她当个死物。
温橘见状,心沉了一秒。
“你在看哪呢?”金发男人见状,他略微眯了下眼,收起吊儿郎当,认真地警告她道:“阿释有看上的女人,那个叫桑晚的,你可别过去搅了事。”
女人闻声轻轻娇笑,“怎么会,”她重新依偎了过去,眼睛却不安分地看向了那边,因为她们一早受了钱悖的警告,这时候没人敢坐到谢嘉释的旁边去,她也是,于是只是打量着和混血少年模特时澜坐在一起的,那个白皙漂亮的女孩子,一边轻慢地瞧。
她倒要看看,能让那么骄傲不羁的谢嘉释在乎起来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
她大概二十岁上下,身体纤细匀称,一头长发泽光黑亮像是漆黑的缎带,被一根红色的发带微束起来,只扎了一个漂亮的低马尾,其余松松挽着,这女孩穿着微露锁骨的湛蓝牛仔连衣裙,腰间别一条细细的银色gui装饰长链,穿黑色小皮靴子,素白的手腕和颈间的配饰、身上的衣服都是价格不菲的外国大牌子,一双细腿笔直而修长,裹在透明丝袜里,很是养眼。
两缕细发丝散在白皙的脖颈处,女孩的眼尾精致,她有一双含情似冷的杏眼,上挑带着隐约的美艳,涂着漂亮唇釉的瑰粉薄唇,抿着,是很标准的美人像。
而下颌却微锋,有一股不带世俗的凌厉,是很独特的美感。
女人见此,她抱臂一边轻轻咋舌,无疑这女孩的脸长的是很好看的,说是天生的明星像也不为过,可惜身材却略微差了一点。
这样子的,家境也不会差,温橘开始思量她戴在手上的那块表是多少钱的,以此估计她和自己家底的差距。
下一秒,那女孩似有所感地抬头,目光精准地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她见状不慌不忙地颔首,叫桑晚的女孩眼底一片清冷,见对方看过来却久久不动,唇瓣轻抿,她的眼神带了点淡淡的疑惑。
旁边的人此时伸手拉了她一下,可太清楚她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了,温橘见状,眯起眼跟好友微笑,一双狐狸似的眼底却透着微微的冷意。
——凭什么,这个还在上学的、姓桑的小丫头就能得人青眼、这里的人因为钱悖而对她客气,且比起自己,阿释更能看上她。
她可没在帝都听过哪个桑家是多有名气。
她偏偏就要和她比上一比。
这边,桑晚抬手落下一个塑料棋子,觉得无趣,她随手把棋盘上的东西推倒,随后向后仰躺,背着手,她眼底显露出些许的兴味阑珊来。
她吸了吸瓶里的可乐,冰块的温度冷的她一激灵,漫不经心回头一看,见一旁的三人不知何故地玩起卡牌来,鹿星乔和时澜此时捏着牌,许久不出,都面露难色。
她见状垂眼,看着谢嘉释的指节夹着几张扑克,于是侧过身子朝他的牌面看过来,对方掀起眼帘,只懒懒睨看她一眼,也没管。桑晚于是低头,仔细看他的牌,一看大王小王全在他手里,显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好家伙,难怪这么气定神闲呢,她不由得嘴角一抽,下一秒对方竟然主动摊开了牌,离最后只差临门一脚时他却忽然不想赢了,谢嘉释撑起身子站起来,他懒洋洋地对周围的人道:“没意思,再玩点别的吧。”
“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有人很快这么提议。
“行啊,这回要问点刺激的,都别耍赖啊。”
言出必行,有人拿起马克笔开始写卡牌,其余出来的站在周围聊天,开香槟拿软垫子,桑晚跟着帮忙,忙完了站在旁边,她忽然看到方才那个红衣服的漂亮狐狸眼女人此时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在不远处遥遥站定,还冲她笑了一笑。
自己根本不认识她吧?
桑晚歪头,对此真情实感地表示疑惑。
鹿星乔站在桑晚旁边,见状,低声跟她轻轻耳语:“这是温橘,京圈温家的大小姐,家里搞石油和矿产的,家大业大,
才刚进娱乐圈里没多久。”
桑晚挑眉,对方此时走过来跟她攀谈,歪了歪头,声音倒是很很友善:“你好,桑晚,我可以叫你小晚吗?”温橘说着冲她伸手过来,勾着好看眼线的眼睛微眯起,她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睛虽是瞧着很漂亮,五官也优越,但不动声色上下的打量得总让人觉得心头不舒服,温橘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虽然端着很热络亲昵的笑,但却是桑晚绝不会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生。
怎么说呢,她摩挲着下巴和她客套,心想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装什么温善友好呢。
难道当别人真的看不出,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样。
温橘娇滴滴地问:“不知道你在哪所大学上学呢?”
桑晚:“长宜大学。”
温橘:“噢,那可真是个很不错的学校,我在中影大,可差远了。”
桑晚闻言笑了:“哪里的话,中影大不是被称为“艺术生界的清华”?是温小姐过谦了。”
温橘和她聊了几句,接着就问了她家里情况如何,是做什么产业。
哈,果然是在试探,桑晚面上噙着一抹礼貌的笑,接着她不动声色地把问题推太极似的尽数推了回去。
温橘见始终套不出她什么话,眼底浮现了几丝淡淡的不耐,便找了个借口就转身去了别处。
“奇怪,她平时可傲了,除了谢嘉释和钱悖可谁都不给好脸色的……”等到温橘走后,鹿星乔奇怪地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蓦然住了嘴。
——这温大小姐,听说是很喜欢那个谢嘉释,她不会是把桑桑当成假想敌了吧?
桑桑现在家里正落魄,恰好叔叔也不在帝都,要是真被那有权有势的温大小姐给欺负了……鹿星乔不由得握了握拳头,看向自己好友的眼里于是带了那么一点担忧。
桑晚似有所感,看了鹿星乔一眼,很快又转过去,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轻蔑,桑晚轻声笑:“难道你觉得,我会把她放在眼里?”
家里经商从业多年,她自然对此多少有些了解,这个温家不过是近几年才刚刚做起来的而已,之前帝都的显赫圈子里,压根就没温橘他们这一号
人。
而能让众人趋之若鹜的不止谢嘉释这一人,更多的是他背后的势力。
谢家的门阀几年前从江城迁到了帝都,势力纵横商界、金融界和各项领域,盘根错节,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如日中天。
而她父亲和她,是因为桑晚要回国上大学的缘故才将势力搬来了帝都,刚刚迁来不久,大部分脉络依旧留在了临海城市的江城。
而且只有江城才是他们的根,也是桑晚妈妈的根。
即使她现在陷入落魄,父亲几乎所有的财产被冻结,公司一时陷入难以脱身的艰难僵境,无暇顾及她,甚至有时候一旦周转困难,桑晚要为自己的学费和生计而小小地奔波。
说来也觉得好笑,自小被父亲捧在手心里不缺衣食大小姐,适应起平凡的生活来竟然也这么的容易。
即使一度自己累得要抑郁,即使有时候情绪上来后就窝在枕头里一个人偷偷地哭,又或者时不时面对从前和现在的那些令人难过的落差。
可桑晚的脊背,却从没有一天真正向人弯曲
过。
总有一天,她会回去的。
她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
母亲说过,即使面临再坏的时候,倘若跌到一定地方,日后也就都会是一直往上走了。
“喂,”一道不耐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谢嘉释的声音把她给拽了回来,她转过脸,银发男人抱着两个装零食的大袋子,啧了一声看她。桑晚一看,见是自己挡了他的路,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他走过,弯身子把袋子放在桌上,她的视线随即低下,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左手腕处。
他的衬衣的袖子被挽起来,露出两条修长紧实的小臂。
他手腕处往下十公分的地方,有一小道浅浅的疤痕,是竖着的,经过几年的愈合,已然变成浅长的一道。
只一眼看到那道难以消退的疤痕,她就不禁想起了多年前,那家殡仪馆外的马路。
被炎热灼烤的地面,车轮因为躲避行人而打滑狠狠撞到路障的汽车,她想起少年磕破却隐忍在阴影里的下颌,以及他十根指缝间,不断滴落的血。
那场温柔女人的丧礼
带走的不仅是她旧日对当时一切的喜欢,更有糟糕透顶的十七岁记忆。
现在回想。
也确实是,糟糕透了。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地问:“谢叔叔的病,这几年变得好点了吗?”
他闻言一愣,薄淡的唇线骤然收紧了。
随后谢嘉释垂下了眼睑,一双瞳孔漆黑像是浓沉的夜。
他认真地,垂眼打量着她。
“好多了。”他不咸不淡地说着,一双眼睛却不放过她此时的任何一丝神色,谢嘉释道,“几年里他吃了很多药,身体很稳定,医生说他这样可以活到99岁。”
桑晚听了这话,放心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她听到他仿佛在陈述事实一般的、极为平淡至极的一句话:
“——可我就不一定了。”
她闻言,桑晚诧异地抬起了眼睫,她发出一个短短的“嗯?”字。
桑晚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随后就听到。
“我会死的。”
“在三十岁之前。”
满室喧闹里,他静静地低头,谢嘉释无比淡漠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孩。
薄薄的唇瓣一张一合,而对方吐出的话,开始让她的身体一寸寸变得僵硬。
她看着谢嘉释。
他那一双深邃狭长的瞳仁里,正是黑白分明。
仿佛倒映着一卷卷燃未落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