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洪武泽低吼着用拳头一下下锤着地面,砰砰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自然也吓到周围不少行人,皆神色微妙地绕步退开,生怕跟这举止古怪的家伙扯上关系。
但他此刻满心悲痛,更没心思再去理会这些人的想法,在感到双拳几乎都痛到没了知觉,这才失魂落魄地垂下脑袋,无比痛苦地揪住了衣襟。
洪武泽只感觉心疼欲裂,难以呼吸。
并非他身体有疾,而是今日遭遇,已然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这位兄台,若喝醉了酒,还是早些回家去吧。孤身在外随意游荡,小心不慎落入江边水中...若想碰瓷,这演技怕是还欠缺火候。”
“......”
洪武泽并没有回话。
或者说,他根本懒得理会其他人。
眼下他沉浸在失落与痛苦之中,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甚至连人生都变得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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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当真落入水中,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兄台,一直跪在大街中央,小心扰民。”
“......”
扰民?
洪武泽心中自嘲。
他如今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扰民的罪名吗?
——嗯?
但洪武泽很快神情微怔,突然感觉肩膀被一只宽厚手掌猛地按住,身体难以遏制地凌空飞起。
“啊啊啊?!”
在一阵下意识地惊叫声中,他直接被一把扔飞,重重地摔在了街边墙角,疼的屁股几乎裂开,忍不住发出几声痛呼。
直到这时,他这才抬头看向朝这边走来的俊朗男子,一阵咬牙切齿:“你、你这厮——”
“兄台似乎听不懂人话,所以只能用一点肢体语言。”
林天禄活动了一下双手,微笑道:“兄台现在明白拦在闹市街正中央的下场了么?若被马车不慎碾到,怕是还得多断几根骨头。”
“我的死活与你何干!”洪武泽低吼一声,颤抖着从地上翻身坐起。
但沉默片刻,他似有所冷静,叹了口气:“抱歉...在下如今心如死灰,实在没法笑脸相迎,兄台海涵。”
“我认得你。”林天禄蓦然开口道:“是那位向县令千金求婚的书生。”
当时匆匆一瞥,隐约在县令府门前看见了这位书生。虽然如今头发散乱、如同落魄乞丐,但这张脸倒没变化。
“很多人都认得我。”
洪武泽慢慢挪动着身体,直至靠坐在后方的墙壁上。
林天禄轻笑道:“洪公子可知这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一跪,怕是不知丢了多少黄金白银。”
“就算真有黄金百万,又能如何?”
洪武泽惨淡嗤笑一声:“明日一早,我就要变成全镇县的笑柄,遭万人耻笑,又何来所谓的尊严。”
“哦?”
林天禄略作思酌,很快说道:“如今看来,洪公子是情场失意?”
“你说的没错。”
洪武泽垂头叹息道:“我这数月以来的坚持追求,到头来如梦泡影,只是一场空欢喜。我与她的缘分也就此断绝。”
他似乎说到伤心之处,颤抖着攥紧了满是血痕的双手:
“我就是一个废物。”
“柳县令当初额外开恩,许我可以追求其女。只是需要在今晚的书院雅会中拔得头筹,获得南丰书令,以此来证明我当真有才华配得上柳梦娇。”
“结果?”
“我,一败涂地。”
洪武泽呼吸粗重,死死揪紧头发,双手都捏的青筋迸现。
“我自诩还有几分才华可言,可没想到南丰县乃至从其他村县赶来的学子们竟这般优秀出众,各个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在下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十几个回合,我便被狠狠击溃...
呵,怪不得柳县令始终都不肯同意这桩婚事,果然是颇具慧眼,知晓在下才华平庸至极。根本担当不起他的女婿。”
林天禄听得一阵哑然。
情感受挫...而且还是这种标准的上门赘婿。
只是没想到这赘婿竟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仅第一步就被干了个稀碎,还被打成这幅抑郁模样。
说好的为爱爆种,果然有点不太现实。
“兄台,还是往前看吧。”
林天禄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家好好睡上一觉,明早大可忘掉这些烦心事重新开始。这般自残,最终伤心的可是你的父母。”
“父母...明日他们还会认我这儿子?待消息传开,洪家怕是变成所有人耻笑的对象。”
洪武泽落寞失意地低声道:“不妨早些自尽,省的再给他们带来耻辱和麻烦。家中尚且还有一次子,照样能为他们颐养天年。”
一旁默不作声的华舒雅秀眉微蹙。
此话说的,着实刺耳。
林天禄蓦然道:“当真丑态百出。”
“你——”洪武泽牙关紧咬。
“为儿女私情,寻死觅活造街头混乱,甚至连父母养育恩情都抛之脑后。那柳县令多次拒绝与你,怕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这等感情用事、轻易寻死之人,又有那位老丈愿将女儿托付出去。”
林天禄眼神归于平静,言语不再温和:“你若当真要追求女子,想许诺其幸福一生,还是先摆正好你自己的心态,学着如何做一位有担当的大丈夫吧。”
这声声铿锵沉喝,如雷鼓般在洪武泽心头震响,他愕然抬头,却见林天禄已然背身离去,顿时泛起一阵怅然若失之感,急忙伸手疾呼:
“等、等一下!先生...还请教我——”
“......”
但那宽厚背影未曾有片刻驻足,与那仙子并肩悄然远去。
洪武泽神情怔然,缓缓握紧双手,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我当真...”
放下那无疾而终的情感回首望去,自己这数月以来究竟做了何事?
——没有。
他好像,早已将父母都忘到了脑后。
这份情感断绝,何曾如此悲痛欲绝,或许只是他一味强撑、只顾外界看法。如今丢了脸面、便要死要活地来表明那可笑的‘情比金坚’、胡思乱想一通来发发脾气。
他当真是个...傲慢自私之人。
沉默许久,无人理会的落寞书生自嘲而笑,扶着墙壁晃晃悠悠重新站起,逆着人潮人海的热闹灯街——
朝回家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灯街内依旧热闹非凡,灯火通明。
待行一段距离后,华舒雅轻拢秀发,柔声道:“前辈对那洪武泽颇为同情?”
“我对他可并不同情。”
林天禄笑了笑:“他根本无意自杀,不过是失恋闹了脾气。”
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就差声情并茂地哭着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了。
因为一点情感挫折就喊着抑郁的人,大概就是这种调调?
当然,他这毫无关系的外人也没什么资格对其指指点点,稍作几句呵斥就已足够。
“不过那对男女间的地位差距不小,哪怕他能过了这一关,未来可能还有数之不尽的考验在等着。
或许,那柳县令本就不想将女儿嫁出去、也不想招个赘婿回来。哪怕当真能成,这强扭的瓜怕是泛苦。”
“地位...”
华舒雅的思绪略微飘忽。
“如今看来,倒是华姑娘对此事更为好奇?”
“没、没有!”
华舒雅陡然回神,连连摇动螓首。
但在林天禄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少女秀颈间泛起一丝红霞,美眸连眨,喏喏道:“我只是想着,若男女间当真情比金坚、相互信任爱恋。这所谓的身份地位、家境差距其实没那么可怕。”
林天禄闻言只是轻笑两声,并未多说什么。
“前辈是觉得...这样不好吗?”
华舒雅略显希冀地抬眸瞧着他。
“无关对错与否,情感之事本就因人而异。华姑娘的想法自然也是好的,但若想双方一生幸福如初,怕是要付出成倍的努力才行。”
“前辈之言也很有道理。”
华舒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美眸似流转异彩,颇为认真地捏紧粉拳:“我会牢记心中,往后必会加倍努力!”
林天禄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华姑娘定然能够成功。”
华舒雅顿时红霞飞颊,慌乱般撇开目光。
“......”
林天禄发觉气氛有些微妙,连忙轻咳一声扯开话题:“我们还是先去艳红坊吧,找个合适雅间坐下。若去的晚了,怕是没个好座位。”
“嗯!”
没过多久后,两人便已走进艳红坊内。
踏至江畔阁楼,华舒雅只觉得一阵新鲜。毕竟她所在的故乡并未有这种特殊建筑,如今环顾四周心下也是兴致满满。
一位迎客女子带着笑容走上前来,待瞧见回眸少女,心下一阵惊艳。
但她很快定下心神柔声道:“不知两位想要寻个什么坐间?”
“要最为清静的。”华舒雅从怀中掏出银两。
“这——”
迎客女子显得被她的大手笔吓了一跳,连忙欠身道:“还请两位贵客跟紧,由奴家带二位前去翠红雅间。”
一路穿过层层楼道,就见四周都悬挂着大红绸布,随风飘舞,仿佛逐步踏入如梦似幻之地。直至来到一宽阔寂静的阁楼雅间,可见处处都装点诗画屏风、红纱环绕。
“倒是一处风雅之地。”
“两位,此地便是翠红雅间,只有两位贵客入座,不会再有其他的客人前来打扰。”迎客女子欠身轻声道:“待会儿立刻会端来晚膳和瓜果餐点,若有吩咐,可以再请些乐师奏曲。当然...此地最为便利之处,还是在于那前方的江景舞乐。”
红纱后方,数道曼妙身影踏上高阁舞台,随着一缕轻柔乐曲齐齐起舞。
隐约听见其他雅间传来的欢呼鼓掌之声,只是在江风吹拂下显得十分模糊。
华舒雅只瞧了一眼便没在意,她对这些女子舞蹈显然不太感兴趣。
她反而对这些端上来的诸多餐点更为好奇。
因为,做的确实很精致。
一份份糕点膳食都进行过精雕细琢、如艺术品般几近完美。虽然她曾品尝过各类山珍海味,但天下美食何其之多,自然也瞧见不少她闻所未闻的糕点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