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1 / 1)

不过两日便到了盛京,人才刚过城门,便见暗一一脸急色地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道:“霍公子,我正要出城去寻你。”

“十日前,肃州军力挫北狄,斩杀了北狄太子。定远侯通敌,被定国公扣住的消息也传回了盛京。世子一直差人盯着定远侯府,今晨忽然有人前来禀告,说定远侯府的宣世子不见了,如今呆在侯府的那人是假的。宣世子约莫是前几日,肃州的消息一传来,便悄然无声地离开了盛京。”

“定远侯府消失的不只是宣世子,还有一队护卫。世子知晓你与那位宣世子有过节,便吩咐我出城去通知你。免得遇着了,要吃亏。”

霍珏闻言,也不知想到什么,素来无波无澜的神色微微一变。

将怀里的一摞书信账册递与暗一,沉声道:“替我将这些信件送去都察院,给鲁御史或者柏御史。”

说罢便翻身上马,一夹马腹,迅速出了城。

第107章

霍珏离开的第二日清晨,姜黎一早便听客栈里的伙计说,昨儿半夜,离曲梁城最近的鹿鸣山忽然发生了雪崩,大片大片的雪从山顶涌下,堆积在官道上。

官道上除了厚厚的雪垛子,还有无数断木残枝横在上面,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鹿鸣山脚下除了曲梁城,还有旁的几座城,在这一次雪崩也未能幸免于难。

在这些环山而建的城池里,曲梁算是情况最好的了,隔壁的洛水城甚至连百姓住的屋子都遭了殃。

姜黎望了望窗外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细眉微微蹙起。

十二月尚且未至,竟就有如此大的雪,且看这阴沉沉的天,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好在她只打算呆在客栈里养病,外头的雪下得再大,只要不出去,倒也不妨事。就盼着过几日,这场大雪能歇一歇。

若不然,今年又将是一个难熬的冬。

接下来几日,曲梁大雪封城。

因着雪崩,官道被彻底截断。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

被困在曲梁城里的人不少,客栈一下子住满了人,人满为患,连日常用的东西都有了短缺。

好在霍珏离开之时,给客栈掌柜递了张银票。银子给得足,主仆几人住在这儿,炭盆、热水、吃食从来没短过。

姜黎日日呆在客栈里,倒也还算安生。接连灌了几日药,风寒之症亦是日渐好转。

这一日夜里刚喝完药,姜黎便沉沉睡了过去。

大夫开的药有安神的作用,姜黎是到了半夜,听到外头传来的吵杂声,才悠悠转醒。

醒来时脑子还有些昏沉,尚未彻底清醒,便见云朱皱着眉进来,急声道:“夫人,何宁说外头涌进来好多流民抢东西,客栈很快便守不住了。此地不宜久留,奴婢给您收拾好东西,咱们到官衙上去躲上一躲。”

姜黎也是到了这会,才知这场雪崩,究竟带来了多可怕的后果。

云朱从外头打听到,好些百姓尚且在睡梦中就被埋入了雪里,活生生死在里头。

姜黎自是知晓此时半刻钟都耽误不得,忙用力拍了拍脸,道:“我们立刻走。”

与此同时,离曲梁城门数里远的一处破庙里,宣毅看着几名匆匆进门的暗卫,道:“外头的流民可是都涌进城里了?”

一名暗卫抱拳道:“回世子的话,我们把附近几座城的流民都引到这里,同他们说曲梁城里有心善的富户接济,又助他们破了城门。如今他们全都涌入城里,再过片刻应当就会乱起来。”

宣毅微微颔首,肃着脸道:“我们借此机会入城,穿过曲梁去渡口,再抄近道去肃州。北狄战败,太子被斩杀,可还有个二皇子在那。定国公定然放不下肃州,也不会亲自押送父亲回盛京。我们如今赶过去,必定能劫走囚车,救下父亲。”

说着,他用力攥紧手上一面刻着“定远”二字的令牌,又想起了父亲拖着病腿,蹒跚着步伐坐上马车离去的背影。

父亲自从伤了腿,便再不能上沙场。旁人都在笑话定远侯府如今虎落平阳,再不复从前的荣光。父亲这些年熬白了头,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恢复定远侯府的荣光。

手中的令牌是父亲出发去肃州那晚递与他的,持此令牌者,可以号令侯府的暗卫。

定远侯府虽式微,可还是有一些能用之人。

眼前这二十多名随宣毅从盛京逃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定远侯府的死士。此番前去,早就做好了要用自个儿的命换定远侯的命。

此时听见宣毅的话,众人异口同声应道:“属下遵命!”说着,便随宣毅混在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里冲进了城。

风雪在黑夜里肆虐。

姜黎是在离开客栈后,才知晓这场雪崩导致了多少人流离失所。

无数人似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乱窜,好些客栈和卖吃食的店铺门都被撞破了。

姜黎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流民密密麻麻聚于一城,匆匆坐上马车后,便捏紧腰间的那把匕首。

云朱见她一脸紧张,忙安抚道:“夫人别担心,我与素从会护住你的。素从从头发丝到鞋板底都是暗器,来再多的人都不怕。”

一边的素从摸着手上藏满了毒针的银手镯,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姜黎弯了下唇角,沙哑着声音道:“嗯,我知晓的,你跟素从都会护住我。”

话音未落,马车忽地重重一晃。

姜黎因着这一晃,身子一歪,头“哐”一声撞向车窗。

窗户被撞开,骤然涌进来一股刺骨冷风。姜黎被冷风一刺激,忙不迭地咳了几声,咳到眼睛都带了泪花。

她望向窗外,只见白茫茫的街道里,竟然有人在撞街上赶往官衙的数辆马车。

原来城中好几家富户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收拾好细软便想躲去官衙。

姜黎所乘的马车最是朴素,围在四周的流民不多。可饶是如此,还是让她吓了好大一跳,巴掌大的小脸一时比外头的雪还要白。

姜黎定了定神,扶着车壁稳住身子,仓皇间便对上了一双阴烈的眼。

那人套着件乌漆嘛黑的外袍,藏在漫天大雪里。姜黎看不清他的脸,只觉那双眼似曾相识。

“夫人,你没事吧?”一边的素从伸出手扶住姜黎,顺道阖起了窗子。

姜黎收回眼,咳了几声,道:“我没事,外头流民太多。官府的人再不来,怕是要有大乱,让何宁把车再驾快一些!”

车窗阖起,姜黎自是没瞧见方才隐匿在风雪中那道身影正迅速往马车靠。

“护住那辆车,送到官衙外。”宣毅冷冷吩咐了声。

旁边几个暗卫闻言面色俱是一讶,他们是要趁此乱,穿过曲梁城绕道去渡口的,自是离官府的人越远越好。

怎可在此时到官衙去?

暗卫们面面相觑,可世子的话他们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乖乖听命。于是一行人不着痕迹地混入流民里,围在那辆马车两侧。

这些人手头不知沾了多少人命,再如何伪装也掩饰不了身上的肃杀之气。这会往那一站,周遭那些想要趁机抢夺马车的流民便纷纷住了脚。

宣毅穿过那群流民,正要往那车窗旁走,忽然“噹”一声,脚下竟然踩着了一个硬物。

他挪开脚,入目的是一把精致的巴掌大的宝石匕首。似是方才她仓皇扶住车窗时,手上脱落的玩意儿。

宣毅捡起那匕首,嗤笑一声。

这样一把娘气的匕首,真遇着了流民抢车,能抵什么用?

怎地还跟从前那般天真?

他将匕首塞入怀里,再次想起梦里,她拔下头上的金簪,刺入他肩膀的场景。

那金簪又细又薄,没怎么把他弄伤,倒是把她自个儿给吓得够呛,想来那是她第一次伤人。

宣毅扯了扯唇角,眸光似刃,生生逼退那些想要抢匕首的人。

她的东西,岂容旁人玷污?

姜黎一路提心吊胆,生怕又会有流民撞上来。可直到抵达了官衙,马车都是安安稳稳的。

曲梁城县令杨天与从前的临安城县令宗彧是好友,几乎在何宁报出霍珏的名讳时,他便面色温和道:“拙荆就在官衙后的县令府里,霍夫人在县令府先住下。放心,顺天府马上便会派兵过来,曲梁城很快会恢复太平。”

年初的临安地动,曲梁城虽说隔得远,无甚损失。

可霍珏那夜的举措,记住的不仅仅是顺天府的百姓。毗邻顺天府的几座城里的百姓亦是知晓的,连杨天的妻子都同他絮叨过。

当初若不是霍珏,地动之时,临安不知要死多少百姓。宗彧必然也要受到牵连,哪能顺风顺水地升迁到盛京去?

杨天说罢,便安排人领着姜黎一行人到县令府去。

官衙外,宣毅立于一个土坡后头。

等见到姜黎消失在县令府的大门内,方才扯了扯身上的外袍,攥紧手心的匕首,道:“走!”

故意制造一场雪崩,又引无数流民入曲梁城,便是想要拖住盛京的追兵。同时故布疑阵,让他们分辨不出定远侯府的人走的哪条路去肃州。

宣毅望了望阴沉的天色,咬紧了牙关。

眼下救父亲要紧。

自打北狄战败,太子被斩杀的消息传来,他那泰山大人便告了假,急匆匆去首辅府。

回来后一日比一日不安。

那时他便有了不详的预感,果然没几日,又传来了父亲勾结北狄之事。

父亲之所以去肃州,分明是受了胡提所托。

想想胡提这些时日的表现,勾结北狄之事想来是真的。

从前父亲在家中也曾怒骂过北狄、南邵狼子野心,恨不能生啖这些人的血肉,以泄心头之恨。

可如今,父亲他为了恢复定远侯府昔日荣光,竟然真的做出了卖国之事。

宣毅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父亲不能回来盛京受审,胡提与凌叡不可能会救他。

回来,也只是死路一条。

一旦救到父亲,他们下半辈子恐怕只能隐姓埋名。

渡口在曲梁城东边,一艘不起眼的船停泊在岸边,船的尾部刻着个“定”字。

一行人刚至,船舱里立马走出一个披着蓑衣的老叟,对宣毅拱手行礼。

宣毅微微颔首,将匕首塞入怀里,正要提脚上船,忽地身后激射而来十数支带火的箭。

箭矢“咻”地一声稳稳扎入船身,立时带起一片火光。

定远侯府的暗卫“唰”一声拔出弯刀,将宣毅围在中心,警惕地望向渡口前方的一处密林。

便见漫天的风雪里,从那密林处又激射出数十支带火的箭矢。

暗卫用力斩落,却仍旧有人中了箭,火花“腾”地卷上衣裳,还有许多箭矢击中了船上的油布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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