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跟助理结束通话的时候，徐虞安顺便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已经是新的一天，午夜十二点半了。
他微微抬头看向卧室的方向，心说也不知道江小词睡了没。
又在漆黑的客厅里坐了会儿，徐虞安慢吞吞站起身，然后轻手轻脚朝卧室走去。
他自己说过今晚不回卧室的，还没忘，只是……这不是临时有突发事件吗，他就悄悄开门看一眼，要是江小词睡了就算了，没睡的话，可以跟江小词说一下这个事。
徐虞安倒也不是想故意让江词知道这件糟心事，只是毕竟是和江词本人有关的大事，江词又不是喜欢上网刷八卦的人，这两三天留在家里不去剧组的话，说不定能这事儿过完了都不知道。
虽然不被坏事打搅心情，也算是好事。但徐虞安总觉得江词的性子过于不争不抢，以为自己不在意、避让一些就能换来安宁，这样的脾气遇到好人还好，遇到像他现在这个剧组里的两个主演，就容易吃亏。
不如趁着事情还没过，早点知道这件糟心事，长个教训，还印象能深刻些。
而且……徐虞安也想跟江词再说说话。
他今天第一次明明白白跟江词说了“我喜欢你”，他不希望以后江词想起来今晚，就是“徐虞安那个混账东西强搂强抱强吻、咄咄逼人气哭了江词”。
说说江词现在剧组里那两个主演搞事，想让江词背锅的事，那江词以后想起来……说不定能是“被同行泼脏水，然后被徐虞安关心了”。
而且徐虞安刚刚也已经安排好了后续处理的方法，当然他等下不会直接说出来，毕竟江词一直都不喜欢跟他聊工作。可这事儿后续解决了之后，以江词的敏.感，肯定能猜到徐虞安帮了他。
帮都帮了，江词肯定不会闹，明面上也不会直接说，而是心里默默惦记着。
那以后想起来今晚，说不定能美化一下，成为“徐虞安跟江词告白了，有人往江词身上泼脏水，徐虞安及时了解并关心，还像个田螺姑娘一样贴心帮江词解决了，还不邀功！”
……心理活动极其丰富的徐虞安，站停到卧室门前，压低声音清了清嗓子，然后小心翼翼去压门把手。
以上心理活动仅限于江词还没睡，并且愿意跟他再说说话的情况，如果江词已经睡了，或者不想跟他说话……徐虞安也不想再让江词不舒服。
温柔如水的平淡方式不合适，太过疾风骤雨就会像今晚这样把江词吓跑，徐虞安心想自己还是得更耐心一点，以一种折中合适的方法来努力让江词喜欢上他。
压下门把手，徐虞安轻轻把门稍微往里推开了点。
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很暗，但刚把门打开了一点，徐虞安就听到了卧室里、属于江词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徐虞安愣了下，收回手，没再往里开门，但……犹豫了下，他也没有把门好好合上，而是靠在门边的墙上，安安静静听江词接电话。
这个时间，江词能接到的电话，多半和挂在热搜上的黑料有关。
徐虞安想听听江词那边的人是怎么打算的，也想了解下江词对这事儿的态度。
江词这边，电话是作为助理的苗云嘉打过来的。
江词不爱上网刷娱乐信息，但苗云嘉有这个习惯，尤其是做了江词的助理之后。
虽然江词也不火，每天关于他能刷出来的信息少得可怜，甚至在潜规则“红是原罪”的公共论坛里作为小糊咖，江词偶尔被提起来的待遇还不错。
毕竟江词长得精致又柔软，是第一眼就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长相，本身又一直默默无闻的拍戏，演技虽然说不上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吧，也从来不拉垮而且一直都有进步。
而且因为经纪人不太爱管江词的缘故，虽然一方面对江词的资源不上心，但另一方面同时也不会给江词硬塞一些垃圾资源，在接戏这方面江词有很大的自主选择权。所以江词陆陆续续拍的戏里，不管角色戏份多少，但角色本身都是有亮点的，是江词主动去试镜争取来的。
一个不拍烂戏、安安分分演戏的年轻演员，长得又好看，还不火，挡不着别人的路，在网上待遇能不好吗。
苗云嘉苦中作乐，每天总爱各大平台搜一搜江词的名字，精挑细选品一品夸江词的那些，时不时还做个“集锦”发给江词，让他也看一看高兴一下。
今天晚上本来也是，结果没成想在热搜上看到了江词的名字，更没想到是爆“黑料”的。苗云嘉看得火大，当即就给剧组里关系比较好的副导演打了个电话过去。
黑料里虽然都是江词的名字，但那些事明摆着是两个主演，一个顾菀一个韩云昭干的，剧组里谁会不知道？那现在剧组这边是什么意思呢？
苗云嘉也想通过副导演，旁敲侧击了解一下这事儿的原委，看副导演知不知道什么内情，这件事是不是顾菀和韩云昭贼喊捉贼泼的脏水。
“他没明说，就跟我绕圈子。”电话那头，苗云嘉把事情简单说了下，又对江词道，“但多少也隐晦透露了点，就是跟那两个不干人事的东西有关。我想着，你毕竟也是签了经纪约的，平时不管就算了，出了事也不搭理一下不合适吧，我就给你经纪人打了个电话过去。”
“好家伙，你知道linda她怎么说吗？她说她晚上已经提前接到导演的电话，通过气了，但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又忙，干脆就等我们主动联系她、或者事情发生之后她再来跟你说……”
苗云嘉气得喝了大半杯水，才接着说：“就是顾菀和韩云昭扯头花，之前各种埋线想往对方身上泼脏水……也不知道他们两个都带资进组的哪来这么大仇怨。反正就是埋线埋得就差点最后一把火了的时候，两边不知道怎么的又不打算搞对方了。”
“可之前埋的引线没那么好收拢，又怕留得久了成隐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你不在剧组、对外界能实打实引导成你翘了班的时候，把火全点到你身上。”
“剧组其他人没指望，连导演日常不都看着顾菀和韩云昭的眼色吗。但人家多仗义啊，往你身上泼了脏水还挺不好意思的，就跟导演说可以给你下部戏的资源。导演也不敢直接联系你，也不敢联系我，就找了平时最没存在感的你经纪人说，顾菀和韩云昭给你下部戏的资源，导演保证在圈内为你说好话……我呸！真他.妈感动世界第一人！”
苗云嘉炮仗似的说了好久，这会儿停下来了，江词才眨了眨眼，轻声问：“linda姐就……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应下来了？想让我认了？”
苗云嘉冷哼了声：“可别叫人家姐了，我们不配。平时我俩苦中作乐，说经纪人给了足够的自由，但linda总不能真以为自己就是个合格的经纪人了吧？你拍第一部戏开始，哪个角色不是你自己争取到的？linda当初看你长得好又容易说话，把你签了，结果就撒手不管了，站在公司那头分你那本来就不多的片酬的时候，倒是一点都不手软。”
“幸好，你之前的经纪约只签了三年，这还有半年不到就到期了，到时候咱们解约啊，自己单干！反正咱们本来就靠你自己试戏拿机会，到时候还不用分成给屁事没干的公司和linda。”
说着，苗云嘉又想起来，把话题扯回到重要的事上：“就今晚黑料这个事，linda还搁那头劝我，说你不火、资源一直不怎么样，说你没后台，这事儿你不认也没其他办法，根本斗不过人家那有后台的，还是两个团队，不如安安静静忍下来算了，多少下部戏有个着落……不就是习惯了在你身上只分钱不做事吗，还说得一副为你好的样子。”
“你是演员啊，还是个在事业初期的小演员，说是新人也不算什么过，结果以后一搜铺天盖地都是你旷工、摆谱、耍大牌这种消息……下部戏？说得跟那是什么好资源一样，说得跟你靠自己接不到戏了一样……”
苗云嘉越说越难过，随即又想起来，他给江词打电话，不是想让江词这个受害者反过来听他诉苦水的。
整理了下情绪，苗云嘉刚想安慰江词、问问他怎么打算，就听到江词慢声细语的说：“是啊，我一直都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我这样一个演员，以后认识的不认识的，网上搜一下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我消极怠工不好好拍戏……云嘉，我看上去就那么好拿捏吗？”
苗云嘉愣了愣，说：“江词，你别急，也别怕。我看了网上那些黑料，说你以前消极怠工的，没关系，不幸中的万幸这个垃圾剧组它按天算片酬还半个月一结，咱们大不了把进组这几个月的片酬流水摆出来，让那些黑子和跟风骂你的自己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旷工。”
“至于拿着你这两天没去片场的事来造谣污蔑的，这个更没关系，前天我跟导演那边请了假之后，回来又在微信上跟他说了下请假的事，有来有回的，能把这个事说清楚……”
江词语气不明的应了声：“那顾菀和韩云昭他们呢？”
苗云嘉咬了咬牙：“江词，你听我说……这事儿吧，没在明面上扯到顾菀和韩云昭，而且他们俩……你也知道背景……”
江词轻声开口，打断了苗云嘉竭尽语言和表达想要委婉说出的话。
“云嘉，我不乐意。”江词说，“我把片酬单放出来又怎么样，还能把签了保密合约的合同条款也放出来不成？微信的聊天记录？别人会说这玩意儿很容易作假。你说得对，顾菀和韩云昭有后台，正是因为他们俩有后台，我的澄清不会有力道的。”
“而且……人们总是更愿意看到坏人被曝光，而不是好人被污蔑，尤其是早时候已经跟风骂过的人……剧组里也不会有人帮我说话，或者说，很多人帮我说了话也没用，还会沾一身腥。”
“我放片酬流水，放请假聊天记录，他们可以引导评论，比如在现在的基础上说我有后台，说我被包.养。娱乐圈，桃色绯闻，更有话题度了。”
“或者，我再破釜沉舟一些，直接违约了算了。但违约金是一回事，顾菀和韩云昭往我身上泼的脏水还是在，而且别人还会很开心看到坏人被赶出了剧组，大肆庆祝。”
“退一万步说，我澄清成功了。那又怎么样？顾菀和韩云昭一点事都没有，还能继续往我身上泼脏水。以后这件事提起来，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不是江词被误会了，而是江词不敬业……”
难得听到江词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苗云嘉愣了愣，突然问：“江词……你是在哭吗？”
之前江词只轻声应一两声、说比较短的话，苗云嘉还没有那么明显的异样感，直到这会儿，苗云嘉总觉得听到了哭腔。
江词微怔，然后轻笑摇了下头，又反应过来苗云嘉看不到，于是他笑着说：“我没有，云嘉，我的声音……就刚刚在看电影，很感人的一部电影，我就没忍住哭得比较难过。我刚收声没一会儿呢，你就打电话过来了。”
苗云嘉半信半疑：“这么晚了，你早该睡了，怎么还在看电影……要不是怕你明天一早直接被坏消息怼上来，我都不想给你打电话，但犹豫了下还是觉得不如先跟你从头到尾说清楚。而且万一你有什么想法呢，这种事越快处理越好……”
江词“嗯”了声：“我不是放假在家吗，正好找到了部据说很好看的电影，就想熬夜看一下。”
苗云嘉没有追问电影的名字，而是继续道：“那……江词，你刚刚说那些，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了，还是只是在表达你的态度、然后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江词弯了弯唇：“有了一个打算，但是……应该不是什么上策，不过那样做的话，我会比较舒服。我们之前总调侃说小配角没人权，可实际上，我是一个配角之前，我还是个有人权的……真正的人啊。”
江词抱膝坐在床上，一边说话一边抬头看着落地窗外漆黑的夜景。
“云嘉，你知道吗，我其实不是能忍，我是真的没那么在意很多事。受委屈也没关系，一定规则里，我真的不在意受一些委屈。”
“可是，我吧，可以受委屈，却不能背锅。”
“江词从来没有要过不应得的东西，也就不接不应得的脏水和黑锅。”
说完这些，江词心里的不舒坦缓解了很多，他轻声笑了笑：“云嘉，明天早上你来接我，我们去剧组一趟，好不好呀？”
苗云嘉在电话那头，郑重的说了声“好”。
江词就点点头，催他：“那你现在别再想了，也别再继续看网上的消息了，去好好睡觉，明天回剧组，要有一副比较好的精神面貌。”
挂了电话，江词就着抱膝的姿势又坐了会儿，才感觉腿有点麻了，想换姿势躺回被窝里。
随即，江词就听到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借着半边落地窗透进来的微弱的光芒，看到了仿佛披星戴月过来的徐虞安。
徐虞安大步走到床前，不带丝毫旖念的抱住了江词。
江词愣了下。
徐虞安重重抱了下，然后很快松开。
他眉眼温柔的看着江词，动作轻缓的摸了摸江词的头发。
“你呀。”
江词回过神，抿了抿唇：“你……偷听我打电话？”
徐虞安的嗓音低哑又温柔，偏偏半点偷听的愧疚都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刚刚在热搜上看到了你的消息，就想来看看你，没想到正好你在接电话。”
被徐虞安听到了……江词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感觉具体是什么，就挺复杂的。
“江小词啊江小词……”徐虞安无奈又轻柔的喊他，“我一直觉得你是柔软又倔性的，没想到还能看到你霸气的一面。”
这话说得……江词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