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绍钧本是不太喜爱类似烧鹅这般太过油腻的食物的,但见她这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知不觉也用得多了一些。
见到她染上油脂后愈发显得丰润粉腻的唇瓣,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缓解干涸之感,淡淡点了点自己的唇,说道:“沾上了。”
少女窘得憋红了脸,忙掏出帕子擦了擦唇角,却把油渍蹭到了下巴上。他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指尖磨蹭着茶碗边缘半晌,终是伸出了手,探向她的脸蛋。
她直愣愣地盯着他朝她伸来的修长手指,黑眸柔软无害,和她这个人一般,似乎在鼓励着他继续。他的手指触上她娇嫩的肌肤,带着薄茧的大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少女的肌肤稚嫩,只是被他这样轻轻一碰,就泛起了红痕。他如被她蛊惑了一般,擦了她的下巴后,指尖轻动,搭上了她的唇角。
就在他的指腹将要摁在她的唇珠上时,几声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份凝滞如梦境般的暧昧。
“客官,最后一道上菜了。”
小二洪亮的声音让他如从醉梦中惊醒,收回了手,抿了抿薄唇,开口才发现嗓音有些喑哑,“进来。”
端着一盘珍珠翡翠虾的店小二面带喜庆笑意地走了进来,把青花白瓷盘放在屋内的圆桌上,唱了声菜名,才笑眯眯地说道:“客官可要听一听曲儿助兴?今日琴艺一绝的初婉姑娘就在我们楼内,客官可需要?”
姜绍钧不喜陌生人嘈杂,刚要拒绝,就见到少女充满期待的晶亮双眸朝他望了过来,他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朝小二点了点头。
京中酒楼茶馆常有为客人抚琴弹奏的琴师,与那些秦楼楚馆中的姑娘不同,皆是良民出身,为生计而一展才华。近日来,初婉姑娘的琴技在京中名声大噪,有文人雅客形容她所弹曲音如流水淙淙、珠玉落盘,青黛早就有所耳闻,这回碰巧遇上,也起了兴致。
没让她等太久,那传说中的初婉姑娘就进来了,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张标致婉丽的鹅蛋脸,长眉弯睫,琼鼻朱唇,一身面料朴素简单却色泽艳丽的水红色襦裙,衬得她如一株端丽盛开的兰花。
她身后还跟着个中等身材的而立之年男子,拿着一把萧,该是伴奏的作用。
二人进了包间后,便将琴架上,初婉姑娘也优雅地端坐于琴后,拂袖抬腕,撩拨起了琴弦。
琴音确实如文人墨客评价的那般动听悠扬,只是青黛却没了听琴的心思——
她发现姜绍钧很不对劲,从那位初婉姑娘出现起,他的眸光就一直跟在她身上,眸色深沉幽暗如墨。
随着她的指尖在琴弦上轻拢慢捻抹复挑,听着似曾相识的尾音处理,看着她弹琴时微显迷醉的神情,姜绍钧放在膝上的手早已攥得坚硬如石。
等到一曲弹罢,余音绕梁已绝后,姜绍钧才堪堪回过神来,紧盯着她的脸,艰涩地吐出一句:“你是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青黛还不知道的是,高御医与他们分别后,又看了她的背影几眼,脸上满是费解的若有所思。直到走出了酒楼,走到外面的大街上,还在嘀嘀咕咕地喃喃自语。
“父亲,您怎么了?”高御医的儿子见他这宛如见了鬼般的表情,也有些慌,扶着他的胳膊肘问道。
“越看越像……光是面容轮廓像也就罢了,怎么连脉象都一模一样,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高御医两道花白的眉毛都纠缠在了一起,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儿子的问题,依旧在反复比对思量这二人。
“但是,一个青姨娘,一个定王妃,无论如何都扯不到一起……”他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的话还未说完,忽然被擦肩而过的一个高大男子给揪住了衣襟。
“你说什么!?”
男子的嗓音沉厚,又带着困兽般的狠厉,把高御医震得脑袋一嗡,瞪了眼前之人半晌,才认出了他来。
“国、国公爷……”
高御医就差给他跪下了,万万没想到他那些大逆不道的嘟囔正好被当事人之一给听到,一张脸刷白着就要给他行礼,弱着声道:“微臣、微臣不该胡言乱语,是……是我魔怔了……”
卫渊却不耐烦他的磨磨蹭蹭,刚才听到的就算只有只言片语也足以让他神魂俱震,不顾一旁高御医儿子的阻拦怒问,抓着他衣襟的手指已曲成爪状,用力得筋骨突起,“我问你,你刚刚说了什么!”
面前的男子鹰眼怒瞪,一双英挺剑眉如刀锋犀利,冷峻的面容混着急切的凶狠,战场拼杀的威压与血腥戾气扑面而来。
高御医疯狂地咽口水,他只觉得他要是不说个所以然出来,下一瞬他就能把他给撕碎!但他所怀疑之事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且其中一人还是身份高贵的定王妃,他若告诉旁人,指不定会惹祸上身……
高御医还在犹豫的档口,却察觉到抓着他衣襟的大手有轻微的颤抖,他小心地抬眼看去。面前昂藏的八尺男儿压在冷硬急迫下的脆弱难以察觉,就似那穷途末路死战到最后的兵士,发现了希望却又不敢去轻易确认。
对上他眼神的那刻,浸淫高门大户、皇宫贵族几十年的高御医忽而心软了,顿了顿后,将他发现的疑惑低声娓娓道来:“大年初二那日我曾上定王府诊治……”
说完之后,高御医望着卫渊根本不敢置信的表情,神色有些同情,和他拱手告辞,“国公爷,这一切也只是我的感觉罢了。死而复……”他磕巴了一下,含糊过去,“这事,着实不可思议,称为无稽之谈也不为过。说不得这一切只不过是我老眼昏花后的臆测罢了,还望国公爷勿要告知旁人。”
高御医一家已经沿着花灯璀璨的街道渐行渐远,只剩卫渊一人立在小巷子的阴影中,神情被融入了夜色的黑沉,任凭再亮眼的花灯,都无法照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