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赐一回办公室,邱笃礼就迎了上来,“端木老师初来乍到,我和楚心宿那小子商量了一下,由我们做东请客,希望可以和端木老师小酌一杯。”
增进同事关系,端木赐当然不会拒绝,“没问题,鄙人荣幸之至。”
然后端木赐看向苏舞雩的方向,“那苏老师……”
邱笃礼苦笑一声,“端木老师有所不知,苏老师为人内敛,生性喜静,不太喜欢参与聚餐这种场合的,别说办公室了,有时候就连院上系上的聚餐,苏老师也是不会去的。”
端木赐有些惊讶,这么高冷?
楚心宿笑嘻嘻的从座位上过来,“端木老师如果能把苏老师也请过来,那这顿酒我请了,说话算话!”
一个办公室总共才四个人,三个人出去吃饭,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在那,端木赐觉得这样很不好,很不合适。
端木赐走过去,还没开口,苏舞雩就抢先开口说,“我不去。”
端木赐不说话,只是看着正在奋笔疾书的苏舞雩。
苏舞雩写了一会,终于忍受不了来自身畔的灼灼目光,“你想怎样?”
“我想请你去吃饭。”
“不去!”
然后端木赐又盯着苏舞雩看了起来……
良久,苏舞雩放下笔,叹口气,“好吧,我去。”
被迫请客的楚心宿再次高山仰止!
……
……
对于自身现在的心理状态,端木赐自己也说不清楚。
按道理说,一个长生久视的人,心态应该无比沧桑,腐朽如枯木,如同一个即将魂归地府之人一样死气沉沉,而端木赐也的确经历过这种阶段。
只是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多结交一些心性相反的朋友来感染自己。譬如李白的自信,苏轼的乐观,还有魏晋名士们的豁达,都曾经给端木赐逐渐枯涸的心田注入了一副清新的生命力。
只不过这种办法只是以外界力量来影响自己,而不能从内心里根治,直到遇见了李贽。
李贽是晚明名士,写过一篇对端木赐极其重要的文章——《童心说》。这篇文章在文学史上籍籍无名,但对于端木赐来说无异于是石破天惊!意义绝不下于《论语》!
《童心说》的核心思想就是保持童心,保持本心,保持最初的一念,做一个真实的人。
于是端木赐如获新生。
人老……心不老。
所以他偶尔也会做出像刚刚那样,直盯着一个人看,直到把那个人看的不自在从而答应自己要求的事情。毫无疑问,这种举动很小孩子气,不太符合端木赐的气质……
其实现在的端木赐一直在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心态,尽量不要显得暮气。心境一旦苍老,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尤其是对于一个长生的人来说……
简直痛不欲生!
不过端木赐也觉自己现在似乎有两种心态,既可以淡定如老僧,也可以活跃如青年。两种心态之间切换自如,让端木赐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但他不敢去看心理医生……
保持心态,认真生活,端木赐很注意这一点……
比方说现在他就开着车载着三个办公室同事老师,准备找个饭店一起吃饭。
……
……
端木赐对海山不熟悉,所以对于“在哪吃”的问题也说不上话,他所知道的饭店除了三星米其林,就是弄堂面馆,可谓是两个极其相反的极端,都不合适。身为本地人的楚心宿倒是推荐了不少,最后几个人略微一合计,便把地方定了——秦记。
“秦记”是一家档次略高的餐厅,服务周到,价格偏贵。当然,你也不能指望几个名牌大学的老师去路边摊吃大排档。这不是傲娇的问题,主要是当你有能力获得更好的生活享受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必要来拉低自己的档次去迎合普通人的生活水准。
那才是傲娇。
端木赐把车子在车位上停好,然后走了下来。这时候楚心宿他们已经选好了包间,正忙着点餐,见端木赐进来了,便问他想要点什么,端木赐无所谓地摆摆手,示意让他们做主。
然后他又把目光转向了席间唯一的女士,“不知道苏老师想要吃点什么?”
结果不出端木赐所料,苏舞雩只是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两个字,“随便。”
其实对于苏舞雩来说,她现在很烦,因为她觉得自己现在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种场合。按照她正常的时间表来说,她现在应该正坐在家里的电脑前,敷着面膜看韩剧,而不是陪着三个男同事搞什么所谓的聚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仅仅被那个叫端木赐的家伙使劲看了几眼,自己居然就情不自禁地答应了下来。苏舞雩想起当时楚心宿那几乎已经惊呆了的表情,就感觉好丢人……
真的不应该来啊——
……
……
“秦记”的动作很快,哪怕是在用餐的高峰期,上菜的度依旧值得点赞——元宝虾、糖醋排骨、热红豆沙等菜肴被一盘盘地端上了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件啤酒。
邱笃礼把啤酒启开,给端木赐和楚心宿一人倒了一杯,苏舞雩当然是不喝的,她喝橙汁。然后邱笃礼举杯道,“以后大家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要多多来往才是啊——干了!”
端木赐和楚心宿都起身一饮而尽,苏舞雩想了想,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的喝光了自己杯中的橙汁。
这个举动倒是让端木赐略微认同了一些。
在吃饭的时候,端木赐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冷艳如冰山的苏舞雩居然爱好甜食,就连点在盘子里做装饰的糖果都没有放过,更不要说热红豆沙之类的甜品菜了。
这倒让端木赐有些好奇——这口味和气质明显不搭啊!
席间的气氛还算可以,男同事们之间推杯换盏,高谈论阔,唯一的女同事也安静地吃东西,气氛一片和谐。
可就在要散席的时候,苏舞雩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然后她走出去接电话。回来的时候眼眶红肿,两眼无神,哪怕是最没有眼力见的楚心宿见了苏舞雩这副摸样,也能知道苏舞雩现在的情况有问题。
貌似年纪最长的邱笃礼迟疑着问,“苏老师,你这是……”
“我想喝酒!”苏舞雩突然说。
楚心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喝酒!”苏舞雩一字一顿。
确认自己没有幻听的楚心宿连忙唤过侍应生,让他们再拿一件啤酒来,原先的那件早就喝完了。
接下来的事清乎大家的预料,平日里经常端着一副“生人勿进”的面孔的苏舞雩,居然在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似乎是想要灌醉自己。
大家虽然不明白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觉得任由她这样喝是不行的。可规劝的话还没出口,苏舞雩就一个冷眼过来,骇得众人连忙闭嘴。
这么个喝法哪怕是酒神也要醉了,何况是平常日子里绝少沾酒的苏舞雩,不过两三瓶后,便瘫软在了餐桌上,留下了三个愁眉苦脸的男同事——
“这……这怎么办?”结结巴巴问话的是楚心宿。
“要不然……送宾馆?”回答很迟疑的是邱笃礼。
“不行!一个烂醉女孩就这么单独送到宾馆里太危险!”果断拒绝的是端木赐。
楚心宿挠挠脑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总不能就把苏老师撂这吧?就算要送她回家,那也要我们知道她家住哪啊!”
邱笃礼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眼睛在端木赐和楚心宿身上打转,最后定格到了端木赐的身上,“要不然,就让端木老师收留她一晚吧。”
“不行!”端木赐断然拒绝,带让一个烂醉女人回家,怎么想怎么不合适,何况家里还有一个管家步瞳熏……
遭到拒绝的邱笃礼貌似认真的分析道,“我家里有老婆有孩子,所以带苏老师回家肯定不成。楚心宿那小子虽然人品可以,但太花花,让他看着苏老师,我不放心。”
楚心宿“……”人品可以和人太花花在你口中是怎么完成辩证统一的……
“而端木老师你,人品端方,让人很信得过啊。而且我们现在既不能送苏老师去宾馆,也送不了她回家,难道我们就让她这么露宿街头?端木老师,你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邱笃礼痛心疾。
端木赐依然纠结……
如果要是让海山大学里的那些暗自钦慕苏舞雩的男老师和男同学,知道了他们的女神在喝醉酒了之后,要被送到一个男人家里去,结果那个男人还不怎么愿意的这件事。那么他们的妒火和怒火会在一瞬间把端木赐给蒸掉。
端木赐在略微纠结之后,最好还是点点头,“好吧,仅此一晚。”
邱笃礼斜视之……你还想要几晚?
楚心宿冷不丁地插了句嘴,“端木老师你一脸接到组织命令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是什么鬼?”
端木赐,“……”那是纠结,不是就义。
……
……
端木赐把身子瘫软如泥的苏舞雩背到了副驾驶座上。拉紧了安全带,手指不小心拂过了某些不该不该碰到的地方。端木赐顿时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但见醉酒之后的苏舞雩两颊酡红,明艳如桃花,浑然没了平时骄矜冷艳的模样,不禁呆楞了一下。
“端木老师,那我们走了,明天再见了!”邱笃礼和楚心宿很没义气地打出租车跑了,让端木赐怀疑自己有些是不是交往不慎……
端木赐动了引擎,在引擎动的一瞬间,苏舞雩嘴唇略动,好像在说什么。
端木赐悄悄地熄了火,准备听她要说些什么……
“死了……”苏舞雩果然又开口,端木赐把耳朵凑过去,只听苏舞雩很轻微地说——
“我父亲他……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