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月光清冷。
赵怀安只着了一件单薄长衫,端坐案前。
有风从窗框缝隙处吹来,微弱的油灯随风摇曳,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
屋中静谧不已,狭小的茅草屋算不得隔音,耳房中那隐隐传来的笑闹声便格外清晰。
不待人听清明,女子那清脆的声音骤然停下,又听她悄声嘀咕了一句,便引得青姐儿‘咯咯’直笑。
最后,归于平静。
赵怀安拽着书的手微微发紧,不竟想起了他娘的话,眉梢微微挑起。
同乡吗?
赵怀安薄唇微抿,深邃的眸眼越发晦暗不明。
灯芯即将燃尽时,只发出‘噼啪’一声响动,整个屋子里顿时又暗沉了几分。
他缓缓合上了手里的《纲鉴易知录》,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抬起,掌风佛过,最后一点星火彻底明灭。
此刻,西边屋子里的芸娘依旧担忧不已。
她本还想找儿子说说话,但见他屋里早熄灯了,不由轻轻一叹。
今日婉儿都那般为怀安着想了,怀安偏就是个迟钝的,竟也没个表示。
等她找个机会,再好好跟儿子说说吧,倒是委屈了婉儿。
芸娘不知道的是,罗婉儿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
她顶多就觉得赵怀安脾气怪了些,不过,一想到原书中的赵怀安就是个不好相与的,她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一夜好眠,隔日,罗婉儿照旧跟林芝芝他们一起去了镇上。
她帮着忙活了一阵,适才以去县里买羊蝎子的理由,坐着周叔的牛车去了县中。
眼看着就到了和钱先生会见的时间,罗婉儿直接去了小巷胡同等人。
然而,这一回,直等到晌午间,还不见人。
这着实有些古怪,那日她明明和钱先生约了七日之期,钱先生是个重约之人,每每会见,都会早早的来,如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莫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想及此,罗婉儿心中一紧,跟酒馆老板确定了钱先生没给她留什么话,她直接就往钱先生的住处去。
如今正值晌午,按道理来说钱先生应该还没去花楼,可罗婉儿敲了好一阵门,也不见得人回应。
直到后来,有个卖菜的大娘从一旁经过,方才热心的问了一句:“姑娘找钱先生?”
罗婉儿见他认识钱先生,面上一喜:“大娘可知道钱先生身在何处?”
“还不是怡翠楼,听说他为着赏钱跟鸨儿起了口角,昨儿个就没回来了,我看是遭了事儿。”
大娘说到这话,语气中,还带着一股子同情。
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姑娘你?”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罗婉儿一阵,虽没直说,可罗婉儿还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只怕是怀疑她是那种身份吧。
罗婉儿轻咳了一声,倒也不恼。
毕竟,钱先生成日行动在花楼中,别人不胡思乱想才不正常。
跟大娘道了谢,又问了怡翠楼的方向,这才离开。
怡翠楼正处于一条热闹的街道上,如今正是晌午,本是没上营生的时间,偏楼里却进进出出了不少人。
罗婉儿想了想,直接绕到了怡翠楼的后门。
后门是虚掩着的,罗婉儿才轻敲了敲门,里面就出了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
“这位大哥,我想问问楼里今日可有人讲红楼?”
罗婉儿问完,那男人便是玩味一笑:“有没有讲红楼,你自个儿去大厅里看看不就成了,只怕你不是来听红楼的吧。”
说及此,他面色忽地一变,一张脸顿时就有些凶神恶煞了起来。
“去去去,想闹事儿别处去,也不看看怡翠楼是什么地儿,你竟还往这儿来!你知不知道怡翠楼是谁的地盘,找男人居然找到这儿来了!”
说完,砰的一声就把院门关了。
罗婉儿愣然,适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人以为她是来闹事儿的!
伸手,罗婉儿本欲继续敲门,忽又想起了那人的脸色,面上有过片刻迟疑。
那人既已怀疑了她,她再继续敲门,只怕非但问不出什么事儿来,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可钱先生遭了难,她若不探个明白,就这么走了,也不好。
默默想了一阵,罗婉儿直接饶回了怡翠楼的大门处。
门前人潮涌动,罗婉儿直接追上了一个面容白净之人:“公子,可否麻烦你一个事儿,帮我进楼中找个人?”
声落,她掏了一小把铜板出来,就撞上对方那颇为玩味的一张脸。
适才罗婉儿见他白净秀气,颇有些文人风骨,方才想着找这人帮忙。
谁知道,这人神色傲慢,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罗婉儿皱了皱眉,便知自个儿是找错了对象。
“想让本公子帮你跑腿?”青年开口,目光往她手里的一小把铜板看了去,眼眸中,多了一股子不屑。
“叨扰了。”罗婉儿兀自离开,那青年却伸手拦了她的去路,“我怎么瞧着你眼熟的很?”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罗婉儿一阵,还要多言,就听身后传来了李季风的声音:“张端,你不是说秋水姑娘早等候多时了吗?你就让人家这么个等法?”
罗婉儿蹙眉,抬眸就看到一身锦衣的李季风翩翩而来,双目相对,他目光中明显带着一股子愤懑。
罗婉儿没想到李季风会在这里,不由挑了挑眉梢。
有过之前的经历,她压根就不想跟李季风多待,于是,不及多想,她直接就走了。
瞧着她这态度,李季风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的那股子愤怒,犹如一把熊熊烈火,越烧越旺。
“不是,季风,你瞧瞧,这小娘子是不是有点眼熟?”
那被罗婉儿拦了去路的白净青年,也就是县令家公子张端想了许久后,忽道,“她像不像上次打你的那个姑娘?”
李季风原本就恼火至极,听得这话,他那面上的风流模样,险些维持不下去。
凉飕飕的看了张端一眼,李季风幽幽道:“你以为,敢打爷的人,能好生生的活到现在?”
还不承认!
张端怎么看,都觉得那姑娘像极了甩这位一耳刮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