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兵营中
艾山山原本开开心心的踩点回来,却发现两人都不在。她的视界中恰逢其时的收到了左吴发来,说他带着列维娜出去玩的消息。
心里有些空落落,她百无聊赖的将载着殖民地ai的玩具甩到沙发上。坐下,杵腮,甚至连灯都忘了开。
唯有外面工程造物的响动还在提醒着她时间正在流失。
过了许久,杵腮的艾山山忽然偏头,冲着装睡的ai嘟囔:“喂,给我讲个笑话,打发下时间吧。”
玩具小球闪烁了一瞬:“星际艺术团创作了一幅名画,名为《落单和独处》,笔触细腻逼真,风景引人入胜。可画上只有左吴和列维娜两个人在原野上极尽欢快的玩耍。”
“……那我呢?我在哪里?”
ai发出吹口哨的音效:“你当然是在独处!”
随即,它又播放出男男女女哄堂大笑的音效。音效声延绵不绝,持续了好久。其身上红红绿绿的灯光还在烘托着笑话的气氛。
艾山山无言,却是忽然张嘴,根根尖牙比鲨齿还要洁白锋利,它们一齐瞄准了面前的玩具,却更像在瞄准某个正于外面疯玩的男人。
尖牙狠狠咬上,ai马上闭嘴。但深深的印痕还是出现于玩具的外壳上,却也伴着“咯嘣”一声,崩飞了她一颗小小的牙齿。
细细的血流顺着她的下巴流下,可艾山山毫不在意,接住断牙,把它藏在一个随身携带的秘密小袋子里——断牙能够再生,而这小袋子对海妖族群来说又是和某个相当要紧的习俗有关;
然后,艾山山又学着上次列维娜的样子,抬手把甩进了尚且半满的茶杯里。
只是这杯由列维娜准备的茶已经因为放置已久,已经失去温度,满是冰凉,溅出的水滴有些冻人的肌肤。
……
环形山脉中。
左吴左顾右盼,期望白艾斯没有真的跟过来。
而女仆咂了很久的舌,默念了许久“完了完了”,还推演着反抗的一百种结果。任谁被有新奇癖好的老板往荒野中拽,心里总会打打退堂鼓的。
好在环形山脉并不远,而且左吴的动作幅度也不算很大。更关键的是,列维娜微妙的觉得左吴似乎没有什么糟糕的恶意。
虽然他东张西望的样子非常像是犯罪嫌疑人动手前的心虚就是了。
左吴似乎已经确信周围安静而没有人烟,开始兴奋的搓手。列维娜吸气,大大的往后退了一步,黑着脸抿嘴:
“老板,小女子不才,只是对自裁的方法略有钻研。所以除非您对尸体也有兴趣,否则我认为这次您恐怕没办法尽兴的。”
虽然列维娜对左吴的下限完全没有信心,但这句话其实大半还是调侃。
以她玻璃心的性格,如果真的发觉自己看错了左吴,那自杀前肯定不会有分毫犹豫,更不会说出这种讨饶般的威胁的。
“不不不,”左吴摇头,抓抓头发:“只是我听说在这里能看到不错的风景,所以就邀请你过来看看而已。”
“……直说啊,”列维娜大大的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您按捺不住终于想要动手了。所以,是什么风景?花原还是露天的结晶矿脉之类?”
左吴咧嘴,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来向天空观望。列维娜不明所以的歪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等了十几分钟。在女仆觉得脖颈肌肉开始发酸,而左吴的表情也开始渐趋窘迫时。
列维娜忽然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
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
因为蓝光波长最短,最容易被空气散射。所以,各个星球上的天空其实大都是湛蓝,无非是大气成分有所区别,让那蓝色有深有浅而已。
但星系之内开启的超空间航道改变了一切。
先是天空的正中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黑点。然后,以这黑点为圆心,一圈一圈涟漪在这澄空之上扩散开来。
黑点就是超空间航道,而涟漪是它自高维世界中激起的空间震荡。航道拉进了宇宙空间之间的距离,也记录下了原本路径上本应看到的风景。
最终的最终,映入列维娜眼中的,就是笼罩了天际的涟漪之下,似乎淹没着无数世界交叠重合的影子。
千万种族千万文化以及它们的千万岁月,像是被一齐塞进了榨汁机里,又混合搅拌出种种光怪陆离的颜色。
列维娜揉着眼睛,心中竟然莫名涌起一股戚戚:“老板,你说这颜色里,会不会有我家乡的一部分构成?”
左吴抱着双手,摇头:“难说。超空间航道是途径各个恒星系间的通道。所以,文明占据的恒星系越多,那它在这抹色彩中占据的比重就越大,如果你的家乡……”
左吴接下来的话,列维娜没有听进去,只是陷入了一股消沉当中。自己的家乡别说是占据其他星系,就连自己的母星还未被外人直接入侵,也全是仰仗帝联研究的目的而已。
这不对。
为什么初丹星会沉沦?为什么自己的族群不是那六百万分之一?为什么这超空间航道开启的奇景从未在自己的家乡上空展现?
而身为精灵那与生俱来的骄傲……究竟又算是什么呢?
列维娜还在思索,却发觉左吴拍了下她的肩膀。面前的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左吴百思不得其解。
列维娜愣愣,忽然弯了下嘴角:“不,我很感谢你,老板。说起来,即将到来的假科研舰在地面上也能看得到吗?”
“或许很难,”左吴回忆着之前和艾山山讨论计划的种种细节:“如果你不怕眼睛疼,就盯着太阳看,大概会有收获。”
……
超空间航道的出入口之所以会在恒星附近,是因为附近有某种大质量的天体是开启它的条件之一。
太空之中,左吴和列维娜看到的那个黑色小点,其实是一片直径约数十万公里的,三维与四维空间交锋的战场。
黑色的星舰如同逃难般自这战场中脱出,其金瓷外壳焦黑而风尘仆仆,似乎是这突如其来的航程让它有些不堪重负。
而星舰运输之所以效率显得有些低下,原因之一就是在于它从超空间航道脱出时还必须花费大力气在星舰当中做减速运动。
只是这次,身份虚假的科研舰船需要赶时间。自航道中冲出后,也不管猛然的减速会造成它本身的损坏;
科研船绕着那颗湛蓝的太阳,以恒星的引力为辅助勉强减速。其剥落的外壳如果没有落入太阳,或许会在今后成为星系中不安分的小行星。
很快,三分之二的燃料因为用作减速反推而消耗殆尽,隶属于“科技猎人”的科研船终于将自身的速度减小道勉强可以接受的程度,又压榨着已经不堪重负的引擎,泊入殖民星的近地轨道。
……
地面上。
虽然有大气层的遮掩和尚未消散的“涟漪”干扰,但左吴和列维娜已经能勉强看清星舰数次出现在上空,又最终停泊在了矿坑的正上方。
它的运动轨迹上,损坏剥落的部件依旧在惯性的影响下围绕着近地轨道高速运动。
左吴比比划划:“好大的造物!如果我们真把它抢到手,是不是应该想想给它取个新名字了?”
列维娜挑眉:“现在就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而且,咱们离开这里后不是还要将事态上报给帝联吗?到时候老爷们会不会让你把缴获的星舰充公?”
“我只是想着取名,你都想着上缴充公了,”左吴苦起一张脸,摇摇头:“列维娜,你好像想的比我还要远得多呐。”
两人正在调笑。
星舰之上,一道温和的光柱下射,直直穿入矿坑正中。
……
光柱是一道重力电梯,星舰上的人直接搭乘着它便直接落向地面。也不管他们的身体会不会因为所处环境的剧变出现难堪的生理反应。
白艾斯等候已久,光柱的尾端正好落在他的跟前。
十几分钟后,“咚”的一声。
数十名研究者横七竖八的坠地,其中一个甚至磕到了白艾斯的脚尖。
白艾斯无言,磕到他脚的正是这群研究者的首席。其包裹在白色机甲下的身躯说不出的娇小。
片刻后,首席猛然抬头。防护面具下的声音清脆婉转,只是有些方言口音:“古老星门呢?咱们直接开始罢!”
白艾斯皱眉:“不用做些准备?”
“做甚准备?”首席爬起,全身的骨骼吱吱嘎嘎:
“帝联下次例行联络会在十天后到来,到时候恁篡夺了一颗殖民星、还有恁是机驭团叛兵,以及咱们是科技猎人的事会立马露馅,我们得赶在那之前拿出成果!”
“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你见过什么研究不是以几年几十年作为单位的?”
首席踮着脚尖怒吼:“十天,我们能做的只有直接激活这古老星门!然后往里面扔些个探测器,囫囵记录下信息后就直接跑路!然后到安全的地方再慢慢研究!”
“是不是太冒险了?”白艾斯的眉头越皱越深:“如果星门对面的危险确实是我们无法承受的怎么办?”
他还以为面前的科技猎人会有些保险的手段来着。
“有问题就直接跑路哇!”
娇小的首席抱手,防护面具下的脸转向身后的光柱:“所以我会留着这重力电梯,科研船也不会熄火,更不会关闭超空间通道。出事的话,就是比拼速度和脚程的时候嘞!”
然后,首席仰头:“对嘞,你说这星门是靠血脉作为秘钥才觉醒的?”
“对,某位精灵的肢体。”
“才是肢体?那怎么够!”首席双手挠向头顶,显得尤为抓狂:
“赶时间,我们是在赶时间!心,肝,脑,肺,血!灵能波动丰富的器官和组织给我一起用起来!用起来嘞!啊!你不会告诉我精灵已经死掉了罢!”
“……不,精灵好端端的,就在上面活着,”白艾斯摇摇头:“只是我忽然想起一个笑话,就是在你们眼中,一个人是完整的有价值,还是拆开来更有价值?”
首席听罢,轻轻转身,面具下的脸看不清表情:
“恁还问俺?对你们这些求道者来说,肯定是拆开更好罢。妖丹,妖骨,哪个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白艾斯微微眯眼:“的确,但这无关好坏。我夺了他们的肉身,自然也要承担他们的因果。”
“可恁一路走来,该是享用了不少天材地宝罢?”首席似乎是在笑:“它们所有的因果恁都想承担?”
“是又如何?”白艾斯轻巧耸肩。
“哎呀,这是何等傲慢的想法,俺真的好喜欢!”首席捧腹,银铃的声音露着欣赏和开心:“可惜只是喜欢,俺还是喜欢活得更轻松一些。”
“因为可以毫无顾忌的杀戮,所以活得轻松吗?”
“看恁这话,着实不妥,”首席迈步往古老星门那里走去:
“俺只是一届普普通通的平权主义者罢了。万物生而平等,如是而已。生命不因拥有智能就高贵,也不因结构简单就低贱。”
“在科学面前,利用细菌当材料得出的成果,和利用智能生物当材料得出的成果于俺心中同等重要,”娇小的首席抬头昂扬:“与之相对,任何实验材料,我都会抱有同等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