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珩想给易晖一个毕生难忘的求婚。
不是易晖曾经给过他的那种难忘,而是幸福美好的那种难忘,往后回想起来,就算想哭,也是扑到他怀里笑着流泪的那种。
他没经验,先把这事跟周围人说了,希望他们给点意见。
小林反应最快,站起来就要走:“我先去让公关部做好准备。”
周晋珩拽住他的后衣领:“最近跑公关部这么勤,是不是跟那边哪个姑娘好上了?”
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小林居然不好意思了,窘迫地挠后脑勺,说:“还没呢,我单方面追求,人家还没同意。”
说的是公关部的二把手,大学毕业就一直待在公司的刘女士。之前周晋珩的好几次舆论风波都是她处理的,因为资历老大家平时都叫她老刘,周晋珩一琢磨,老刘配小林,还挺合适。
“那你就想象一下,如果向老刘求婚,你会准备点什么?”周晋珩非要小林说。
小林望天冥思,许是离求婚还太遥远,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边的经纪人对小林道:“别想了,你想出来了他也不会采纳的,昨天缠着我问了一下午,我连策划一次绑架中途求婚这么绝妙的点子都给他想到了,他还是嫌没创意。”转而又拍周晋珩的肩,“你呢,问小林还不如躺下睡一觉,弄不好能梦到前无古人的goodidea.”
周晋珩轻嗤一声,经纪人忽又想到什么,笑道:“你说你,我们这帮人哪个跟你情况一样?共同点都找不到,我们的建议毫无参考价值啊。”
周晋珩病急乱投医,这会儿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黑着脸道:“我就随便问问,你们爱帮不帮。”
“谁说没有共同点?”小林不服气了,“对象都是比自己大好几岁的,所以比较难下手,这不是共同点吗?”
经小林这么一点拨,周晋珩总算找到症结所在。
从前的易晖生理上比他年纪大,但心智上还是个儿童,他作为一家之主无论是板脸还是逞威风都有足够的底气。现在不一样了,易晖变聪明了,拥有了成年人的判别能力,心智也比从前成熟,以前随便哄哄就能混过去的事混不过去了,家里的大小事务也不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周晋珩觉得自己越来越把控不住他了。
这个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比如眼下周晋珩拍完一部戏好不容易有半个月的假期,原想跟易晖从早到晚黏一块儿,不想出门就在家做游戏,在家待够了就出去旅游,顺便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把婚求了。
算盘打得美滋滋,孰料假期第一天早上起来就没见易晖人,外面客厅桌上留了张纸条,上书——我跟大嫂去迪士尼了,晚上你自己吃。
周晋珩倒是想跟去,衣服都穿一半了,临到门口想起那位每次见到自己都凶神恶煞的大嫂兼演艺圈前辈,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踹掉运动鞋换回拖鞋,没精打采地走回屋里。
易晖难得出去玩,从前自己总推三阻四地不肯带他出门,现在又厚着脸皮往跟前凑,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再说易晖压根没想叫他一起去,他跟过去说不定还惹人不开心。
怀着一分无奈两分恼火三分不解四分郁闷,周晋珩乖乖待在家里等易晖回来,生怕自己忍不住去打扰易晖还抽了两根烟。中午吃饭时间把烟蒂的照片发过去,易晖居然没跳脚,只回了三个字——少抽点。
虽然人已经追回来了,也知道有自己的生活不再围着他转对易晖来说是件好事,周晋珩还是在一次次被忽视的情况下深感地位不保。
放下手机又抽了一根,阿姨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他冲着窗外吞云吐雾,笑他像个大龄留守儿童。
老婆丢下自己出去玩了,可不就是个留守老公吗?
等啊等,天快黑了,估摸着人快回来了,周晋珩亲自驱车出去买了易晖爱吃的甜品,顺手带了只六斤的大西瓜。
昨天晚上易晖窝在他怀里说梦话喊着要吃,周晋珩记在心上,一天也不敢耽误,回家先把水果刀和勺子准备好,就等人回来切开,如果易晖愿意的话,他可以一勺一勺喂他吃。
阿姨又笑话他:“周先生真把易先生宠上天咯。”
周晋珩笑了笑,完全不觉得丢脸。
他的宝贝受了那么多苦,合该捧在手心里使劲儿宠,怎样都不为过。
锅里煨着甜汤,冰箱里冻着西瓜,一切准备就绪,没成想接到易晖的电话,说要回小镇一趟,现在已经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了。
周晋珩当场挂脸:“早上出门是不是就打算好了,现在才告诉我?”
“不是呀,临时决定的。”易晖在电话里道,“一芒马上要去学校报道,我得帮她收拾行李。”
周晋珩险些咬碎一口牙:“她那么大个人了不会自己收拾,要你大老远跑回去?”
易晖道:“你这么大个人了不也不会嘛,哪次进组不是我帮你收拾的?”
阿姨在旁边,周晋珩不好意思说“我那是故意的”,忍着摔手机暴走的冲动,艰难道:“那你……早去早回。”
江一芒七月初收到首都某高校的录取通知,九月正式开学。
此刻正值八月中,暑气正隆,1只小hui侠在微博晒了用凤仙花染色的两根手指,引来无数夸手美的评论。
只有一个叫哆啦哼哼的画风与众不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地评论:小心洗不掉。
1只小hui侠回了个非常刻意的惊恐表情:真的洗不掉吗?[哆啦a梦吃惊]
哆啦哼哼回复:回家就能洗掉了。
1只小hui侠:我现在就在家呀[哆啦a梦微笑]
此家非彼家,远在s市的周晋珩又拉不下脸这么快就叫人家回来,哼了一声退出微博,开始看前往南方的机票。
只看看解馋,没买。一来易晖说了马上回来,虽然不知道这个“马上”有多快,万一他去的时候易晖正好回来,擦肩而过岂不尴尬;二来这个假不是随便休的,求婚现场还没布置好呢。
地点最终选定在易晖喜欢的那家餐厅里。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家店是属于易晖的,周晋珩买下餐厅的时候写的就是易晖的名,不过易晖平时去得少,店里的人都知道他俩是一对,在周晋珩的要求下很快把“大老板”“二老板”喊熟了。
二老板说大老板喜欢bulingbuling的东西,餐厅便很任性地闭店一天,从服务员到厨师都撸起袖子搞装饰。
琉璃穹顶上洒满亮片,桌上、地上都是炫目的彩带,隔壁餐厅老板路过时探头进来看,差点闪瞎眼,问这里是不是要搞什么神圣仪式。
周晋珩道:“重新装修呢,大老板喜欢。”
屋里在忙活的人听了纷纷笑起来,应和道:“没错我们大老板就喜欢这样的。”
从天亮折腾到天黑,二老板总算满意了。
晚饭是在隔壁饭店吃的,自家店实在下不去脚。周晋珩大手一挥点了近二十个菜,所有员工围坐一个大圆桌,席间欢笑声不断。
热闹中唯有周晋珩略显落寞,招呼大家干掉两杯酒之后他渐渐收起笑容,忽而叹了口气。
后厨大叔问:“二老板还在担心求婚的事儿呢?”
周晋珩不点头也不否认,让他们继续吃,自己托下巴陷入思索。
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得问问与易晖熟识的人,准备充分方能一击必中。江一芒那边就算了,小丫头片子啥都不懂,可除了江一芒,剩下的只有……大哥和大嫂了。
散席后回到家里,时针刚指向九点,不算太晚,周晋珩握着手机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狠心按下存在手机里从未拨打过的某个电话。
响了两声对面就接起来了:“喂?”
听声音中气十足,应该还没睡。周晋珩稍稍放心,恭敬道:“叶前辈您好,我是周……”
“不认识。”
叶钦打断他的话就要挂,周晋珩连忙说:“给您打电话是有关晖晖的事想跟您商量。”
那头无言几秒,终是没挂:“有话快说。”
周晋珩不敢耽误,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晖晖回来也有一段日子了,我打算向他求婚。”
“求个屁!”叶钦忽地拔高嗓门,“我不同意!”
周晋珩仗着隔着电话线,硬气道:“他同意就行。”
叶钦在那头发了好大一通火,后来还是大哥出马把他哄住,电话开了免提,程非池质感冰冷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以后不会再让他伤心了?”
周晋珩郑重回答:“不会,我保证。”
几许沉默过后,程非池开口道:“好好待他,再有一次,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事情总算有了好的进展。
在叶钦不情不愿的配合下,周晋珩得知许多易晖的喜好,除了蓝色和蓝胖子,他还很喜欢小飞侠,那天在迪士尼里排队玩了三次小飞侠天空奇遇记。
周晋珩原本打算把戒指藏在哆啦a梦玩偶的口袋里,现下又有了好想法,寻思着让小林戴着绿色的帽子从天而降送戒指。
小林恐高,听了哭唧唧直往老刘怀里钻。周晋珩笑他胆小,自己拿起帽子戴头上,照镜子左看右看都觉得晦气,黑着脸摘掉了。
千等万盼晚上好不容易跟易晖视上频,画面晃半天看不到脸,几只鹅嘎嘎叫着抢镜头,间或闪过一只白皙的手。
周晋珩见不到人,不耐烦道:“把它们弄走,我要看你。”
易晖很开心,笑声一直没停下:“你怎么连鹅的醋都吃啊。”
这么一说,周晋珩莫名觉得绿帽子还扣在头上,脸色更难看:“我不比鹅好看?”
“我都好久没见它们了。”屏幕里还是没出现易晖的脸,他最喜欢的那只矮胖鹅正在吃草,两只大鼻孔对着镜头,“趁有空多喂喂它们,希望它们能记得我久一点。”
周晋珩更酸了:“它们是记住了,就不怕我把你忘了吗?”
似是被这“威胁”吓到,画面晃动几下,易晖终于把脸对进屏幕,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周晋珩。
周晋珩说完就后悔了,刚要说自己乱讲的,易晖忽然咧开嘴冲镜头笑:“你不会的。”
周晋珩一看到他的笑脸就恍神:“什、什么?”
从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傻子不见踪影,只剩眼前这个自信笃定的青年。
易晖笑得更灿烂:“你不会忘了我的。”
出来混迟早要还,以前周晋珩把名叫易晖的小傻子吃得死死的,现在叫易晖的小聪明把他吃得死死的,除了感叹风水轮流转,周晋珩不知还能作何感想。
他连“明天回不回来”都问不出口,心里想着要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让他爱去哪儿去哪儿,爱跟谁在一起跟谁在一起。收起爱命令人的臭毛病,周晋珩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其实还有一层原因,明天是他的生日。他从一个月前开始害怕,从半个月前开始隐怀期待,综合来说前者远大于后者,周晋珩只好自己将期待的小火苗扑灭,劝自己接受“晖晖不在家也好省得不开心”这个洗脑包,甚至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再过生日的准备。
洗着洗着貌似真的想通了,8月21号当天周晋珩起了个大早,兴致勃勃去巡店。
听店长汇报说店铺自从改换装修后客人更多,昨天的营业额达到了新高峰,周晋珩想把这事告诉易晖,又怕布置求婚现场的事提前曝光,隐晦地给他发了条信息:回来等着数钱。
易晖大惊:你把店卖啦?
周晋珩:……
收回夸他聪明的话,还是傻乎乎的,把他卖了还要给人数钱的那种。
今天小傻子不知道又在忙什么,电话不接,消息也只回了两三条。
巡完店周晋珩回到家,百无聊赖地上网翻粉丝给他做的庆生视屏,挨个点了赞,原想把这个生日低调度过去,没成想还是上了热搜,话题也很奇葩——周晋珩无戏可拍在家抠脚点赞饭制视频。
刚拍完一部戏的周晋珩看笑了,心想现在的群众就不能盼着别人点好吗?
不过说不寂寞是假的,好歹是个生日,还是本命年,老婆身在南方,连句生日快乐都没给。吃过午饭周晋珩倒在床上睡了个午觉,梦里全是易晖给他做的奶油蛋糕。
从前不稀罕吃,现在想疯了也吃不到了。
下午醒来,手机上有江一芒发来的消息:哥夫生快呀,本命年有人送你红内裤吗?
周晋珩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没,我自己买。
说买就买,立刻换衣服出门。易晖不在,周晋珩连打扮都懒得,随便拿了件t恤、蹬了条牛仔裤。
戴口罩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出去买菜的阿姨回来了,边说“晚饭就我一个人少做几个菜”边下楼,看到蹲在茶几边上在给蛋糕插蜡烛的人时,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易晖插完蜡烛又数了两遍,确保是二十四根,站起来冲周晋珩招手:“站在那儿干吗?过来呀。”
周晋珩就机器人般地走了过去,直勾勾盯着那明显是手作的蛋糕看了半晌,又抬头看易晖:“你怎么回来了?”
易晖撇嘴道:“不希望我回来?”
“不是。”周晋珩忙否认,“就是……没想到。”
易晖拿起烟灰缸旁边的打火机,边点蜡烛边念叨“让你少抽烟又骗我”之类,周晋珩立在旁边听他数落,不知是否真的于心有愧,一句也不曾反驳。
点到最后一根蜡烛,易晖的手腕突然被拉住了。
“还没点完呢,欸——”
在易晖的惊呼声中,周晋珩一把将他扯进怀里,腰背微躬,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贴在他耳边道:“让老公抱抱。”
若放在往常,易晖定然以为这家伙又在拿他爱说叠词的习惯逗弄他,然而此刻并不。
或许是周晋珩的声音太低哑,又或许是这个拥抱太用力,易晖觉得呼吸困难,却不想逃离,还想被抱得再久一点。
原来仅仅三天不见也能产生如此丰沛的思念。
周晋珩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喜悦和感动融在如释重负里。
一年前的今天他被判了死刑,做梦也没想到短暂的一年后就被下判决书的人亲手释放。
“没骗你……”周晋珩偏头亲了亲易晖鬓角的软发,“我永远不会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