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跟随弘治帝进了次弘仁殿,英国公再也没能踏入一步。英国公好奇弘仁殿内的东西,更好奇他们的小太子。
惠安伯等人压着海贸的消息,串联几十家勋贵仿佛要造反一样,密谋宝船船队携带的货物、途径国家等等。刘家河的船队已经出发前往占城买粮食。
而同时,江南百姓因官田、重税等不公的政令积累下来的不满爆发,正在闹事。江南官仓被围,原先打算运抵京师的粮食肯定无法按时送到。殊不知就在同时,东厂控制住了几个私底下违反海禁下海的商人,偷偷买了几船粮食,以运送棉花的名义送来京师。
小太子像看客一样,坐看风云起。
眼见太子在端本殿上苦思冥想,英国公哪能不好奇。
朱厚照把初步弄出的报纸计划递给英国公。此事没有隐瞒的必要。报纸要在京师铺开,绕不过新建立的巡捕营。巡捕营首任提督官,是英国公府的家将出身。五城兵马司受兵部和都察院管理,由文官们把持。巡捕营由武官负责。相互掣肘,挺好的。
英国公认真看了一遍:“殿下如何想起要办报纸?”
报纸和彩票一样都不是新鲜事物。英国公相信,太子能玩出新花样。但报纸与朝政无关,影响应该不大,英国公也没太在意。回去交代巡捕营一声,让他们多关照关照卖报人也就是了。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朱厚照眉头深锁作愁眉苦脸状,“弹劾刘首辅、李阁老的监生江瑢和本宫的侍卫长有些瓜葛。担心火烧到本宫身上,来一场大明版的‘巫蛊之祸’,本宫岂不是要死得冤枉?”
信口开河是朱厚照曾经吃饭的手艺。
汉武帝在位期间的一场巫蛊之祸弄死了太子刘据、皇后卫子夫、公主皇孙死了一片。以皇帝爹凋零的子嗣现状,类似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不在朱厚照身上发生的事,怎么调侃都是可以的。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只要利益足够,也是可以任人调侃的。
遂安伯把口中的茶水喷了。
英国公听多了朱厚照夸张的言辞,已经能淡然处之。英国公端起茶抿了一口:“蒙顶石花?黄公公拿殿下不喝的茶招待遂安伯,是何意?”
朱厚照抢在黄献前头回答:“端本宫里的人,当然都是遵照本宫的指令办事。遂安伯执掌后军都督府,管辖蓟州卫、山海卫、遵化卫等卫所。遵化卫里的军士没得到上峰命令却出卫所围困遵化冶炼厂。遂安伯是为此事来找本宫的吧?”
杨廷和到遵化冶炼厂索要发明双联炼钢法的工匠。冶炼厂不堪压力放人。遵化卫中有几个百户带上千名士兵乔装围困杨廷和一行。好在高凤的侄子高得林一直关注着,及时解围。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朱厚照的态度。朱厚照轻轻放过,这事估计都不会出现在弘治帝的案头。若朱厚照揪住不放,能把五军都督府、兵部相关人员拉下来一批。
土木堡之变、夺门之变的发生,渐渐让权利极大的五军都督府被兵部弄去了调兵权、任命权、军户管理、屯田经营等各种权利。五军都督府快成为招财猫,只是个门面了。没有权力在手,又要维持体面的生活。勋贵们想尽法子开源。
所以朱厚照很能理解遂安伯的做法。换成他是遂安伯,知道了双联炼钢法,肯定也会想办法掌控在手里,然后找商人合谋赚大钱。
遂安伯投了3000两入海贸,在22位出资的勋贵中排名第五。也算是为缓解朱厚照因筹措粮食出现的银荒出了一份力。杨廷和一行人轻伤12人,重伤1人,并无人员死亡。朱厚照没打算和其较真,让其赔点医药费后高抬贵手放过。
“殿下,臣错了!臣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妄图独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人模人样的遂安伯跪在地上,哭得鼻涕横飞,“等臣得知高公公的侄子自愿降职调到遵化卫,猜到殿下可能已经知道了双联炼钢法。但臣还存着侥幸之心,想把人弄走。为此伤了殿下的人。臣该死,臣任凭殿下责罚。”
朱厚照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
遂安伯吃错了药?前几日还下令袭击杨廷和,今日就坦白从宽!难道杨廷和找到了确凿的证据指向遂安伯?可信里没写啊!
朱厚照在摸不清楚情况的时候,就会面无表情装出高冷范。
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
他用盖碗一下下刮去茶叶,眯着眼品尝蒙顶石花的茶味。眼神都不往遂安伯身上瞄。
遂安伯被朱厚照变脸的速度惊到,又无法确定监生弹劾首辅一事上有没有朱厚照的手笔,更是被朱厚照点破了拜访目的。遂安伯干脆下跪请罪,一股脑把做下的错事都说了出来。
说完,见朱厚照毫无意外之色。遂安伯松了口气,误以为朱厚照已经把遵化的事摸得清清楚楚。只要提前认了错,后果就不会太糟糕。
英国公惊得险些失手打碎茶杯。
英国公原先只以为遂安伯出于对太子的尊重才特意跑一趟请罪。五军都督府没有实权,遵化卫有人私自调兵也是和兵部有牵扯。英国公压根没有想到,命人派兵围困杨廷和的竟然就是遂安伯本人!
太子为了杨廷和跑到文渊阁与刘健对上。京师上下谁不知道杨廷和投靠太子?遂安伯还敢围困杨廷和?!
英国公让人了解了一番,围困杨廷和的人为了抢走工匠不惜下死手杀人。哪怕有人出示了东厂的令牌!要不是高得林的人及时赶到,杨廷和一行真的会出现伤亡。英国公还奇怪,卫所那帮农民也敢向东厂的人下死手?如果背后是遂安伯一切都说得通。遂安伯肯定出动了府上的家将。
都让家将下死手了,今日却跑到太子面前承认所有的错误。英国公很想问一声:遂安伯,你脑子被驴踢了?
“殿下若不惩罚臣,臣今日长跪不起!”遂安伯哭得肝肠寸断。
朱厚照抿紧嘴唇语气发冷:“正一品的都督跪在本宫面前求责罚,传出去让人如何议论本宫?天底下能处置都督的只有父皇。”
怎么处置,朱厚照没想好。他还想扶起勋贵和文官们作对,不能一棍子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