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宪得知成都收复的消息,已经是在王濬撤走后的第三天。
心中狂喜的罗宪,与儿子罗袭、侄子罗尚商议之后,决定遣罗尚为使,前往成都联络,罗宪希望赵广能够给予自己一些帮助,确保永安、江州局势稳固。
罗尚领令而去,相比罗袭,罗宪的这个侄子在历史上名声更为响亮,他曾经做到晋朝的益州刺史,击败过李特,并一度成为巴蜀的实际控制者,只是在最后被成汉政权的李雄所败,不得不退出蜀地的政治角斗台。
当然,这些历史上的事迹,在赵广穿越而来,并全面改变了巴蜀形势走向的情况下,已经不可能再发生,罗尚的未来如何?由他自己去摸索实践。
不只是罗尚,比如李特、李流、李庠三兄弟,在固原一役中,李氏兄弟作壁上观,没有捞到什么大的功劳,赵广的意思也是想先看看,要是李氏兄弟放弃争雄称霸的想法,他也不是不能用一用。
有容乃大。
只有包容性强,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才来投奔。
在李特等人没有犯下错误之前,以赵广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已经不需要做事先预防、先杀以除后患的小人行径了。
现在,李特的流民队伍已经跟随着魏容到了西线,秦州的天水、略阳等地,是李氏兄弟的故乡,他们在哪里会有更大的发挥空间,当然也会有更多的诱惑。
胡烈、胡渊父子再加上杨欣,魏军在秦州、凉州的兵力不多,但将领的能力不错。
魏容这一次独挡一面,也是赵广对他的考验,当年,魏延在汉中时有“敌有十万吾为大王吞之”的豪言壮语,赵广希望,魏容经过历练之后,也能有魏延的七、八分能力。
当然,魏延不讨好的脾气性格,魏容最好还是少遗传的好,毕竟,赵广不可能时时都在魏容后面,帮他处理好弄僵了的人际关系。
——
罗宪试图恢复与赵广的联系,长久的孤军作战之后,他迫切的希望能得到赵广这边的支持。
而在汉嘉以南的朱提方向,一意追杀刘谌的杜预却陷入到了进退不能的困境中。
临邛一役,杜预依靠本部的三千人马,加上从丘建那里挑选出来的万余魏卒,一万三千余众一举击破了蜀将张翼的阻击,是役击溃蜀军达到了七千余人。
张翼是蜀国的右将军,是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并不是诸葛瞻那样的庸将,杜预能够在野战中击败张翼,军事才能显露无疑。
这一役也是魏军进蜀以来,自阆水大捷之后的又一次大胜,可以说极大的鼓舞了因长期对峙而有些低落的魏军士气。
也正是杜预的上佳发挥,让魏军将校对追剿蜀国皇帝刘谌更加的有信心,在他们的强烈建议下,杜预将丘建的求援一次次的压了下来。
丘建再不济,不出击守城总是行的,况且,还有卫瓘和谯周互为依靠,在东面的巴西,司马孚和王濬也可以支援。
杜预综合考虑,觉得赵广短时期内拿下成都的可能性不大,丘建这等叛将名声太差,很有可能刚刚接触就喊救援,其实情况并不是太差。
临邛失陷之后,刘谌没有象刘禅那样出城递降表投降,这让杜预很有些失望。
在他的设想中,刘禅的子孙不太可能成器,这个刘谌也只是被姜维、赵广等人扶上皇位的傀儡,要不然的话,不会姜维、赵广一走,刘谌就昏招迭出,召致大败。
可让杜预没有想到的是,刘谌还真不是刘禅,秉性刚烈的他不仅有争权之心,还有不怕死的一股劲头。
在霍弋、宗预等人的保护下,刘谌一路南逃,虽然狼狈不堪,但就是让杜预眼睁睁的跟在后面吃灰。杜预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信心百倍,到最后逐渐的焦虑,起起伏伏,很是不爽。
这一路追击,杜预收获倒也不是没有。
因为一次冒进,刘谌失去了都城临邛,也辜负了忠诚于新汉的众多将校、官员的信任。多名新汉官员在悲观失望中被魏军追上。
运气好的第一时间喊出投降两个字,又碰上不想妄杀的魏军将校,幸运的保住了性命,也有运气不好的,还未等出声即被急切的魏卒砍了头颅。
俘虏中间,最为知名的新汉官员是尚书樊建、侍中董厥。
樊建之前是倾向丞相府一派的官员,但在新汉建立之后,立场又有改变,得到刘谌重用的他,渐渐与宗预等人疏离,成为刘谌器重的朝中官员。
这一次南逃,樊建也在百官之中,不过,或许是听说了刘禅在洛阳生活的不错的缘故,樊建跟着刘谌南走的意愿已不强烈。
董厥在刘禅的景耀年间,当过辅国大将军,曾经和姜维一起救援过汉中,不过董厥在北线战场走了一遭,表现却是很一般,没有什么亮点可言。
新汉重建之后,董厥因为在汉中无出众的表现,被剥夺了军权而改任侍中,其实论起年纪的话,董厥五十岁上下,其实并不大,比起宗预来要年轻许多,但宗德艳不仅脾气刚烈,而且行军打仗也是一把好手。
杜预也没为难樊建、董厥,大家都是各为其主,说不定他们两个以后到了洛阳,还有可能得到司马炎的赏识,再度翻红也说不定。
说到这个董厥,不得不再说一遍罗贯中,三国演义对历史人物的结局真是太瞎编了,要是放到近代的话,罗某人要被告的倾家荡产。
演义上说,董厥和廖化一样,心忧患病不愿北上,结果不久后就病死了,廖化倒是没错,董厥还真不是这样。
董厥、樊建实际上是和刘禅一起到的洛阳,随后还都当过晋朝的相国参军,并没有像演义里说的那样忠贞不二。
从樊、董两人处得知,刘谌和霍弋就在前面,还在往永昌方向溃退,杜预对这两位的韧劲倒是佩服起来。
其实,杜预并不知道,刘谌已经不只一次想要放弃了,只不过被抬着走的霍弋虽然只剩下一口气,却死死的扯住刘谌不让他投降。
“陛下,就算是要投降,也要等我咽下最后一口气才降。”霍弋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不过在清醒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的叮嘱刘谌道。
雒城与钟会的约谈,成为了霍弋心中永远的痛。
他万万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会谈,会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伏袭。
魏军兵变,责怪钟会吗?
可是钟会比自己还要凄惨,他连命都失去了。
那还要怪谁?
只能怪自己太心急了。
大将军姜维离开时,曾经再三叮嘱要稳住,不要急,比起大汉,更急的应是司马炎。
刚刚当上晋王,关中战场就连战连败,江淮战场也是被迫割让了重镇寿春,接下来要是合肥再丢了的话,魏国将彻底失去淮水一带,这是魏国朝堂万万不能接受的。而这也是司马炎要请出司马孚到巴蜀来游说的主要原因。
可惜,霍弋当时的眼界不宽,看到了机会,没有看到危险。他和刘谌一样,心中想着的,就是收编钟会这支六、七万人的魏军,那样一来,新汉实力将大大增强,一举扫平巴蜀指日可待。
错误犯了一次,就不能再犯第二次。
现在,霍弋死撑着一口气,带着刘谌南逃,目的就是吸引杜预追击,只要杜预尾追在后面,魏军主力就会越来越远离成都。
霍弋相信,骠骑将军赵广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难得的收复成都的机会。
犍为郡属国,朱提。
这里是蜀中通往永昌的五尺道的枢纽,按后世的地理方位就是云南的昭通一带,诸葛亮平定南中时,朱提一带是南征蜀军的大本营,粮秣的总供给地。
从朱提再往南,就是真正的不毛之地,蛮夷毒虫之所,刘谌一想到自己堂堂新汉皇帝,竟落到这般逃难的境地,不由得悲从中来。
“哭,哭什么,今天这般逃命,还不是你不听规劝,妄为造成的?”宗预苍老又讥嘲的声音在刘谌耳边响起。
以前,刘谌听到宗预的怒斥,往往会心中反感,但今天,他却感到了不一样的亲切和感动。
这逃亡的一路上,不断有官员中途不知去向,有的还是刘谌一向亲近的亲信,而宗预这一个老臣,在刘谌掌权之后就渐渐冷落,按理说他根本不用跟着自己,不管是投奔关中,还是投降魏国,都比跟着自己逃难要幸福的多。
可是,宗预就是没有,他就像一颗虽然年迈即将枯死的松树,但始终牢牢的扎根于山岩之中,不管风吹雨打就是紧抓不放。
宗预这样的老臣,新汉已经不剩下几个了。
刘谌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抬起头,看向柱拐而立的宗预,坚定的说道:“大司马,你的话,我听到了,也听懂了,放心吧,我不会投降的,我会坚持到最后的一刻。”
宗预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没有想到,刘谌会听懂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反讽,也没有想到,刘谌会选择继续坚持下去。
“好,陛下有先帝之志,老臣我也有壮烈之心,这一路,我们君臣一起走。”宗预皱纹浮现的脸上,显现出一丝宽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