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拜见皇上!”
偌大的灵堂里,皇帝盘坐在一侧的软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往火盆里丢着纸钱,身边一个伺候的都没有。
忍冬突然想起一个词,孤家寡人!对皇上来说,或许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给太后上柱香吧。”皇帝没有抬头轻声道了一句。
“是!”
忍冬行礼上前,燃香上香,灵堂里显得格外的安静。
上完香,忍冬走到皇帝跟前就要跪下,皇帝抬手指向旁边的垫子,“也没旁人,别跪了坐吧,太后最后时刻,外头那么多皇子公主没见,却独独让你进去送了最后一程,可见太后是喜欢你...”
忍冬知道,太后刚走,灵柩面前皇上是不会跟她聊世子的婚事,皇上想知道的是太后单独召见她交代了什么。
太后独宠世子,许多人心里都是不解之谜,皇上恐怕也不例外。
太后给她的圣旨,她一直贴身放着,虽然她没看圣旨的内容,但是从太后说的那些话中大概猜测到了,所以,这圣旨绝不能让皇上知道。
忍冬在想怎么应对皇上的提问了,谁知皇上并未继续这个话题。
或许她还是太过浅显了,君心难测。
不说皇上,便是靖王妃也是如此,太后最后见的是她这个毫无关系的民女,谁不好奇太后跟她说了什么,可是王妃也好,皇上也罢,都没问,王妃更是提都未曾提一句。
若说不好奇,忍冬却是不信的。
“你这会过来,可是因着朕的身体?”
忍冬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点头,“皇上,民女给您的药丸只能解燃眉之急,民女还得回去重调方子,皇上...您之前说的,恐怕民女也无法保证了。”皇上眼下这状况,真的很难控制了,再发生点什么,情绪稍波动大些,就有可能一时血气上不来导致头晕。
皇帝似乎也有自知之明,手上动作停了停,望着火盆里的光亮神色隐晦。
“朕知道了!”
轻声一句之后就没了声音,忍冬也不知说什么,火光映着烛光,投射在墙上摇曳生姿。
沉默的气氛让忍冬倍感窒息,说起来,此刻陪着皇上在这守灵的,怎么也不该是她。
“皇上...民女能否斗胆问个问题。”
或许旁人说得对,她真的是个胆大包天的。
皇帝似是有些恍惚,借着光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忍冬,认真端详打量。
“你像你姑姑,却又截然不同,问吧。”
皇帝突然提及忍冬的姑姑,忍冬微愣了一下,“皇上,靖亲王还有..多久能到京都?”
“太后跟你说的?”
皇帝眯眼盯着忍冬,像是在探寻什么。
忍冬低眉顺眼,眼中一片清明,皇上想知道太后最后召见她说了什么,她就给他答案,免得他试探,忍突然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她坚持来见皇上,也是这个原因,等到皇上召见她的时候,或许就迟了,那时候皇上神清目明,她真的没自信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皇上,太后让民女...好好安抚世子和王妃...皇上,王爷他真的..”
忍冬眼角含泪,声音有些哽咽。
皇帝凝眉闭目,沉重点头,“你既知道了,这些天就多陪陪靖王妃,他们夫妻和睦,朕怕靖王妃承受不了...太后生前最痛郁苏那孩子,她老人家临走都放心不下啊!你既受太后之托,到时候...好生宽慰宽慰郁苏和王妃吧,从送回的消息来看,最多还有七八天的样子就该到了。”
“是!”失去至亲之痛,何人能宽慰得了?
提及靖亲王,皇帝脸上的哀痛之色又重了几分,忍冬看得出,皇上确实是痛心疾首,这才多久的功夫,明显着人就老了一些,不负往日神采。
相对来说,靖亲王去世,皇上不仅仅是失去一个兄弟,更是失了左膀右臂。
“皇上,靖亲王离京的时候负伤,可是伤引起的?”
她已经尽力处理了,况且有罗太医一路陪着照料,应该不至于才是,就算西北气候环境不适水土不服不利养伤,也不至于要命,她还送了不少药材就是专门调养水土不服的。
“信中说是突发疾病加上有伤在身没好利索,军中条件简陋..短短五天不到,人就没了..朕也不信啊,皇弟怎么就一场病就没了...”
皇帝越说声音越沉,鼻音越来越重。
靖亲王真的去了...那西北呢?
西北现在何人住持,皇上让靖亲王去西北就是要镇守西北的意思,刚到那没多久,面上才稳定一点,若是让人知道靖亲王没了,会不会出乱子?
忍冬突然双目微睁,朝中之人个个都是耳聪目明,王妃和世子一定有和王爷保持联系才对,靖亲王去世这么大的消息,人都快送回京都城了还不知情,定是从源头就封锁了消息,也就是说,西北军中都未必知道这事。
靖亲王身边的人呢?也瞒着王妃和世子?
忍冬突然心头微凉。
皇上在西北必然是有了一番安排的,靖亲王身边有皇上的人!虽然想想也是正常,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忍冬脑子快速转了一圈,想着江海跟她说的那些朝中之事,之前,她只留意听她关注的几件事,其他的真没太在意。
“丫头,你是行医之人,你说说,病来如山倒,是不是说没就没了?朕怕也不是长寿之人...”
忍冬一听,当即吓得就要跪下,低头不敢哼声,皇上这是有感而发,可这话听着就让人心惊胆战的。
“瞧你给吓的,你们应该最是能理解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句话的,朕也想长命百岁万万岁,看我大渊疆域万里万邦来朝,可是...朕到底就是个肉体凡胎,皇弟离京的时候还意气风发的,如今就这么走了...没有他,朕等于是断了一双臂膀,朕之哀痛何人能懂啊,你说,眼下那几个...朕能放心将江山交给谁?朕要是也突然撒手走了,这大渊就风雨飘摇了...”
皇帝越说越激动,忍冬越听越害怕,再坐不住起身跪下匍匐在地。
“你说,交给谁?哪个能堪当大任?”
又是一句让忍冬哑口无言的话,皇上的问题,她一声都不敢吭,储君之事,皇上问她一个民女,这...
当然,忍冬也知道,皇上不是真的问她,只是一时激动直言,也是因为这空荡荡的灵堂再无旁人,所以才纵容自己放肆自己的情绪。
也好,从医者的角度来说,这对皇上的身体是有利的。
只是皇上能不能等她出去再说,有些话,当真是不宜听的,一个不好,她这小命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