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压迫性的注视下,所有老师都忍不住退后,低下头不敢看茆千易的眼睛。
教务主任低下头,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seiko腕表,镜面上隐约反射着茆老师的双眸,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眼睛,像镜面里映着金色的炉火。
高挑的茆千易站在众人前方,望见老师们退缩如鼠的姿态,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她就是一名高贵的混血种,黑王血裔。
事实上,龙类与混血种的黄金瞳,并没有什么玄乎其玄的龙威。
黄金瞳的燃起,事实上是混血种在情绪激动时候的一种生理表现,伴随着的,是无形的生物磁场,和各种信息素的释放。
而普通的生物,在千万年的繁衍中,对龙类的畏惧,本就深入骨髓,随着dna代代传递下来了。
而他们在感受到那个无形的生物磁场,接受到各种信息素后,就会产生强烈的生理反应,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像是“龙威”。
满意于黄金瞳的好使之余,茆千易的心头还感到了一丝的无奈。
大家都是同僚,在仕兰中学里面,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她一反常态的强硬,已经得罪了面前的老师们。
特别是那些资历较老的教师,被一位年轻气盛的女教师压得死死的,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什么,但必定心存芥蒂。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茆千易回过头,隔着昏黄朦胧的雨幕,望向了那个单手倒立在墙沿的男孩。
晶莹的雨水在他身上逆流,顺着刺青的纹路,像是在洗一团青色的躁蛇,一群夭矫的狂龙,一棵半枯半繁的世界之树。
我早该察觉到的……
茆千易在心中感叹。
那是刻在人体上的言灵矩阵啊!!
简直是鬼斧神工!!
在那个男孩的背后,有一位极其恐怖的炼金术大师!!
“茆老师,请你让开。”
身后传来森冷的声音。
“作为一名人民教师,我的素养,我的道德,不允许我袖手旁观,我必须得把我的学生,从深渊的边缘,拉回来!”
茆千易回过头,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说话的人居然是黄老师。
黄老师以平平无奇的人类之躯,强行顶住了她黄金瞳的龙威,毫不避让地直视她的双眸!!
茆千易微微眯眼,像受到了威胁的波斯猫,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位中年男人。
九楼的风很大,将黄老师的地中海发型吹乱,为数不多的长发,本是盖住秃顶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是中年男人最后的倔强。
但现在,遮羞布被吹开了,那个颓丧的地中海发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秃顶,反射着铮亮的油光,
强者的发型,显露峥嵘!
一众老师倒吸一口冷气,齐齐后退一步,在心中连连惊叹:秃顶强者,恐怖如斯。
然而,任凭黄老师再怎么装腔作势,额头那豆大的冷汗,以及不断颤抖的西裤裤脚,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当他就是这么倔,咬紧牙关地盯着茆老师,不肯退让。
茆千易为这位老教师的毅力和操守所动容,随即,她眸中的金光加倍地吞吐,像穿刺而出的冰锥,尖锐地压在黄老师的视网膜神经上,要渗出血来。
茆千易觉得自己不能后退,哪怕第二天就被开除,她也得守在那个男孩的身后。
因为她也是一位炼金术士,她深刻地明白,那个男孩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其重要程度,不亚于北欧神话中的神王奥丁,将自己倒吊在世界树上受刑九天九夜,以此获得无所不能的卢恩文字。
启灵,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仪式,相当于高考,而考官,就是天地。
每一脉,都有他们自己的启灵之法,是不传之秘。
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切忌打扰。
要是贸然中断,轻则这辈子都无法再启灵,重则直接倾向死亡。
千万年来,涌现了亿万有志于攀登炼金术巅峰的人类,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迈不过这道坎。
包括她自己。
虽说她已经考得了三阶炼金术士的资格证,但现在是炼金术的末法时代,现存的大多数炼金术士,哪怕是三四阶的精英们,也没有完成“启灵”。
他们无法感知元素,只能算是掌握了部分炼金知识的科学家,企图以科学的角度,去解决神学问题。
但是每一位炼金术士都明白,灵的世界,是无法用物理手段去观测的。
以灵,观灵。
茆千易贝齿咬唇,有了一个人带头反抗之后,面前的教师们就开始躁动起来,要是不动用武力,她一个人可能压不住。
而且,听说校长已经报了警,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导致了错觉,她已经听到了急促的警笛声,在地面从大门涌进来。
茆千易还记得楚子川的眼神,有力而冷静,他站在茫茫的大雨里,背对欢呼雀跃的人群,好似人间的失落客,在凡尘中寻找他的路,步履坚定。
但是现在,她想不通为什么楚子川这么胡闹,居然在没有导师照看的情况下,在这种喧闹的地方,强行地进入了启灵的状态。
这么看来,他的导师,也是无厘头得很啊!
“各位老师,请相信我,我大学学过心理,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学生的压力会很大,越多人上去,就会让他越加惊恐。”
茆千易快速镇定下来,俏脸严肃,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拖延时间。
“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黄老师低声喝道。
茆千易犹豫了一会,“那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给他做心理疏导。”
说罢,她从奶色的onthego牛皮手袋里,取出了乌黑的头绳,咬在嘴上,抬起手,五指插入自己那头灰银的长发,往后梳掠,取下头绳,扎了个高马尾。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修长的玉腿往前走,走出去几步,已经把一个职场常用的黑色镜框配在了鼻梁上,平添一份知性和成熟美。
看到茆千易形象的大变,由随性的浪漫,转为专业成熟,黄老师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
众人微微点头,交头接耳:“看起来还不赖,像是专业的。”
在他们的视野里,茆千易逐渐走近了边缘的白墙,而单手倒立的男孩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
但下一秒,全部人脸色一白,仿佛看见了比“一夜绿了头”,还要惊悚千百遍的事情。
头发花白的老牌教师,更是连连后退,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捂着胸口冒冷汗,心脏好似要从嗓子眼跳出。
沉寂已久的楚子川忽然动了,撑立的那只手臂,忽然下压弯曲,像一个弹簧在蓄力,下一秒就要弹射出去。
“别!!!”
茆老师箭步上前,混血种的力量爆发出来,银色的高马尾飞散,连坚韧高挑的鞋跟都被踩得咯咯作响。
“嘭。”沉闷的轻响。
楚子川手臂发力,以一个反身鱼跃的姿态,箭一样将自己弹了出去,朝着大风吹袭的楼外。
茆千易不顾一切地伸出手,五指用力地收合,却抓了个空,怔怔地看着那个男孩坠落,转眼就没了身影。
“楚子川!!!”
黄老师凄厉地喊,朝那个方向伸直了手,跌跌撞撞地跑向围墙。
楼下传来了同学们惊恐地叫喊声,好似被拔毛的活鸭。
“完了完了,真的跳了。”
教务主任蹲在墙边,双手抱头,哭丧着脸,“那个男孩没了,我的前途也没了……”
……
时间回到三十秒之前。
楚子川虽然闭着眼,但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震动,这是墙体震动传上来的,耳边还有轻盈的脚步声,像只猫踮着肉掌,试探地向前。
而他的“启灵”,本该在老师们上来之前,就能结束。
届时他们推开铁门,只会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学生站在地面,对着夕阳唱歌,或者吟诗什么的,就当他是文青病犯了,回了学校想高歌一曲。
但是出了点意外,他的启灵,卡在临门一脚的地方,无法前进了。
楚子川快速分析,原因可能有很多个:时机不对,他的灵不够强,亦或者是他还不够迫近“死亡”。
而最有可能的,是第三个。
要知道,古人为了启灵,那可是砒霜都吃得下去的,稍微次一点,就是现代人在浴缸里放满温水,然后割腕。
作死的方法,千千万万。而摆在楚子川面前,就有一个,跳楼。
“我已经等不到明天了啊……屠神,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那时他忽然低声叹息,五米外的茆千易也听见了,但没听懂。
下一秒,他手臂一用力,弹了出去,从九楼抛落。
第九层的楼层转瞬即逝,飓风吹得楚子川睁不开眼,全身血液都在倒流,上面传来的尖叫声,迟迟地追上他风动的裤脚。
“如果缺了临门一脚的话,那就再加上这一句吧。”
老尼的声音回响在楚子川的脑海里,他一身黑袍,赤脚站在花圃里,用钉耙吃力地翻开泥土,却从口中吟咏出了高亢的龙文。
“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
楚子川全身失重,却有高亢的吟咏声从他的口中迸发。
他口腔内每一寸的肌肉都在发力,好似战鼓,在空中擂动,又像一轮炽烈的太阳,从天空陨落大地,释放灼烈的强光。
教学楼的第八层也一掠而过,他持续加速下坠。
而楚子川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体内分化出去了,像新生的雏鹰,破开了污白的蛋壳。
第七层。
轰!!!
天地轰鸣,楚子川以一种奇异的状态,从背部脱离了他的肉体,好似灵魂飘荡人间,悬停空中,而他的肉体仍在下坠。
世界的大幕在他面前拉起,他所看到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在他的视野中,一切都是斑斓的、是五彩的、是生命的、是涌动的,那是诸界的元素,地风水火,还有万物的灵,精神。
“万物涌流,缤纷绚烂。”
成功了,他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生命体,完成了肉体与灵魂的蜕变。
启灵,成功。
但他的肉体,还在下坠。
一个念头之间,他的灵向下俯冲,没有丝毫阻滞地融入肉体。
楚子川再度睁开了眼。
他已经降落到第六层,身上的速度难以估算,只觉得不过数秒,他就要摔到地面,成一滩烂泥。
于是,向着六楼的栏杆,他伸出了双手。
“咚!!!”
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六楼的铝合金栏杆发出沉闷的巨响。
这条栏杆建在外墙上,沿着外墙围住了整个六楼,那震响也随之传递,整个第六楼,仿佛被罩在了一个狂响的青铜钟。
在轰鸣声中,尖锐的噪音无规则地刺出,狂躁而强力,廊道里的玻璃窗猛地颤动,同学们纷纷捂住了耳朵,表情痛苦。
“我靠,鬼啊!!”
廊道上的一个男孩忽然大喊,手上的康师傅牛肉泡面洒了一地。
路明非看着地上滚冒着热汽的面条,以及那根红热的香肠,欲哭无泪。
打完篮球之后,他只来得及洗个澡,没时间去吃饭了,所以整了桶泡面来犒劳自己,还特意找徐岩岩加了根香肠。
之所以他要从溜下来六楼,那是因为七楼的办公室里,全都是他的科任老师,要是他在七楼取热水吃泡面,会被逮住的。
而现在,泡面完蛋了,全因在楼外闪过的那个黑影。
路明非听说有人要跳楼,他有些好奇,但不过分关心,因为轮不到他瞎操心,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
但没想到啊,那位跳楼的仁兄,好死不死地,就在他的面前落了下去。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尖叫呢,就看到那位大哥在空中猛地伸出了双臂,像是想要扒住铝合金的栏杆。
路明非听说自杀未果的人,都会后悔自己的冲动和鲁莽,但却没见过,在跳楼在空中,却忽然反悔的。
最最最恐怖的,是这位梁山好汉还反悔成功了,从九楼上面的天台跳下来,越过了三四层楼,最后强行扒住了栏杆,止住了身形。
就连铝合金打造的栏杆,也都被那位大哥硬生生地夯断了,大哥的十指现在正死死地扣在墙体的砖面上,把砖面都压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显然,大哥正挂在了墙外。
路明非不敢想象,这是多么恐怖的上肢力量,莫不成是纽约好市民,蜘蛛侠彼得帕克再世?
或者是毒液?
“大哥!大哥!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拉你起来?”。
路明非一边敬畏地喊着,一边缓步后退,怕那里忽然跳出个魔鬼,掐他的喉咙。
当他的脚跟碰到墙角,他才发现自己太怂了,现在他就应该勇敢地上前,把那大哥的手抓住。
路明非咬咬牙,虽然觉得自己的力量可能不够,但如果楚子川在这的话,肯定不会犹豫。
于是,路明非奋力奔向那双扒在墙面上的手。
“路明非,做得好!!赶快把他拉起来!!!”
身后的大吼掀起一阵狂风,那凶恶的声势,压得路明非条件反射似地就缩起了脖子。
这熟悉的感觉……
是冷面班主任,黄老师杀到了啊!
大量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步履匆匆。
(ps,说明一下,这几天作者君没偷懒,其实字数是没有少的,只是我懒得分成两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