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早早的吃过午饭。
王海开车,把郭德刚、唐宇送到了天桥德芸社。
燕京天桥、津城三不管、金陵夫子庙、魔都城隍庙,号称民国时期四大繁华之地。
眼前的天桥,自然比那会儿要讲究得多,但依然声名在外。
德芸社赁下的这栋两层小楼,就是民国老戏楼改建的。
改动颇大,不过好歹保留了浓郁的艺术风格,整体味道还在。
千把来平方,三百个客座!
就民间园子的规模来讲,算是大的了。
园子大门之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正是由马大师亲题的“德芸社”三个字,很有力道。
起头的“德”字,少了中间的一横。
这可不是错别字,而是效仿古法书写的。
大概以清朝的《康熙字典》分界。
之前,无一横的属于规范体,有一横的反而是异体字。
《康熙字典》问世以后,以皇权颠倒了民俗,完全反了过来。
只不过,书法家们还是以古法书写居多,没理会那个劳什子皇权。
所以,天桥德芸社,无论是场地,还是门面,都满是传统艺术的氛围。
唐宇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要是生活在民国也不错。
长衫旗袍,诗书佳人,想来该别有一番味道。
当然,得躲着点儿枪炮,别被一枪打死了。
可能也正是他对传统文化太痴迷,没几个姑娘受得了,才导致他前世今生都孑然一身吧?
绕前门,到后巷,师徒二人下车。
从后门进场,发现人已经来了不少。
除了小一辈的演员,还有老先生也在。
这里是德芸社自己的场子,是演出的主阵地。
周一休息,周二到周日每天开下午场和夜晚场。
下午场是两点到五点,演出三个小时。
此刻,离开场只剩下个把小时。
小岳和烧饼正在台前归置桌椅,打扫卫生。
后台的演员们,有的在化装,有的在对活。
众人各司其职,前前后后都在忙碌。
可在忙碌的人群中,有一个清瘦老头,独自坐在椅子上品茶。
郭德刚进来,第一眼便瞅到这位老爷子,赶紧恭敬的走过去。
“张先生,您今儿个怎么过来啦?”
唐宇一瞧那人,脸上笑了。
坐在椅子上都能看得出,这老爷子左肩高右肩低,干瘦的脸上还透着一股子坏笑。
张纹顺。
德芸四老之一,也是最早的创始人之一,对德芸社的发展可谓居功至伟。
同样,这也是个传奇老头,很有个性。
他原是燕京大栅栏金店张家的少爷,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出身。
可福没享几年,等他渐渐长大,家道却中落了。
接着是求学,考上了师专。
那个年代,师专可是不容易考上的。
但他又不安分,因为太爱相声,竟然弃学从艺,进了曲艺学员班。
从人人尊敬的老师,投到艺人行当,说难听点,下九流。
破天荒。
让人大跌眼镜!
当艺人就当艺人吧,他勤奋用功,学得好,说得也好,好歹给自己找了一个铁饭碗。
铁饭碗,就是金饭碗,人人都看得比天还大。
可他依然不安分。
愣是因为爱情,将铁饭碗给扔了,都不带犹豫一下的,而且转眼就娶了那姑娘。
估计除了那姑娘,没人能理解得了。
得,生活没着落。
他开始给人家当锅炉工,添煤、铲灰,卖大力气。
有一段时间,还找了份倒土的活。
就是半夜里,守在街道边,等着收土车来,再把各家放在门口的脏土一桶一桶往车上倒。
愿意卖力气,可挣不来钱。
没办法,他只好下海经商,当起了“倒爷”。
脑子灵光,也赶上了好时候,没几年功夫,直接赚了个盆满钵满,让还在曲艺团端铁饭碗的同事羡慕不已。
从此开始折腾生意,日子过得很是潇洒。
可谁承想,这老了老了吧,命运又让他遇到了郭德刚。
出于对相声的热爱,也是对朋友的义气,出钱、出人、出力,挥洒一腔热血为郭德刚,为德芸社保驾护航。
瞧瞧。
这老爷子就是个折腾的主。
从少到老,随便哪一段单独拎出来,都够很多人活一辈子的。
见郭德刚进来,张纹顺脸上笑得既欣慰,又很不正经。
“哈哈,吃多了,出来消消食,你猜怎么着?我闭着眼睛走道,一睁眼,竟溜达到这里来了!”
郭德刚跟他虽然差着辈分,但脾气相投。
“您还有这功能呐?老实交待,一路上撞坏了多少根电线杆子?我好给人赔钱去。”
“德刚呐,听说你新得了一个很不错的弟子?”张纹顺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目的。
其实说话之际,他的眼睛早已经瞄向了唐宇。
“哈哈,您老这耳朵还真灵!”郭德刚笑道,“也不算新收的,十年前的事儿,这回好不容易才找了回来,等挑个好日子摆知!”
转身又对唐宇道:“来,小宇,这是张纹顺先生,是我最尊敬的长辈!”
唐宇一个箭步,上前拱手见礼:“师爷好,我叫唐宇!”
张纹顺打量了唐宇一番,这才笑道:“嗯,不错,面相很善!名字里也透着缘分,唐宇,云字科,赐字之后便是唐云宇,又是云字科大弟子,帮助德芸社开疆拓宇,好兆头!”
见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唐宇拱手道:“师爷过奖了。”
“听说你小子在津城的相声专场表演得很出彩呐?”
“嘿嘿,还不是有师父和师大爷在后台坐镇,我才敢在台上瞎折腾嘛!”
“嗯,居功不傲,不骄不躁,心性也不错,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说完,不等唐宇反应,便一把抓住他的手,有模有样的看起来。
唐宇一愣,这老爷子还有这本事,张半仙吗?
片刻后,便听张纹顺点头沉吟。
“嗯,从手相上看,事业线很长,财运很旺,正财、偏财都会有大收获,是个富贵之命!”
“咦,这生命线怎么这么奇怪?”
“前面早早的断了,后面怎么又给接续上了?”
郭德刚许是早已经习惯了,可唐宇却愣愣的不敢插嘴。
尤其是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一下子。
不是吧?
这老爷子莫不成还真有两下子,连穿越重生的事儿都能看得出来?
没管别人,张纹顺又仔细瞧了半天,最后恍然大悟道:“噢,这中间还藏着一根隐线呐,是不是遭过大难?”
提起这茬,郭大炮又开始来劲了。
将唐宇以前被拐、乞讨、遇洪水失散等等的事情,活灵活现的说了一回书。
听得张纹顺频频点头:“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容易呀。”
唐宇也觉得不容易。
能把自己这么玄乎的事情,都说得有理有据,这个师父果然没有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