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结束了,同学们欢呼雀跃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奔向帐篷外阳光明媚的草地。
“大明星。”文瑾走到舞台前,仰望着舞台上的两个女孩,她们也曾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米亚和艾玛等不及走台阶,利索地跳下台,和文瑾抱在一起。
在蓝『色』的苍穹下,同学们相互祝贺,亲密拥抱,尽情欢笑着……家长们手里各种相机不停咔嚓咔嚓地响着。
羽悠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克利夫拉·罗德,伊萨卡牧师清清楚楚读到过这个名字。
她不动声『色』地在来宾中间寻找着那个她从未见过的父亲,她坚信,自己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一定能认出他。
校园主楼的东翼的校长室内,农先生将一个厚重的白『色』纸袋郑重交给身穿浅蓝『色』西服套装的莎伦女士。莎伦老师抱着纸袋走出主楼堂皇的木门,朝中央大草坪上那一群毕业生走过去。
穿行过洋溢着喜悦与欢乐的大草坪,迎面走来都是一张张年轻可爱的笑脸,莎伦老师边走边搜寻着与信封上名字相对应的面庞,像个忠实的信使般,将一封封信交还给它们的主人。
接到信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先惊讶地张大嘴,然后,恍然大悟地“哦”一声,或许,他们早已将这封信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毕竟,动笔为四年后的自己写这封信,是在入学典礼的那一天,那时,他们还是幼稚的孩子,如今已长成了翩翩少年和美丽少女。
走上通往礼拜堂的上山小径,主校区的人声喧嚣听起来渐渐遥远,莎伦女士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大信封,至少还有一半信件没有分发出去。
她远远看见,十几个人人正娴静地坐在礼拜堂外的拱形石廊中聊天,一对中国夫『妇』互相搀扶着从礼拜里走出来,亭亭玉立的少女走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个顽皮的小男孩在他们膝边绕来绕去地跑,四人脸上都洋溢这骄傲的笑容。
她一眼看出那个少女正是蒂娜,于是,大步朝石廊走去。
莎伦老师同文瑾的父母寒暄几句,将信封交到文瑾手中,她似乎已经期待了很久,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谁给你的信?”沈蕙云偏过头来问女儿。
文瑾顽皮一笑说:“是四年前,我写给自己的,你们可不许偷看哦。”
说着,她便独自跑到回廊的另一头,倚着石柱展开信笺。
初夏的风,吹下几片粉白『色』的花瓣飘落到信纸上,文瑾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轻轻拂去,几行娟秀小字映入眼帘:
“文瑾:
爸爸妈妈辛劳了大半辈子,他们拿出所有的积蓄供你在a校读书,你必须争取最好的成绩来报答他们。下面是你这四年的目标:
1、每个学年选到学校最难的课程;
2、每一科都取得第一名的成绩;
3、像鲍勃学长那样,在11年级就把sat和托福考到接近满分;
4、通过努力拿到尽量多的满分ap;
5、获得常春藤名校的青睐,并拿上全额奖学金。”
哈哈,那时候的你,果然是一个只懂得好好学习的书虫!
看着信上真诚却幼稚的话语,文瑾脸上『露』出笑容。
回想着四年前,她是如何毅然决然地拖着行李奔赴美国,一心只想过不同于家庭学校的生活,只想看更大的世界,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不过,那时的她也没有太多害怕担心,可能那就叫作无知而无畏吧。
文瑾在心里将自己笑话了一番,视线顺着信纸上那些条目逐一扫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在信纸上逐条都打上对勾。
她舒了一口气,太好了!在毕业前,信里所有的目标都完成了。
像她这样一个死读书的大宅女,如果不来美国读书或许永远都意识不到,学习并不是人生的所有,很可能只是人生命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比起读书学习,她在a校收获的东西远远要更多更丰富。
接下来的大学生活呢?除了孜孜不倦地学习,还有什么更大的挑战在等待着她?此刻,她忽然才感觉到,自己如同一只就要踏出羊圈的羔羊,心里充满了忐忑彷徨。
她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父母,父亲的身体有些佝偻了,母亲的鬓发也染上了白霜,她心里百感交集:机缘巧合,我竟然和爸爸上了同一所大学,多年之后,也许我也会像爸爸一样从加州理工博士毕业,然后,从事一份令人羡慕的工程师的工作,结婚生子,平安度过一生。
一想到这样可以预期的人生,她心中的『迷』茫和恐惧被无声无息地放大了。
拐过科学楼,莎伦老师走下一段长长的台阶,在罗马风格的石头建筑旁边发现了罗伯特。他正和李恩、布雷克、肥乔等一大帮男生口沫横飞地一边聊着天,一边从体育馆的大门口走出来。
莎伦想起义廷第一天上她课的情景,不禁轻笑了一下,如今,她再也不必担心这个男孩的口语不够流利,他说的俚语已经能把他的美国同学逗得哈哈大笑了。
莎伦女士迎着几个男生走过去,将信封一一递到他们手中,义廷接过信封,有点儿懵圈。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现,身形灵活的李恩一把抢走了肥乔的信,大声念了起来:“上高中这四年,一定要找到一个女朋友,还要干一两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他还想继续读,整个人却已被肥乔抱住,信也被夺了回去。那个强悍的胖子还试图反杀,从咯咯笑个不停李恩手里抢对方的信,李恩手疾眼快,一下从胖子腋下钻了出去,举着自己的信朝气喘吁吁的胖子出鬼脸。
反『射』弧比别人长了好几圈的义廷,这才明白,手里到底是一封什么信,谁知早晚了一步,胖子乔来了个声东击西,佯攻李恩,突然对义廷发难,将他的信拿在手中得意地挥舞起来。
平日『毛』『毛』躁躁的义廷这次不但没急眼,反倒看着肥乔一个劲儿地笑,这下把肥乔笑得有点儿『毛』了,他怕夜长梦多,赶紧从信封中取出义廷的信,看了半天直翻白眼。
“什么鬼,来了美国还用中文写信?”肥乔气得哇哇大叫。
义廷不慌不忙地从肥乔手里抽出自己的信,还故意气人地朝他挤鼓了两下眼睛,说:“小样儿,拿自己当杰夫呢?中文一级都没过的人,还想看懂我的信?你看过莎士比亚用中古英语写的剧本吧?告诉你,我的信也是用中古中文写成的!”
肥乔眨巴眼睛听义廷一字一句说完,觉得十分高深莫测,脸上流『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脸,问:“写了什么?”
义廷作出一副说了你也不懂的表情,道:“重大秘密,和外星文明有关,不能说。”
比义廷还要二的肥乔居然信以为真了,在耳边比了一个电话的手势说:“还是你厉害,给你打电话。”
在劳伦斯楼门前,和一帮闹闹哄哄的哥们儿道别,义廷回到宿舍,才展开自己的信。
看着上面涂鸦般难看的中文,他噗地笑了一声。那时的他啊,英文差到不足以给自己写一封这样简单的信,紧接着,他就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睛里往外涌,很快模糊了视线。
“哥们儿:
学校净整些新鲜玩意儿,让给四年后的自己写信。写啥呢?我又不会整那些酸词。
用英语写?你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呢,咱就用中文吧,不过四年后,说不定我把中文也忘光了,别再认不全上面的字吧。
废话不多说,直接上干货。
一来这个学校,我就喜欢上这嘎达了,他们给我助学金,不假,可我不是冲着学校有钱才来,学校餐厅好吃的贼多,这没错,牛肉、猪肉、火腿、培根……别说了,再说又饿了。
谁要是为了这些,就拿我当个啥都不懂的二货,我就跟谁急眼!我喜欢这儿,是觉着,在这个学校呆上几年,眼界指定会跟在我们铁岭那嘎达不一样。
不过,我也瞅看出了,自己和那些大牛孩比,可不光是英语不行,学习也差了一大截子,一张嘴就被人笑话,可我这个人还挺嘴欠,就爱搭话『插』嘴啥的。
说实话,最闹心的就是,我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才能听懂老师同学说话,听不懂他们说话,我咋听课,咋交新朋友?
还展望四年,展望啥呀?只要别蹲班,别被开除,能顺顺利利拿到毕业证,我就心满意足了,这不是为我自己,我可是不想给咱中国孩子丢脸。
就写到这儿吧。如果四年后,我还能看到这封信,就说明,我成功了!
咱四年后见!”
义廷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笑了。他成功了,他不但在a校生存了下来,还拿着全额助学金考上了梦想中的美国大学。
他想到两年前的那个万圣节。
那天,他从白馨蕊的塔罗牌中抽出了一张愚人,把自己吓了个半死,他以为这是个凶兆,意味着自己是笨蛋,无法从a校毕业。
现在,他终于明白,愚人是没有经历千辛万苦之前的智者,以一颗不经世事的纯真之心,去信任、接纳,以无所畏惧的勇气和坚定不移的信念去创造和冒险,为自己开拓未来无限的可能『性』!